第12章 問題
「這麼說,你是想委託我,幫你調查你母親的死因?」大方看著眼前有些瘦弱的女孩。
「是的,教授先生。」名叫張念的姑娘,用雙手捧著茶杯,懦懦的坐在大方的對面,點頭回答。
「通過你剛才的敘述,只能說你的母親已經失蹤了十年,並不能確定她是否已經死亡,那麼你是怎麼確定的呢?」大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這個從開始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女孩。
大方將兩人帶入自己的辦公室后,便邀請她們坐下,準備仔細的聽聽女孩的委託,如果真像李晴芳所言人命關天,那麼他自然是願意出手幫她們一次的。
不過李晴芳似乎坐不住,剛坐下就搶在大方之前,開始幫忙倒茶端水,儼然一副以女主人自居的樣子,這會則已經找到了廚房,準備給大方張羅晚飯了,小姑娘覺得大方既然一個人住,那麼伙食肯定不怎麼好,她要通過曲線救愛,用廚藝抓住這成熟(老)男人的心。
就連大黑的第一次投食,也是經由了李晴芳的手,只是大黑實在太難看了點,姑娘沒有半點去摸摸它狗頭的意思。
而大黑似乎也很好伺候,有吃的就行了,吃完它又五體投地般趴在了地上,用它那一對凸棱眼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姑娘,但是漂亮姑娘並不是它所在意的,大黑真正在意的其實還是,桌子上放著的那幾塊糕點。
張念坐在沙發上,輕聲向大方敘述著他的困擾,或者說是委託,直到剛才大方才算聽明白,眼前這個叫張念的姑娘,小時候母親就失蹤了,而姑娘的父親似乎知道原因所在,但是卻從未對其透露過分毫。
而等張念慢慢長大,因為從小母愛的缺失,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些柔弱、小心的性格,但相應的這姑娘的心思也要比一般同齡的孩子,更縝密一些。
是的,很縝密,非常聰明,雖然張念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隱藏著自己,但這對一雙三百二十八歲的眼睛來說,是沒有意義的,這個張念甚至要比李晴芳這個極聰明的小丫頭,還要更聰明。
李晴芳很聰明,很大膽,很活潑,也十分自信,在她身上幾乎找不到那些普通人里常見的負面情緒,這也是這丫頭在十六歲就能坐在大學講堂里的原因。
李晴芳是個聰明的姑娘,但她仍然稱不上天才,大方教授對此有他自己一套極度客觀的分類體系,雖然把人分類似乎顯得不尊重,不過大方教授從不考慮這些。
「人言不足恤」大方向來是如此貫徹的。
如果李晴芳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那麼這個張念,就是大方眼中的天才了。
正是因為張念擁有遠超常人的觀察力、注意力、以及分析能力,讓她漸漸察覺到,她的母親其實早已經死了,而她懷疑自己的父親,就是真正的兇手。
雖然這種懷疑張念並沒有說出口,但是大方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
也所以得到了這個可怕的結論之後,本來就一直沒多少安全感的張念,越發的沒有了安全感,於是乎找到了她真正的好朋友,一個從來都不會嫉妒自己那天才智慧的人,李晴芳。
而執著的李晴芳則為了追求大方,通過各種渠道,把能打聽到的關於大方的事,問的一清二楚,當然最主要的信息來源之一還是王辰那裡。
自然早就了解到了大方教授的另一個職業,偵探。
於是一切水到渠成。
「那是我剛才偷聽到的,因為晚上有課,所以今天回家比較早,我看到飯桌上放了兩個白酒瓶子,他幾乎從不喝酒,所以肯定是醉了,我聽到他在房間里說話,就聽了一會,因為隔著房門聽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懺悔。」張念很肯定的說道。
這種臆測,從不能拿來當成佐證,反而因為張念的這些話,讓對方在大方心中的評價下降了一個檔次。
「這並不能證明,你母親已經死亡,更不能表明兇手是誰。」大方搖頭道。
「您說的這些我知道,我還有其他證據。」張念似乎並沒有在眼前這位在校園中也算得上大名鼎鼎的教授身上,找到大多數普通人都有的,那些讓她十分厭惡的東西,而是真的在和她平等的討論。
