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心裡話,我第一天就沒想過考狀元
對於好言好語、懷著善意來採訪的人,顧玩當然還是可以坦蕩對待的。
見麻惜緣問得謹慎,他也就不吝直言:
「周軒是我表哥,我確實為他提供過一些商務上的推算和建議,至於我的動機,其實說來丟人。
兩個月前、五一假期的時候,我在我哥公司惹了點小麻煩,還害得他違反了公司紀律,被處分了,褫奪了一些原本觀望跟投的項目。我是出於補償的心態,才幫他出了點參謀的主意。」
麻惜緣眼神忽閃了一下,抓住了一個重點,立刻反問:「這麼說,你做的一切,都是被意外推著走的,我能這麼理解嗎?一切都不是你處心積慮想要的?」
顧玩終於笑了:「你們能這麼想,那就最好,因為這就是事實。到今天為止的每一步,都不是我追求的,我只是被環境推著走到這一步。」
麻惜緣:「那你知道這兩天網上突然出現了一種論調,說你影響了今年本州理綜卷的難度選用、為的就是確保你自己能成為今年的高考狀元——呃,對不起,我只是習慣了這個稱呼,比較簡潔,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換成解元。」
顧玩輕鬆哂笑:「沒關係,一個稱呼而已,約定俗成也行。你說的那些網傳言論,我確實沒聽說過,因為這幾天我都沒上網——這兒根本就沒通網。」
顧玩指了指外面的觀測室,當然大家都理解,他強調的是天文台沒有給訪客使用的外網。
「那麼,能簡單介紹一下你這兩個月的經歷么?」麻惜緣最後追問,也是方便顧玩洗清自己。
顧玩揀有價值的部分,簡明扼要說了一遍。包括他進過派出所、被取消了高考加分,這些要點,都沒有遺漏。
旁邊其他媒體的龍套記者,也稍微補充了幾個問題,就把顧玩的人設和這幾個月的行為模式,大致勾勒出來了。
到了這一步,第一個大誤會算是徹底解開。
大家都相信,顧玩絕對沒有蓄謀改變高考理綜卷的難度選用。
同時,也進一步對他的理科成績牛逼程度,有了更深的認識。
麻惜緣甚至還問到了顧玩原先在國家隊的事迹:「我們看過你的資料,顯示你直到今年寒假為止,都還是物理奧賽國家隊的隊員。那你最後為什麼沒有去柏尼黑正式參加比賽呢?」
還能為什麼?因為當初哥的外掛還沒到貨,哥半年前的真實物理水平,還沒達到本屆全球高三生前600名的實力唄!
這是顧玩內心的真相。
當然這肯定不能說出來。
不是顧玩虛偽,而是因為當初國家隊給他安排的理由,就不是這個。顧玩雖然是全程只當過冷板凳替補、直接退役的,也得跟國家隊統一口徑。
「當時我水土不服,身體原因,所以沒有參賽。」
這個理由,其實是國家隊給所有冷板凳替補遮羞的。
顧玩也只能這麼說咯。
只不過,往年別人這麼說,是真.遮羞。
顧玩如今這麼說,卻有多半的記者,都覺得他說的是真的。
「也是,以你的成績,如果當時狀態好,拿個獎牌回來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好幾個記者都這般竊竊私語。
這找誰說理去。
只能說你牛逼了,名譽的雪球滾起來了,大家就覺得你說什麼都對。
麻惜緣奮筆疾書把一切都記錄下來。
顧玩看她寫得那麼認真誠懇,也就出於良心,多說了幾句推心置腹的話。
「說心裡話,其實我從進高中第一天,就沒想過要當高考狀元,我就是想把自己愛學的東西學好,僅此而已——不然,我也不會把語文、外語成績放羊到這麼慘。」
顧玩說到這兒,略微頓了一頓,讓記者們調整情緒。
麻惜緣等人暗忖:確實是這個道理,如果早就追求當高考狀元,怎麼會放任偏科成這樣?近年來哪有語文才110分的高考狀元過?這肯定是意外啊。
就算顧玩可以料到自己無論如何都數理化滿分,他也不可能預料到本州其他考生有多菜。
顧玩等他們理順了之後,最後嘆息著把定論補完:「但我還是沒想到,儘管語文外語徹底放飛、一共扣掉五六十分,還是拿了狀元。」
這是狀元先動的手,大家都可以證明。
就跟一個人如果把自己公司的股份稀釋到了8%,還是全國首富,那說明這傢伙肯定是真心對錢沒有興趣的。肯定是首富的頭銜主動動的手,實錘沒跑了。
顧玩最後這番話逼格太高,令人肅然起敬。
麻惜緣們連忙全文錄下來,沒帶DV的紙媒記者還問電視台同行要翻錄。
他們都覺得,這兩句話肯定會成為今夏東海州的全民金句。
說不定還能承包全國各大視頻下載網站今年的鬼畜擔當素材,讓百萬調音師們配上BGM傳唱,再P上一個「嗒~嗒~嗒嗒嗒」的大金鏈子、墨鏡、雪茄貼圖特效。
(98年的東方國,已經有視頻資源下載站,但是還沒有在線看,更沒有直播,因為網速太慢。)
