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取名,阮糯糯
阮君庭認真喂她吃面,認真說話,「我也會好好守著她,親眼看著她出世,每天抱著她,好好疼她,看著她慢慢長大,把這世上最好的,全都給她!」
鳳乘鸞故意鼓起腮,「那我呢?你就不疼我了?」
他颳了她的鼻子,「疼,兩個一起疼,一隻手抱著你,一隻抱牽著她,從今以後,再也不放開。」
「這還差不多。」她啊嗚,又吃了一大口。
「對了,方才煮麵的時候,正經的名字還沒有想到,卻想到了一個乳名。」
「什麼?」
「諾諾,承諾地諾,如何?」他望著她,眼中如有星辰,「我答應過你的事,每一件都會做到,對你的心意,也永不改變。」
他難得一本正經地山盟海誓,鳳乘鸞腦中閃現的卻是這三個字,「阮諾諾,軟糯糯……」
「嗯,好啊!我喜歡。」她眨眨眼,低聲嘀咕,「軟軟的,糯糯的,甜甜的,香香的!」
那眉眼間的欣喜,彷彿已經看到一個花兒般的小女孩,已經撲在她的懷中,奶聲奶氣地喚她一聲娘親。
可轉瞬間,溫軟的神情又漸漸有些凝滯。
「怎麼了?」阮君庭問。
「在想屍潮的事解決了之後,我們該怎麼辦?九御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你,而且只要溫卿墨還活著一日,這世間就禍患無窮!」
提起這些,鳳乘鸞臉上方才為人母的喜悅,全都一掃而空,她將手掌輕輕護在小腹上,「沒想到她在這個時候來了……」
阮君庭將面碗放在一旁,手掌撫在她手背上,正色道:「鳳姮,家國天下的事,永遠沒有盡頭,殺了沈星子,還有溫卿墨,死了溫卿墨,就還會有別人。你管得了今日,管不得明日,管得了生前,管不了死後,我已經放下了,你能放下嗎?」
鳳乘鸞目光激烈地動了動,「你想要做什麼?」
阮君庭將額頭與她相抵,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猶豫這件事,如今諾諾來了,也是上天的眷顧,鳳姮,南淵如今大定,這世上已經沒什麼事必須要你我操心的了,不如我們走吧?」
「那九御的皇位,還有你九方氏的滅族之仇……?」鳳乘鸞抬頭,望著他的雙眼,幾分驚愕,幾分不不確定。
他握著她的手,「天底下那麼多人,皇位,總會有人來坐。可我若坐在上面就沒了你,又有什麼意思?前有姜洛璃的魔化武士,後有梅蘭竹居心叵測,你現在又有了孩子,我不想讓你每日在擔驚受怕中度過,更不能容忍有人在暗處虎視眈眈,不擇手段地要將我們分開。」
他幽幽一嘆,「至於那滅族之仇,隔得太久,九方盛蓮的記憶早已模糊不堪,分不清那到底是誰的仇恨了。」
鳳乘鸞不可置信,「阮君庭,你可知你這麼說意味什麼?」
他一笑,勾勾她下巴,「不過是個皇位罷了,哪兒有你好。」
他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晃呀晃,「我想過了,你不喜歡北辰的寒冷,我們就回南淵,一直往南,去南海邊,尋個依山傍海的地方,隱世而居。我們可以早上去山頂看日出,晚上乘船去海上,我釣魚,你就陪諾諾數星星。」
鳳乘鸞的眼睛,彷彿也跟著那星星發了光,「……,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我聽說,那裡四季如春,又有你愛吃的魚蝦,諾諾也一定會喜歡,但是,你要記得幫我挑魚刺,我可不會。」他用鼻尖與她的鼻尖輕輕碰了碰。
「好啊!」她抓住他的衣袖,幾乎恨不得現在就動身,「可是……,我們該如何脫身?」
