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靳衍
靳衍雖然大了,可坐在精瘦頎長的靳祁身邊,顯見得是個文弱少年,尤其易蘇知道靳祁昔日刀下亡魂無數,今日權傾朝野,更是誰見誰怕。
靳祁今日倒好脾氣,揉揉眉心,像是家中小輩難纏似的無奈,笑道:「這可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了,臣冤枉。何況這朝也是陛下的朝,哪輪得到臣子來嫌?」
易蘇低頭吃粥,在心裡默默寫了「無恥」二字,力透紙背。未等靳衍回話,她已經抬起頭來,指節無聲地叩叩桌面,「陛下,君子端方。」
易蘇覺得自己偶爾運氣也好,靳衍自十歲起承她庭訓,竟當真死心塌地將她當做太后恭敬,當下「是」了一聲,當真不再理會小人靳祁。
銀雪面也上來了,靳祁拿起筷子,易蘇卻突然吩咐道:「試。」
試毒的宮人忙走上前來,「王爺?」
試毒原本是極尋常的,尋常得就像用鼻子呼吸一般,但缺了這個尋常,日後有什麼差錯就說不清,所以靳祁若是因為這個生氣,實在是很沒道理。
但靳祁盯著她,一邊不動彈,一邊仍死死霸佔著那碗面。
易蘇行得端坐得直,任由他看,不怕他把自己盯出個窟窿來。最終靳祁敗陣,冷笑了一聲,向後一靠,翹起腿來,讓宮人把銀筷子伸出來。
易蘇對靳祁素來提防,靳衍也看慣了,放下碗箸出去找人牽馬來喂。大約是因為自小被關得嚴,靳衍性子冷淡,只對眨著大眼睛的小馬有幾句體己話說,可惜御前的金吾衛將他看管得嚴,只有易蘇睜隻眼閉隻眼,他便在成宜宮后養了幾匹小馬,每日下朝便先來成宜宮,外頭傳的「孝順」其實都餵了馬。
成宜宮原本就大而空曠,少了一個人,越發安靜得讓人發慌。易蘇做完了方才那一出,現在才覺出后怕,連調羹都不敢碰到碗沿,生怕弄出點什麼動靜來讓靳祁注意,正聚精會神,卻還是聽靳祁叫了她一聲:「好了?」
她「嗯」了一聲,「好了。」
「不過是個風寒,拖了這好些日子。」
易蘇知道他的言外之意,那股熟悉的焦躁感又順著脊梁骨爬了上來,卻抬眼沖他點了點頭,顧左右而言他道:「秋老虎罷了。」
她一向是問什麼不答什麼,靳祁也習慣了,收了脾氣,挑起一筷子面,「知道秋老虎,還往外跑什麼?」
這便是說正事了。
前幾年皇帝年紀小,祭天事宜都是太后和攝政王代行,今年是皇帝頭一遭親自祭天。靳祁素來惡形惡狀,慣常給皇帝難堪,想必也嫌太后在場時總是攪渾水,礙手礙腳。
易蘇放下碗筷,「陛下還小,今年頭一次出宮,西郊又不算近,難免..........」
「得了,」他掃了一眼易蘇瘦削白皙的臉,目光還是像刀子,在她頸間那道極其淺淡的舊傷痕上一頓,繼續說道:「你是太后,想去就去,犯不上跟本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