最後一點質疑顧玩有意影響卷子難度的揣測,也徹底消散了,這是真正從動機上根治。
到了這一步,其他記者對於這方面已經沒什麼想問的了,今天的傳奇素材已經足夠多。
但麻惜緣不得不再多問一些。
「顧同學,那你覺得,這次網上出現的那些言論,是可能有人在嫉妒你嗎?是不是別人想針對你呢?」麻惜緣仔細斟酌著措辭。
她之所以要問,也是為了給她妹妹徹底洗清嫌疑。
在來之前,麻惜緣就意識到,這次的事兒,要麼是顧玩真的有問題,要麼是有人嫉妒他,給他潑髒水,不可能有第三種可能性。
如果確實是顧玩有問題,那就皆大歡喜,後面也沒必要折騰了。
然而,現在看來顧玩完全沒問題,那麼有可能身處「有動機嫉妒顧玩」位置上的人,就得擔心清者自清的問題了。
麻惜緣知道自己的妹妹麻依依,今年是本州高考第四名、報考中央科大的學生里的第二名。在外人看來,這是個微妙的位置。而且麻惜緣也在網上看到過個別帖子,此前試圖盤點「誰才是有動機陷害顧玩的」,也提到過好幾個備選項。
她之所以堅持獲取採訪機會,最後一手的準備,也是希望通過挖掘真相,讓自己的妹妹避免被人攪渾潑臟。
可惜,顧玩的回答讓她有些失望:
「我覺得,網上對我的質疑,只是一種對強者的發牢騷吧,不一定就是有預謀的。你牛逼了看你不順眼的人肯定會冒出來,這種事兒搭理它作甚。」
居然選擇了徹底藐視那些傢伙……
麻惜緣不甘心,稍微誘導了一下:「下面這句話你可以批判地聽,我在網上看到一些帖子,認為你在方舟二中時,因為成績競爭,可能就跟某些人關係比較緊張。
之前的材料里你也說過,五一假期結束時,你因為進過派出所,被取消了公示中的加分榮譽——你覺得這事兒跟你後來的遭遇有關聯么?」
顧玩哈哈大笑:「這怎麼可能有關聯?就算有人陷害我,這兩件事兒也不可能是一撥人所為。我之所以數理化這次考滿分,是因為我認真對待了,很仔細。
而之前模一模二歷年考試,我根本提不起興趣去很仔細,當時我的分數起碼比現在低三四十分。以我五一節時候的實力,我能對誰構成威脅么?
所以,別糾結了,我從頭到尾根本沒把高中生當成我的對手過。」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是坦蕩得夠可以了。
他不僅對自己牛逼之後的狀態,坦蕩得毫無保留。連自己發跡之前的艱辛,也是毫不避諱、談笑自若。
這是徹底的真名士自風流,就跟韓信聊起胯下之辱時面不改色、王猛捫虱談天下一樣豁達。
……
聊到這兒,大家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天黑了。
有些不太關注科教前沿、只想抓些社會熱點的媒體,覺得素材也夠了。
畢竟高考狀元是否有營私舞弊,這個事實已經很清楚了,狀元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能烘托出來了。
部分記者便開始告辭,然後下山回酒店趕稿、晚上把通訊先發出去。
麻惜緣跟黃大洋商量了一下,也是黃大洋先下山,把第一篇通訊先發回報社。
「那你呢?」黃大洋出於同事的責任心。
麻惜緣:「我對顧玩的研究有點興趣,晚上我留在天文台觀察他做事兒,再補充一個跟蹤專題。」
「那隨你便。自己小心,半夜山上冷。」
其他人下山後,當晚一些新聞稿就先發出去了,尤其是那些網媒,反應比報社更快。
關於顧玩絕對不可能有動機故意影響理綜卷難度的定論,也隨著一些採訪視頻片段的曝光,徹底實錘了。
力挺顧玩一方的吃瓜網民——主要是那群在物理化學拔高難度后獲益的理科學霸們及其家人,連夜歡呼他們的徹底勝利。
「我就說嘛!肯定是嫉妒顧哥的人心臟。」
(第一聲,骯髒的臟,不是內髒的臟)
「人家根本不稀罕什麼狀元不狀元,心思都不在這上面。」
「真是大氣啊,居然連是誰想對付他都不在乎,也懶得打探,這就跟被螞蟻咬了之後,也懶得找是哪只螞蟻一樣嘛。」
「我今天算是知道,什麼叫『狗咬了人,人還能去反咬回來么』的真實寫照了。」
數百萬吃瓜網民當中,當然也包括了吳昊。
當天深夜,吳昊在自己家裡、電腦桌前,目睹了全部輿論風向的轉向,內心好懸沒鬱悶得憋出一口老血。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顧玩的強大競爭對手,為什麼對方眼裡的真實看法會是這樣?
這是徹底的無視和藐視。
吳昊覺得內心的羞辱,比被顧玩直接指證還要厲害,那是一種「殺你還浪費老子一顆子彈」的豁達。
真正的強者,你根本不配讓他為你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