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追殺夜寂渺無歸
第四條街,這已經是第四條街了。
腳下的步伐依然不敢多做停留。一路來,她不曾停歇,乾裂的嘴唇滲著血。
小城就這麼大,她該逃到那裡去?
她轉過頭,看著那一抹愈加逼近的身影,心力交瘁。寒森森的刀光像一雙陰冷的眼睛盯著她,不曾轉移。
悶雷從天際深處隱隱傳來。
她喘息著,沒命的跑著。
雷聲不斷,隱隱約約,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獅子。
「轟...!」炸雷初現,狠狠的朝著小城劈了下來。
她的心跳猛地一停。已經精疲力竭的她踉蹌一頓,摔了下去。她想要站起來,於是努力的站起來,跌跌撞撞。
猛地,一把刀用力的刺入她的背部。
那張蒼白的臉扭曲著。
她轉過身,感覺到那把刀在自己身體里轉了個圈。蒼白無力的抵抗,她費力的將插在自己身上的刀拔了下來。
她笑了。
和她面對面的那個人愣了。於是趁著這一瞬間,她旋身一躍,雙腳登起朝著那人的胸口狠狠的踢去。可是她忘了,縱然她一身絕世武功,如今也是重傷累累,拳腳早就軟弱無力,面對強大的敵人,猶如螻蟻。
敵人的命,只能靠智取。
夜,黑漆漆。
冷風吹起,那個將容貌隱藏在夜色里的人,對著她陰森一笑。她費力的呼吸著,背部的血沿著麻布粗衣緩緩的低落在地上。執刀的人用力朝著她刺來。好在,她還有力氣躲避。不過,卻不是長久之計。
鋒利的刀尖再一次扼住了她的臟腑。刀片俎肉的感覺讓她覺得生不如死。
她扭曲著五官,依然沒有倒下。
她想要活著,於是手臂用力的抵住那刀繼續沒入身體。黑影在她面前晃著。她只是憑藉著還存余的意識努力堅持著。那人卻不想再浪費時間。眼中顯然出現了輕敵的情緒。
不錯,好時機。
她順勢摔倒在地上,雙手用力揪住黑影的領子,拼盡全力翻身,將他壓制著。她拔出那把刀身已經沒入三分之二的短刃,趁著黑影掙扎的時候,猛然的插入了他的心臟。黑影似乎沒有料到這樣的反轉,猙獰著目光,憋紅了雙眼,掙扎著想要推開她。她按著那把刀,沒入一分,兩分。
她的臉上沾滿血跡,奮力將刀全部沒入黑影的胸口。被她扼住心臟的黑影越是掙扎越是難以逃脫,直到最後停止呼吸。
她瘋狂著,直到確認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死亡,才停止了手中反覆用刀刺入敵人心臟的動作。
求生的慾望太過強烈。
一天,這已經是她殺的第二個人。
她喘著氣,從那具屍體上翻滾下來,躺在地上,不得動彈。
她伏在地上,由於背部傷口撕裂的疼痛和血液的不斷流失,漸漸陷入昏迷之中……
又是一道驚天劈雷,伴著青綠色的雷電光芒,大雨傾盆而至,冰冷寒涼的雨水滴進她的傷口中。
血和苦澀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她像是被那響雷驚醒一般,忽然睜開了雙眼。她望著天空,微弱的呼吸。
還好,沒死。
她掙扎著,開始在只有雨水和血腥味的空氣里費勁兒的爬行。背上的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動身,她費盡所有力氣想要站起來,卻在痛感的強壓下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黑暗的角落裡,兩個黑衣人正默默的觀察著她的動靜,並小聲交談起來。
「果真頑強。兩個人了...她竟然連殺兩人,奇迹。」
「走吧。」
「就這麼走了?」
「左使的命令……她若是能夠殺死我們派去的兩個死士,那麼就不必要她的命。」
「可有其他交代。」
「左使的意思。生不如死比死會更痛苦。」
那陰冷的聲音十分的可怖,透著絲絲寒意。
「明白了。」
兩個黑影在角落裡悄悄離去,同時帶走的是上天對她的憐憫。
此時,她在強忍著疼痛下,緩緩站了起來,淋著這磅礴大雨,一步步往前走。她似乎恍然不已,晃悠悠的在街上亂走,不知道該找何處落腳。青雷暴雨中,孤單和恐懼漸漸湧上心頭,她的腦海中不斷的回放著一個畫面。熊烈的大火燃著了整個草屋,一個婦人在草屋中與黑衣人殊死搏鬥,黑衣人想要離開草屋,去抓已經逃向外面的她,卻被那個婦人抱住了雙腿,婦人為她爭取了時間逃跑。
而她匆匆逃出草屋時的那一剎那,她看見婦人抽出草屋架子上從未拔出劍鞘的長劍,用力的刺入了黑衣人的腹部,與此同時婦人的胸口也多了一把利刃。那拚死保護她的婦人便是她的母親,這世上唯一一個在乎她的人。她不知道母親最後到底如何。但是敵人來之前,母親曾堅定的對她說過,她絕不會拋棄自己。
母親,絕對不會死。所以她拚命的想要活下去。活下去,為今後的重逢努力。
她在街角找了一處淋不到雨的棚子,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她背部的傷口很深,一直流著血,這讓她一陣陣不斷的暈眩,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她撕下一塊衣布,將雙手背過去,用衣布緊緊裹住傷口。
青色的雷一聲聲的劈著,喧囂著這個恐怖的夜晚,噩夢便從這一夜在女孩的身上猶如一朵妖艷至極的花緩緩綻開…