對張念來說,這是種十分寶貴、值得珍惜的過程,一如她與李晴芳在一起時那種毫無負擔的感覺,一樣得寶貴。因此張念慢慢開始顯示出一些隱藏著的自信,真正體現出了交流的慾望,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表現使得大方心中對她的評價下降了。
張念慢慢放下那從開始就一直被她捧著手中的杯子,然後向後靠了靠,似乎是找到了一個讓自己頗為舒適的姿勢,隨後一反常態的用上了一種看上去很從容的態度,說:「教授,我懷疑他是殺害我母親的兇手,是有理由的。」
大方看著她的動作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頭點,等待她的下文。
「每當我在他面前問及我的母親時,他的眼神都會變得十分複雜,但是我能夠看得出來,那是後悔,甚至是悔恨的眼神,不要懷疑我的觀察能力,我從小就比普通人聰明,聰明很多,而這足夠讓我察覺到一些更深層的事物。」
大方仍舊面無表情,他對臆測從來不願發表看法。
「在每年的十一月二十六號,他都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每次都能隱約聽到哭聲,今天已經是第十次了,我之前其實……其實聽到了一些,比如『我』、『該死』以及『對不起』這幾個詞。」
說道這裡那似乎因大方而淡化得不安全感,一下子又爬回了張念的身上,她很不安的動了動身體,又變回了之前怯懦的狀態,看向大方的眼神中,隱隱有求助的神色。
「我想知道,你對你自己的父親,是什麼看法?」大方沒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看著張念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他還著重突出了「你自己的父親」這六個字。
「懦弱,沒用,愚笨,從來不會總結,反正普通人的缺點,他幾乎樣樣都有。」張念絲毫沒有掩飾她的厭惡。
李晴芳有些擔心的看著張念,她知道一直以一個教授自居的大方,絕對不會喜歡看著學校的學生,如此評價自己的父親。
果然李晴芳猜對了。
「既然這樣,那麼我建議你去報警吧。」大方用平淡的語氣說著,顯然是準備送客了。
「為什麼?」張念突然驚訝喊道。
「我並沒有說錯,對我來說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其中也包括,照您所說報警之後,我將面對的那些人!普通人甚至從來不懂如何去聆聽!」張念的語氣就好像是,遭到了背叛一樣的激動。
大方十分了解張念這種情緒的由來,事實上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天才」這種生物了。
因天才以及沒有母愛而孤獨的張念,正是突然遇到了一個可以平等交流,或者用更正確的說法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不會如普通人一樣譏諷、嘲笑、嫉妒自己的,又不會胡說八道的,十分「安全」的,且懂得如何去聆聽的大方教授。
一訴衷腸的慾望,油然而生。
是的,懂得聆聽的人,因為在天才的眼裡,大多數人都是連聆聽都不會的蠢貨,而我們的大方教授當然不在此例。
但是,大方的拒絕猶如背叛一樣,瞬間刺傷了張念,因此憤慨,難以避免。
事實上如果換一個場合或者換一個論點,大方會很有耐心的與這個聰明的姑娘說說話,他對實誠的孩子從來都很有耐心。
但是「實誠」這兩個字,顯然不能包括如此評價自己的父輩,然而天才的孤獨,除了大方又有誰能了解呢?
所以大方不是責怪對方,但同樣的他也不願意接手。
「教授,你幫幫她吧,好不好。小念很可憐的。」李晴芳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大方懇求道。
大方看了眼難得用「教授」這個詞稱呼自己的李晴芳,他記得五十年前曾有過一個如李晴芳一樣善良活潑的黑髮少女,也如李晴芳現在這樣請求過自己,而那個女孩正是李晴芳的外婆,那一次大方點了點頭。
所以這一次大方決定,再給張念一個機會。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大方注視著張念。
張念擦了擦眼角已經流下的淚水,抬頭看向大方。
「你希望你自己的父親,是兇手么?」大方如此直言問道。
張念轉過頭,用泛紅的雙眼,看著外面,撇嘴低聲道:「有誰會這麼希望啊。」
大方聽后淡笑道:「好吧,這件委託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