「這個,我也想好了,摩天雪嶺在雪線之上,有一處隧洞,可以穿行而過,直通北辰國境。雪崩時,只要我兩在前引屍潮進山,然後假意與之同歸於盡,世間從此就再也沒有阮君庭和鳳乘鸞!」
鳳乘鸞想了想,「隧洞?我在上面待過那麼久,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那裡被終年積雪掩蓋,那次雪崩后,反而顯露了出來,我當時身負重傷,若是沒有這個隧洞,也撐不到下山,便是真的死在你手裡了。」
「……」,提起上輩子那一刀,鳳乘鸞又好一陣心疼,她將手,輕輕按在他心口,「還疼嗎?」
阮君庭笑,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那隻團鳳刺青上,「自從你把自己畫在這裡,就不疼了。」
他望著她,彷彿將活了兩輩子的傾世笑顏,都要給了她。
鳳乘鸞將頭埋進他胸膛,用力蹭了蹭,「好,玉郎,你說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雪崩之後,這世上,再沒有阮君庭和鳳乘鸞!」
半年鞍間馬上的日子,久違了床衾之間的溫暖,兩個人即便是宿在粗陋的茅草屋中,也很快相擁而眠。
窗外,有細雪開始窸窸窣窣飄落。
屋內,火盆中的粗炭偶爾噼啪一聲輕響。
他從背後抱著她,與她蜷成相同的弧度,只是這一次,他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一手抱著她,一手抱著他們的孩子,彷彿這一生,就可以這樣走下去,直到終結。
然而,歲月靜好,註定只是片刻。
寂靜的雪夜裡,遠處隱約有隆隆的馬蹄聲,似有一支大軍正在夜馳!
兩人幾乎同時被驚醒。
糟了!
不管是哪股勢力,這樣貿然闖來,屍潮一定會炸!
鳳乘鸞飛快起身,來不及披上大裘,推開門,便一頭扎進雪野之中。
村外,如林一般立在大雪之中的屍群,已經開始騷動,秋雨影正與倦夜等錦鱗衛,兵分幾路,帶領黑騎,將另行四散的屍煞驅趕、斬殺。
「可知是哪裡來的兵馬?」鳳乘鸞穿得單薄,出了村便先搶下一匹馬,翻身而上。
「還不清楚。」場面已經越來越危險,秋雨影遠遠奔過來,神色十分焦灼。
遠處,馬蹄聲不下萬計,在這個時辰,這個地點,午夜撒踢狂奔,必是沒安好心。
「前面過了國境,就是西南王蘇勤勝的封地。」阮君庭追了出來,不由分說,先將大裘給鳳乘鸞裹上。
鳳乘鸞心頭咯噔一下,這個時候,怕什麼來什麼!
他們用了半年的時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在這南淵、北辰與西荒的交界之地功歸一簣,後果不堪設想!
「北辰的兵?」
秋雨影上前,「呵,來者不善,看來,他們在這裡恭候殿下,應該已經很久了。」
鳳乘鸞和阮君庭兩人相視一眼,鳳乘鸞調轉馬頭,「西南王既然送了這麼大的見面禮,咱們若不回敬一番,實在是過意不去!」
阮君庭淡淡一笑,「去吧,萬事小心。身子不適了就回來,不要強撐。」
「知道了。」
嗷——!
她仰天一聲屍吼,策馬奔了出去。
洶湧的屍群聞聲,全部緩緩將頭轉向她所在的方向,之後,挪動步子,向著鳳乘鸞所在的方向走去。
鳳乘鸞騎馬一口氣奔出十餘里,赫然見前方黑騎的陣列已被衝破一個缺口,戰錚峰正帶人奮力維護脆弱的人牆。
「戰護法,來一隊人,隨我沖斷屍群!」
「好!」
經過這半年的艱苦歷程,戰錚峰對鳳乘鸞的看法早已與先前大相徑庭。
此時,他對這個矮小的劣種女人,除了敬意,還有莫名的信任。
嗷——!
