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吾心安處是歸處(大結局)

第149章 吾心安處是歸處(大結局)

光陰似箭,不覺又是一年春。

徐長卿隨著眾考生出了貢院大門,一眼便看見人群外候著的那輛嶄新的青蓋馬車,薄唇微勾,提步走了過去。

「公子!」

硯久擠過來,接過他手裡的考籃,又要伸手去扶,被徐長卿避開,直直來到馬車前,撩開車簾便彎腰進去。

「考完了?喏,吃點東西。」

蘇錦鸞放下手裡的話本子,示意他自便。

徐長卿坐在車門口處,縱使身上無一處不妥,仍舊怕有異味熏著了她。

馬車徐徐行進,車廂偶有顛簸,卻不甚明顯,應是裝了她鼓搗出來的彈簧減震之效。

「點心你做的?什麼名堂?」

徐長卿披著裘皮大氅,抱著暖手爐,喝一杯溫著的黃酒,身上漸漸回暖,擦過手之後端起一碗奶豆腐樣的吃食,欣賞片刻,便舀起一調羹入口,滑膩非常!

「薑汁撞奶,驅寒的。」

蘇錦鸞也拿一小碗吃,愜意地眯起眼。

人生在世,唯美食不可辜負,這輩子值了。

徐長卿抿唇細品,吃相比她雅緻幾百倍。

「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徐長卿難掩書生意氣,不覺吟了句詩。

蘇錦鸞抿嘴笑笑,懶懶倚靠在軟枕上,享受難得的清閑。

徐長卿睨著她張開的清麗眉眼,神色不明。

「你快歇歇吧,考完還要吟詩作對的,也不怕把你那聰明的小腦袋瓜給累壞了。」

蘇錦鸞生怕他再酸唧唧地給自己也吟詩一首,白他一眼,又朝旁邊的點心盤子努努嘴。

徐長卿哂然一笑,從善如流地拈起一枚如花似玉的點心吃。

「冰皮鮮花餅,各種餡料都有。」

蘇錦鸞不等他問,搶先答了,希望能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她也實在想不明白,好好一個少年反派,到底怎麼自我養歪成話嘮的,還是十萬個為什麼那種,簡直叫人抓狂。

「梅花的。」

徐長卿咬一口,唔一聲,以示讚歎。

「好吃吧?好吃你就多吃點。」

蘇錦鸞敷衍地勸,感覺今兒的路長了點,撩起窗帘一角往外張望,卻被一片寒光晃得眯起眼。

「別看。」

徐長卿壓住帘子,示意她噤聲。

蘇錦鸞臉色凝重,心中過了幾道盤算。

那銀刀明甲的,不像是普通護衛,更像是軍隊。

終於,要來了嗎?

「縣主莫慌,屬下等自會護您平安。」

張義在馬車外低聲回稟一句,車速不急不緩,漸漸遠離了人群。

蘇錦鸞早有準備,倒也安之若素,只難免還有些憂心事態發展,卻因勢單力孤不好插手,只能靜待結局。

這一年她的工夫也不是白費的。且不提珍寶閣等商鋪匯聚四海之財,新華書肆刊行天下,大炎文風日盛;

便是去年她改造的曲轅犁、水車、織布機、桑基魚塘、新式農家肥、雙季水稻等等,既讓百姓吃飽了肚子,又為她聚攏了數不盡的人氣,幾乎可以稱作萬家生佛,備受愛戴。

各地百姓自發修建神女廟,日夜香火不絕,信眾無數。而往年高高在上的終南山聖教,卻相對式微,且與皇家關係日漸疏遠。

民間有邪風鼓吹說,蘇錦鸞其實是白蓮教聖女,專為救苦救難造福蒼生而來,不少愚昧百姓被忽悠了去,間接導致白蓮教苟延殘喘,無法斬草除根。

蘇錦鸞立場堅定,多次闡明擁護朝廷忠於大炎的態度,倒也減了些麻煩。

可惜老皇帝身體垮了,時日無多,太子也需要長期調理,並無子嗣,因而朝野內外蠢蠢欲動。

最值得玩味的是,廣平侯世子李念乃是皇帝遺珠,極有可能改立儲君得登大寶的流言甚囂塵上;

侯府態度曖昧,兩位世子妃與側妃則相當活躍,長袖善舞,盡心與京城內外各家貴夫人交好,昔日京城雙姝的名頭更上層樓,為人津津樂道。

這一年來,太子常年閉門學習;