當她在雨夜中拚命想要保持著自己的清醒,害怕還有人來取她性命時,終究還是難逃睡意的卷捲來襲,閉上眼睛便想要慢慢睡過去。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的那一霎那,她隱約感覺到一抹青墨色出現在她的面前,順帶著飄來的是一股好聞的清香。
那抹青墨之影對著她的傷口緩緩抬起了手,釋放出一股耀眼的光芒,那些光芒湧入她的傷口中,漸漸的結成一層痂殼堵住了不斷湧出來的鮮血。
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口正在不斷的癒合,便想要睜開雙眼看看救她的究竟是何人,卻怎麼睜也睜不開雙眼,沉重的睡意壓制著她,並不想讓她蘇醒。
當初時的陽光緩慢而悠揚的升起,雷雨交加的夜已經銷聲匿跡,紅通的太陽帶著七彩的炫光趕走了黑色的世界。
這個名叫溪川的小鎮本該是一片彩色,卻被城北驚現的三具屍體而蓋上一層陰霾。
昏睡著的她,臉上是慘白的悲傷。她在夢中,不斷的看見自己最親愛的人被人殺死,永遠的埋在烈火燃燒的屋子下。
她不安的彷惶,最終在那噩夢的折磨下醒了過來。
而一場她不知道的陰謀和折磨便在她的面前悄聲等待著,企圖將她完全吞噬,毀滅。
當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時,眼前便是黑壓壓的一片,好像有許多人圍著她在竊竊交談著。
她蹙起眉,剛剛想要睜開眼仔細瞧一瞧究竟是怎麼回事時,便聽見這樣的一段對話。
「哎哎…大娘!我問一下這裡發生什麼事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冒了出來。
「呦,你還不知道啊,這女孩子昨天晚上殺了好幾個人了!」接著一個顫巍巍的婦女聲答道。
「啊?殺人?怎麼會?這個女孩看上去不像會殺人的人啊!」
「那你可就不知道了,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嘛,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女孩子平時看上去人模狗樣兒的,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的娘殺了!」
「什麼?她殺了自己的娘?」
「可不是,不僅一把刀殺了自己的娘,還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的家燒的一乾二淨。我去看過...她那娘親的屍體已經燒的不成形了...哎!還有啊,城北靠著她家旁邊的鎖匠張老頭,昨個也莫名奇妙的死了,一刀斃命。接著就是在老張家旁邊的毛嬸也死了!據說都是這個女娃殺的嘞!」
「可這怎麼斷定就是這女孩殺得人啊?」
「昨天晚上,可有人看到她殺人的全程啊!既然都有人證了,眼下只需尋到一點物證,她必然是逃不過了。官府的人現在到處找她呢,沒想到她躲到這街角來了,如今發現她的人已經報了官,官兵馬上就來了。」
「可這姑娘既然殺了人,為何不跑,卻要呆在這牆角里,等著人來抓?」
「誰知道呢!你看她,殺了人竟然還能在這牆角睡的那麼香!」
那婦人與年輕男子的對話,傳入圍觀群眾的耳中,便是一片唏噓。
她緊緊握住手指,一股腥味從喉間傳來。張叔毛嬸也死了?為她而死?
她就奇怪著,為什麼昨夜她能夠活下來,為什麼那些人沒有繼續派人來殺她?
呵,原來昨夜不殺了她的緣由在此?那些人想要嫁禍自己么?好讓自己痛不欲生?
這是什麼可笑的戲碼?
她在心底嗤笑著,然後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下來,繼續從這婦人與男子的對話中分析了其他的信息。這些人既然沒有提到燒焦草屋內有第二具屍體,便說明母親沒死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母親可能還活著,她更加的冷靜了下來。
她睜開雙眼,撐著自己站了起來,眼神陰鬱的盯著那個嚼著舌根的婦人看。卻沒想到,圍著的一眾看客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紛紛散了開來,甚至還有人尖叫著說道,「怪不得她會殺人了,只怕是被妖怪附身了,你看她,她又要殺人了!!」
「哎呦,是啊,你看看她那眼睛,怎麼如此血紅,簡直就是一個妖怪…我的天啊,大家快跑!!」
一陣陣的吵鬧和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她厭煩的蹙起眉頭,心中侵滿寒意,眼神便更加的陰鬱。
她懶得與這些人多費口舌。
況且他們也算是說的沒錯,張叔毛嬸的確是因她而死。
不過,人既然不是她殺的,背黑鍋這事,別妄想她會承下。
「快點快點,都讓開,讓開!一邊去!」在周圍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又粗魯的喊叫聲。那些躲得老遠的人們自動的讓出了一條道路,接著一大批官兵匆匆趕來,將女孩團團圍住。當那些官兵看到她的模樣,亦是變得滿臉驚恐的看著她。
他們拿著手中的劍指著女孩,似乎她只要踏出這牆角一步,便會死在這數不清的刀劍下。
她冷笑著看著這些驚恐的官兵,再一次厭煩起來。
至少得查出兇手。
否則,她絕對不會踏入溪川衙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