鳳乘鸞一聲震懾,一馬當先沖入屍潮,身後黑騎左右砍殺,劈瓜切菜,殺出一條儘是殘骸斷臂的路。
戰錚峰帶人緊隨其後,馬蹄狂奔,將發狂的屍群硬生生與大隊沖開,驅趕到遠離屍潮處。
然而,已經狂性大發的屍煞,只撲活人,見人便撕,眼下數千隻,既殺不幹凈,也鎮壓不下。
戰錚峰率領黑騎,將屍群圈了一周又一周,「鳳小姐,這些屍煞該如何處置?」
鳳乘鸞立在屍群中央,看向前方馬蹄聲滾滾的方向,「既然有人半夜送了份大禮,我們也卻之不恭。」
嗷——!
她張開雙臂,仰天長嚎!
這一聲,與以往截然不同。
這不是震懾屍群的嘶吼,而是號令屍群進攻的咆哮!
嗷——!
數千屍煞,在茫茫雪野中,如地獄崩塌般,朝著她發出號令的方向,撲入了北辰邊境。
——
十里開外。
北辰西南王蘇勤勝騎在馬上,看著自己正原地跑大圈的五千兵馬,有些不耐煩。
身邊副將有些不確定,「王爺,咱們這麼干,若是驚動了那邊兒的屍群……」
「管他呢,阮君庭死而復生,太后本就寢食難安,既然他閑得作死,半年來一直在西荒趕屍,那咱們就助他一臂之力,送他上青天。」蘇勤勝無所謂地嗤了一聲,「況且,皇上不是一直吵著說睡不著,要學皇叔聽馬蹄聲哄睡,那就給他聽。」
副將有些不確定,「可是,陛下他只帶了敏公公,一個人背著太后跑來邊境,只怕這件事……」
「無妨,本王已經派人稟告太後娘娘,咱們先應付幾日,相信用不了多久,娘娘的銀甲衛就到了。」
「是,王爺英明。」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胯下坐騎忽地開始不安。
周圍的馬匹,或低頭嘶鳴,或前蹄刨地,或畏懼地後退。
前面,原地跑圈的五千兵馬,也因為馬匹受驚而亂了陣腳。
「怎麼回事?」蘇勤勝強行勒住韁繩,眯著眼向前方看去。
夜色中,大雪茫茫,遠方雪色映出昏黃的月光,如一片霧靄茫茫。
忽然間,幾千匹戰馬幾乎同時停止了奔跑,仿如在死神面前,放棄了掙扎一般,任憑馬上將士如何催促,也再也驅動不得分毫。
馬上士兵,大氣不敢出,向著雪霧深處張望。
無風的大雪中,頓時瀰漫著一種血腥的味道。
嗤!嗤!嗤——!
遠處,一陣血肉被撕開的聲音。
接著,雪霧之中,搖搖晃晃顯映出一排衣衫襤褸、歪歪斜斜的瘦骨嶙峋的身影。
「鬼啊——!」
有人慘叫!
接著,那慘叫就隨著一陣血光而戛然而止!
瞬間的死寂。
「屍潮來了——!「
一聲慘嚎之下,成片的人喊馬嘶之聲,雪霧深處碾壓而來的屍群,所過之處,一片屍山血海,無一活口!
「保護王爺!撤——!」副將一聲高喊,接著,便見遠處一顆人頭呼嘯飛來,咕咚一聲,將他一顆頭如爆了的西瓜,擊了個粉碎,血漿混著腦漿,崩了蘇勤勝一身一臉!
「西南王,好久不見。」
屍群深處,一個女子的身影,騎馬緩行而來。
蘇勤勝胯下戰馬早就四蹄打轉,無論怎麼驅使都挪不動半步,他坐在馬上慌了手腳,「你……,你是誰?」
「王爺深夜驅動千軍萬馬召喚屍群,我的屍群就來了,如今相見,卻又問我是誰?」
鳳乘鸞騎在馬上,垂著的手摸了摸身邊一隻屍煞頭髮爛掉了半邊的頭,「去,讓西南王好好看看,你們是誰!」
嗷——!
屍群如聽懂了她的命令一般,鬼哭神嚎般向著蘇勤勝所在的方向撲去。
「救駕!救駕!」蘇勤勝一骨碌從馬上跌下來,拔了劍,轉身跌跌撞撞,手腳並用地想跑,可他那一雙軟的腿腳,哪裡跑得過發了狂的屍煞!
