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門客

李廣的態度傳到了長安，晁錯和太子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天下英材如過江之鯽。他們也是一時心血來潮，看重李廣聚財的手段。但要說有多重視，那還不至於。漢朝再窮，也不會讓太子缺了用度。既然李廣不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投效太子，那就且拭目以待吧。太子劉啟也是熱血青年，對李廣的豪言壯語，也充滿了期待。

辛延年在李廣家裡盤桓了幾天，也回家去了。倒是辛嗣業頗有點依依不捨，短短几天，李廣就把這孩子哄得變成了自己的跟屁蟲了。可憐的太平郎，跟著他爺爺這個老頭兒有什麼童趣可言。李廣帶著他四處玩，抓魚，捕鳥，逛街，買零食……瞬間就淪陷了。

縣外，李廣在自家的莊園里，又見到了許多年輕人。李廣之前就是成紀縣的小霸王，號稱打遍成紀無敵手。現在更是不得了，十餘條群盜的人命在手，成紀縣的哪個兒郎可比？

遊俠們好呈血勇，但也喜歡吹牛。經常把事情誇大，而且還喜歡張冠李戴的把別人的事迹說成是自己的，以此來顯耀自己。不過，這不並妨礙他們羨慕、崇拜真正的好漢。

在他們心中，李廣雖然年紀小，但確確實實當得起好漢之稱了。將門之後，弓馬嫻熟，雀山亭下一戰，窮凶極惡的群盜魂飛魄散，而李氏三兄弟毫髮無傷。這事情被南來北往的旅人不知道傳唱多少回了。現在都還有人在活靈活現的說從雀山亭那裡經過，還能聽得見群盜的哀嚎，那片山谷交戰的地方，都被盜賊的血染紅了。

最近又有消息傳出，說那舒適無比的傢具是李廣給弄出來的，於是李廣的粉絲就更加多了。除了那些自持身份、資歷的老人，無數自詡為俠客，劍士的人紛紛來投。

這個年代，鄉黨、主僕、門客，這三大關係，是非常重要非常可靠的。起碼從春秋戰國開始，這種互相依存的關係，就已經出現了。

鄉黨的重要，不用多說了，高皇帝最後能夠得到天下，多賴豐沛子弟之力。項王能橫行天下，也是依靠江東子弟。

主僕，是一種血契聯盟，包括賣身為奴的奴隸，還有給地主們種地的佃戶。他們與主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僅僅是簡單的剝削和被剝削的關係。地主家的親信，除了自己家的族人外，幾乎全部是從奴隸和佃戶中挑選培養的。而這種培養，從小就開始了。

很多人從小就與未來的主人同吃同住同學習，長大了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主人所信賴依靠的心腹。主人入伍從軍，他們就是貼身死士；主人出仕為官，他們就是爪牙腹心；主人當個田舍翁，他們就是跑腿的管事。

而門客，春秋以來，公卿大夫們養士成風。像孟嘗君，食客三千，依附他門下混飯吃的人無數。但也給予了孟嘗君很多的幫助，甚至在歷史上也留下了許多有趣的故事。比如雞鳴狗盜，狡兔三窟，彈鋏而歌，焚劵市義……

這一風氣經久不絕，一直延續到了現在。許多自認為有本事而又得不到朝廷青睞的人，許多一心要做大事卻又不得其門而入的人，甚至有著難言之隱的過去的人，都會選擇一個有聲望的人來投靠，期待一人得道，然後雞犬升天。

當然，要是主家遲遲不能展露自己的能力而顯得碌碌無為，那麼門客的散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現在李廣在成紀嶄露頭角，自然就會有人來投靠。那些滿腔熱血想找個好帶頭大哥的，滿腔失意落魄想找個容身之地的，聞信就紛紛而來。

對有人來投奔自己，李廣之前還有點慌，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可沒打算要扯旗造反啊。後來仔細一想，心裡就明白了，這會社會風氣如此，怕個逑！人家混得好點的社會大哥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的，自己正兒八經的良家子，有爵位在身，怕啥？史書上記載的大俠郭解，普通老百姓一個，門下食客不也無數？

當然，為了盡量低調，李廣就搬到了縣外去住，這裡比起城中來僻靜得很。四周都是農田和山野。怎麼折騰，動靜都不會大。

對於來投奔的人，李廣自然也要調查、甄別。孟嘗君養士，也得把他們分個三六九等呢。這些人良莠不齊，當然得好好挑一挑了。

先是搞政治審查，驗、傳等等都要查看，沒有驗傳的，或者是語焉不詳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李廣只能婉拒。他小胳膊小腿的，要是招了幾個逃犯，然後被人一舉報藏匿逃犯，那就慘了。什麼未來啊什麼前程啊，想都別想了。

漢朝鼓勵自首，獎勵告奸。最高的獎勵是封侯。當年韓信門下食客告反韓信造反，結果他後來被封為侯，食邑二千戶。當然，這也是因為韓信地位太高的原因。不過一般告奸的話，也有金錢、物質、稅賦等方面的獎勵。這就導致了漢朝的百姓們，平時也經常瞪著大眼睛，看誰會作姦犯科，然後只要有蛛絲馬跡，立馬就會上報官府。

政審過關了，接下來就會像面試官一樣，問詢你都會些什麼才能。這就有趣了，千奇百怪的人都有。裡面就有個人說他會吹竽，讓李廣哭笑不得，我要個吹竽的幹什麼？

林林總總，挑了不少人。大多數都是年輕力壯的健士。也是這些人，最合李廣心意。稍加操練，就可堪大用啊。

最後，還有許多人圍著李廣不肯散去。李廣只好多加安慰，沒辦法，他又不是頂級富豪。賺點小錢，都投入製糖工藝的研究開發去了，幸好罽布漸漸產生效益，而狄道那邊的傢具生意，雖然隨著隴西市場的逐漸飽和而不似以前那般火爆，好歹也能細水長流。

可李廣畢竟家裡也沒金山銀山，要把這些人全都收下，光是負責食宿他就要破產。那怎麼行？於是也只能擇其優者而錄之了。

當然，為了避免這些落選的人心中憤憤不平，跑出去說他的壞話，李廣也是費盡了苦心，不但讓人準備了吃食，還每人包了點錢，也算是讓這些人心裡平衡點吧。最後，李廣的話也非常漂亮：「小子蒙諸君看重，不勝惶恐。然小子德淺家貧，恐怠慢賢人，只好謝絕諸君好意。來日小子有幸能立功建業，當廣招諸君來助。小子再拜！」

說完，李廣就深深一躬到地。

那些沒被看上的，對原因也心知肚明。而李廣家養不起太多人那也是事實。既然李廣場面話說得漂亮，自己也領了個盒飯，還拿到了些車馬費，那就算了吧。本來心中還很不舒服的諸人，也就沒有鬧事，痛痛快快的吃了飯，拿了錢，一鬨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