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推行

隴西郡守送了新鮮東西給宮中，宮中至尊心情很美麗。這個消息還沒過夜，就傳出了長安宮城。可見皇宮中的保密工作，做的很不到位。

這會的太子劉啟，現在就在宮中，對這椅子垂涎三尺。只要是試過了椅子的人，都會突然開竅，原來自己的屁股是可以用椅子來托住的，而不是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再配合大書桌來看書寫字，就是天子也是熱淚盈眶，原來工作還可以這樣做。比起以前跪坐然後手持竹簡舉在空中觀看要省力多了。

這種好東西，當然得大力推廣。宮裡有太后、天子、皇后、后妃、太子、皇子公主，宮外有丞相等三公九卿。現在就這麼一套，怎麼夠用？

天子毫不遲疑的就召來了少府卿。少府是天子的大管家，天子的衣食起居，醫藥供奉，園林遊興，器物製作，還有山海池澤之稅收等等，都歸少府管。這是一個機構超級龐大，權力超級驚人的大部門。

少府卿一來，天子就指著這套新式傢具問他：「卿且來看，試造此物，作價幾何？」

少府卿走上前去一坐，頓時眼睛就閃閃發光。當然，他也不知道這套傢具打造出來得花多少錢，於是便又喚來匠人，匠人的回答，讓天子很失望。

天子拋開政治上冷酷無情的那一面不說，其他的方面還算好。尤其是在個人消費的控制能力上面，更是突出。當年他想造個露台，一問價格，少府的匠人說要百金。天子頓時就忍住了，說：「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於是說不造就不造了。哪像他的孫子漢武帝，亭台館驛，只怕不夠。建章宮、上林苑，一個接一個。驕奢暴虐、窮奢極侈就是後人給他的評價之一，甚至說要不是承文、景之德，太祖高皇帝之後直接就是漢武帝的話，這天下都保不住。

今上以身作則，自己衣裳簡樸不說，宮中后妃也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綉，以示敦樸，為天下先。修自己的墳墓霸陵，陪葬用品和器物多用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正是這麼一個好皇帝，給他的後代們，留下了一筆豐厚的政治遺產。

現在天子聽到匠人說完這傢具造價，然後心裏面估算了下自己要造的數量，再乘以單價，頓時心中就冒了一口涼氣上來。算了，還是跪坐吧，跪坐是身體難受。打造椅子是心裡難受，這得花多少錢吶！

於是天子就幽幽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無比落寞的道：「罷了。」就要讓少府卿退下。不造了，大不了下封詔書，暗示下隴西郡守，讓他把此物作為貢品，每年進獻點進來。

少府卿見天子擺手，頓時就不幹了。啥意思啊這是，這麼大的生意，陛下你想要放過了？少府這個部門有多大？六丞十幾個署，千石官都有幾十號人，再加上下面的官吏、僱工、官奴婢加起來，好幾十萬。具體多少人估計少府卿自己也不清楚。在這裡幹活的，大多數都是技術工種。考工室是專門負責軍隊器械打造的。東園匠是負責皇家陵園祭器的。司空署是管牆、瓦等建築材料的。御府是管天子穿著的。東織、西織是負責織造布匹的。少府下面還有太醫、太官、樂府等等一大票機構。皇家的一切開支用度和吃穿住行，包括生老病死，基本上就全是少府在管了。

少府的地位也挺尷尬。說地位崇高吧，一個后妃就可以指揮得他們雞飛狗跳。說地位卑下吧，卻又連丞相也管不了少府的內部事情。這麼一個龐大的機構，除了要服侍皇室外，還有麾下這麼多號人要穿衣吃飯。少府卿平時總是在發愁想著如何開源節流。現在日子是還算過得去，但誰不想把日子過得更好一些呢？

作為天子的管家，天子造個露台都捨不得，那是他少府卿的無能啊。要是內庫里有著足夠的錢財，天子何至於節儉成這樣？而且天子帶頭這麼一搞，這滿天下喜歡奢麗的人，就沒了正大光明顯擺的機會，有什麼好東西也只能自己偷偷的在家裡過過癮，貴族們對少府的怨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好不容易能裝個逼，就因為你們少府能力低下不能賺錢，害得天子帶頭節衣省食，搞得我們只能上行下效。你說貴族們氣不氣？

現在天子沒看到傢具的價值，少府卿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東西，只要陛下下旨讓少府專營，推廣、行銷天下，這就是源源不斷的錢財啊！少府卿的眼中已經全都是四銖錢的形狀了。於是少府卿就奏道：「陛下，臣以為，此物面世，將移風易俗，改變天下人之坐卧習慣。此物便利，有益於民，陛下當下旨，使少府官營販賣，行銷天下。以利百姓。」

少府卿是天子近臣，熟知天子脾性，自然知道該如何說話來引起天子的興趣。天子這一聽，果然就來了興趣。對啊，這傢具，自己試了都覺得好，為何不推廣到天下去，讓自己的臣民們也減少那跪坐的痛苦？尤其是天下那些腰腿不便的人們，有了此物，將是何等的方便啊！