身後,一陣腥風撲來,他抓了身邊的護衛丟了過去,瘋了一般地向前狂奔。
噗!
身後,一股血霧順著腥風而來。
嗚嗷——!
有女子慢悠悠的屍吼。
那身後的屍群便不緊不慢地追著他,利爪樣的枯骨,彷彿能觸碰到他的衣袍,劃破他的后心,可卻不要他的命。
蘇勤勝就這樣亡命狂奔,所過之處,屍群摧枯拉朽,將一切阻擋,全部撕成碎片!
然而,無論他怎麼跑,卻依舊如在原地轉圈,那騎馬的女人,看似未動,卻始終在他身後不遠處。
「西南王,別跑了,好久不見,咱們聊聊。」鳳乘鸞的聲音,在屍群的狂吼和人馬的慘叫中,特別清晰地穿入蘇勤勝耳中。
「你是誰?你是誰——?」
「半年時光,北辰豈會對屍潮之禍一無所知?蘇勤勝,你再裝瘋賣傻,我可要請你吃自己的腦子了。」
「鳳乘鸞!」蘇勤勝奔地頭頂發冠歪在一旁,嚇得腔如破鑼。
他們收到的消息,只知道她和死而復生的靖王將圍攻百花城的屍潮驅入西荒,前往摩天雪嶺方向,便一直陳兵邊境,靜觀其變,防止屍煞進入北辰國境。
原以為,他們趕屍,只是為了拯救南淵,卻沒想到,原來鳳乘鸞竟然可以任意控制屍群!
「西南王,你明知深夜策馬奔騰會有什麼後果,卻還敢妄動,是真的以為這屍煞啃不動北辰的骨頭?阮君庭對北辰將士心懷仁慈,我鳳乘鸞卻沒那副菩薩心腸!」
鳳乘鸞口中一聲長嘯,屍群的狂暴立時激化!
嗤嗤嗤!
周遭儘是活人咬死撕爛之聲。
蘇勤勝腳踝一歪,就地滾跌出去,被屍煞圍在腳下。
完了!
他抱緊頭,不敢看頭頂灰茫茫的月光被那些猙獰的頭顱和骨爪遮蔽。
就在這時,一聲孩子的啼哭,刺破了惡鬼的盛宴!
有孩子!
鳳乘鸞口中一聲尖利哨聲。
然而,已經狂暴的屍群依然失控,若是不將面前的活物殺光,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
鳳乘鸞蹬了胯下坐騎,飛身向傳出哭聲的林子後面撲去,只抱住一隻大肉糰子,便兩人一起滾了出去。
身後,屍群張牙舞爪,如狂潮滅頂而來!
鳳乘鸞不及爬起來,只能將那孩子藏在懷中,回手一搏!
頭頂,刀光晃過!
一顆腐爛的頭顱便咕嚕嚕滾了下來。
是黑騎來了!
大雪之下,鐵蹄席捲,九御黑騎,以雷霆之勢,摧枯拉朽,風捲殘雲,轉眼間,將剛剛被屍群佔據的一切再次統統踏平!
蘇勤勝被面無表情的黑騎圍在中央,已是披頭散髮,頭上王冠也不知去向。
他踉蹌轉身,便見騎兵自動讓開了一條路,有一騎款款而來。
猩紅的大氅,如地上漫延的血河,滿頭銀髮,如與漫天大雪化作了一體。
阮君庭!
「靖……靖王……」蘇勤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算早就知道阮君庭還活著,卻死也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
阮君庭高高坐在馬上,從他身邊經過,似根本沒見到這個人一般,徑直走向鳳乘鸞,冷著臉嗔道:「又不要命了?」
鳳乘鸞嘿嘿一笑,低頭將大裘敞開,露出藏在懷中的孩子,「你看,是賦兒!」
那懷中的孩子也隨著她嘿嘿一笑,沖阮君庭咧嘴齜牙,甜甜的喊了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