天子腦海中浮想聯翩的時候，就見少府卿奏道：「若少府官營，當為陛下再開一財源也。」天子這下就反應過來了。這天下最大的地主是誰？是自己啊。皇家的山林無數，自己的奴婢成群。人力物力都不缺，還擁有大規模生產和短時間內鋪貨全國的能力。有這賺錢的條件，為何不做？

天子與朝廷提倡以農為本，重農抑商。可千萬就別以為天子與朝廷不知道商業的好處了。這會大漢朝就有著自己的國企。治粟內史不但負責天下賦稅的徵收，麾下還有鹽官、鐵官負責鹽鐵的官營買賣，甚至酒水的製作販賣也包含其中。到了武帝朝桑弘羊搞了個平準均輸，那是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朝廷那是賺得盆滿缽滿，《史記·平準書》裡面記載「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想想這是多嚇人的斂財速度？

提倡重農抑商，是想讓大家都安心的種田。不然都一股腦的做生意去了，人口流動造成社會動蕩不好控制不說，這糧食的問題咋辦呀？

想明白了過來的天子，立馬就道：「准卿所奏。」既然少府都打算插足傢具生意了，天子自然也不會客氣，又吩咐少府卿，以最快的速度，打造一批桌椅，以供皇宮與大臣們使用。

少府卿達到了目的，喜不自勝的退下了。

少府這麼龐大的機構，平時干點事，反應不知道多慢。但現在有利可圖，那速度叫一個驚人。第二天，以隴西郡守進獻的桌椅為藍本，少府麾下的木匠們就開發出了十數套不同款式的桌椅來，一股腦送進宮中，請天子定奪款式樣板。

天子擬定之後，發回少府。於是，少府這龐大的機器就開始全力運轉了。

很快，丞相張蒼和御史大夫馮敬也被驚動了。自今上三年，太尉灌嬰代周勃為丞相之後，太尉的位置就一直空到了現在。所以百官就以丞相張蒼和御史大夫馮敬為尊。這兩位大佬，聯袂進宮求見天子。結果在試用了桌椅之後，也徹底成了新式傢具的擁躉。

尤其是張蒼，他年紀大不說，人還肥胖。張蒼是荀子門徒，李斯、韓非子的同門師兄弟。歷史記載張蒼先為秦御史，后犯罪逃跑了。秦末天下大亂，其以賓客身份追隨高皇帝劉邦。后坐法當斬，脫了衣服一趴下，當時王陵看見張蒼身長體壯，一身肥膘肌膚白皙如葫蘆籽，就覺得這人長得真好，於是乃言沛公，赦勿斬。現在離那會又過去了幾十年，張蒼已經老邁不堪，肌膚不再白皙，但肥胖卻是更甚於往昔。

他是百官之首，每日里讓他長時間跪坐著處理政務，真的是一種非人的折磨。現在有了這椅子，頓時就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膝蓋不發麻了。張蒼坐在椅子上，精神百倍，覺得自己還能夠為劉漢再鞠躬盡瘁幾十年。

馮敬對這樣的好東西，自然也不會排斥。兩人輪流享受了下，然後張蒼就奏道：「陛下，老臣以為，此物甚佳，只是不知有否阻礙禮儀處，宜傳奉常以詢之。」

老劉家就沒有一個是喜歡繁蕪的禮儀的。當初要不是劉邦覺得自己麾下的這群臣子實在是不像樣（喝醉了在宮殿中大喊大叫不說，還撥劍砍柱子破壞公物），他還真不願意讓叔孫通來制定禮儀。後來還特意囑咐叔孫通，別搞複雜了，一定要讓我能接受。不然就不搞了。叔孫通說三王不同禮，五帝異樂。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會按照古禮和秦禮來改造出比較簡單易行的漢禮來，劉邦這才同意。

而今上登基后，也不太喜歡這複雜的一套，他好黃老之學，以為繁禮飾貌，對於治理天下沒什麼卵用。於是對有關部門重定禮儀制度的意見壓根就不予採納。現在聽得張蒼這樣說，天子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別到時把朝堂弄得亂了套，好事變成了壞事，於是又著人傳奉常昌閏。

昌閏一來，哦喲，還有這等好東西？於是很快也加入了以天子為首的團體。他道：「陛下，這有何難，擇日傳百官再演禮儀便可也。」

一句話，打消了君臣們的疑慮。搞禮儀的專家都說了沒問題，那就沒問題吧。於是天子揮揮手，行了沒事了，大家散了吧。諸臣退下后，天子總覺得似乎還有件事沒想起來。想不起來，那乾脆就不想了。天子也洒脫得很。

隴西的李廣，得到這個消息只怕是就要哭了。好不容易找個來錢的路子，現在少府又來插一腳，這還搞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