相對的,皇帝對李念這位子侄日益看重,交代了幾樁差事,李念全都漂漂亮亮完成,君臣間甚為相得,朝中風向便有些微妙,廣平侯府門庭若市。

元長庚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露面,便要作別,行色匆匆,倒不曾受重傷。

蘇錦鸞也不瞎打聽他在忙什麼,不外乎對外備戰對內剿匪那點事。她最多提幾個記憶里的經典戰例,改良下武器軍備什麼的,並不多操心。

改朝換代向來難得和平,內憂外患矛盾集中爆發,京城百姓都習以為常了。

蘇錦鸞看似身處漩渦中心,實則只拿自己當皇帝一家的家庭醫生看待,只在有人上本奏她不孝養父母有違人倫時,玩笑似的給皇帝變了個大型的滴血認親人人皆親的戲法,其後便再沒了關於她的閑言碎語。

蘇錦鸞暗暗留意了下,沒幾日,那些亂嚼些生恩養恩嫡庶長幼的長舌頭,全都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蘇錦鸞面上只做不知,背地裡卻默默與韜光養晦的太子殿下更疏遠了些。

不久后她便替自家病逝的侍女幽藍賦詩一首以寄哀傷,且為其向琅琊王家幾番交涉,將旁支出身的小庶女王幽藍,記在嫡枝名下,爭取到了死後哀榮。

王家嫡女王芷得了蘇錦鸞盛讚國色天香內蘊光華,名揚天下,很快得宮中旨意,立為太子妃,卻是認了平安郡主的大媒。

蘇錦鸞卻之不恭,笑呵呵認下這個虛名,去神女廟求姻緣的更多了。

蘇錦鸞不想叫李念那一票男女主女配上位,便堅定地站到了皇帝與太子這邊。

一朝天子一朝臣,為求保險,蘇錦鸞還在積極準備一樣賀禮,派人前往海外搜羅各樣種子,期待著能趕上新皇登基大典,換一面免死金牌。

沒想到去歲寒冬,老皇帝體弱染上風寒,身體每況愈下,年後更是幾日一朝,威懾大不如前。

蘇錦鸞海外尋寶隊尚未傳來捷報,京中便事發了,令人徒呼負負。

蘇錦鸞安安分分地隨馬車行到一處別院,看到駕馬車的換了一副陌生面孔,也只微微露出訝異之色,並未多言。

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形同軟禁。

兩天後,蘇錦鸞接到一張字條,晚間依照地圖去到地牢,見到身陷囹圄亦不掩風華的徐長卿。

「你不該來。」

徐長卿見她拔下頭上簪子鼓搗幾下銅鎖,將牢門打開,嘆口氣說道。

蘇錦鸞同樣嘆口氣,遞過一個不起眼的深色雙肩包,入手頗沉。

「你走吧。天下之大,去看看,何處不可為王?」

徐長卿打開背包看看,珠光寶氣直晃人眼,銀票厚得能引火燒飯。

「放了我,你怎麼辦?不如隨我浪跡天涯?」

蘇錦鸞再嘆口氣,不是很想說話。

「你們都是聰明人,誰設的局,誰入了誰的局我不管,我只要你們都好好的。」

「權勢迷人眼,我胸無大志,卻不好苛求人人如我一般做條鹹魚。我只想告訴你們,天下遠比你們看到的大,出去看看,再建幾個大炎不是更好?」

「走吧。」

徐長卿靜靜望她,一時無言。

啪啪啪。

幾聲拍巴掌響,外頭轉出何如意並明月公主幾人。

「蘇錦鸞,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明月公主紅衣似火,似笑非笑地看她二人。

蘇錦鸞瞥一眼被踹跪在地一臉驚惶的蘇瑾沫,不由得又是一嘆。

「這又是何苦呢?」

何如意冷笑,戾氣逼人。

「蘇錦鸞你還真當自己是菩薩在世普度眾生了?這劍人幾番害你,你當真不記仇?」

蘇錦鸞只是搖頭苦笑,滿心疲憊。

明月公主怒其不爭般開口:

「蘇錦鸞,你乃曠世奇女子,有經天緯地之才,緣何自甘墮落,不求上進?誰說女子不如男,婦女能頂半邊天,這不是你親口告訴本宮的嗎?」

「你教本宮自尊自重,不要因身為女兒身而自輕自賤;你教本宮看見女子早孕產子的危險,極力推行晚婚晚育;你教本宮招收女工女兵,幫女子謀生路攢底氣。」

「也是你跟父皇講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免了我的和親。」

明月公主眼眸濕潤,聲音哽咽,脖頸卻挺得筆直,華貴不可方物。

「蘇錦鸞,我視你為良師益友,你再幫我一把,將這江山坐穩。女子未必不如男,本宮,不比太子差!」

蘇錦鸞頭疼地看她,彷彿在看個任性的孩子。

「所以,你們倆誰才是白蓮教聖女?還是,其實都是?」

明月公主眼中光華閃動,笑靨如花。

「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愛卿果然慧眼如炬。」

蘇錦鸞扶額,看看志得意滿的明月公主與何如意,又瞥一眼地上驚懼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蘇瑾沫,心累得只想嘆氣。

「我並不贊成男尊女卑,也很討厭爭權奪利,你們聰明人想怎麼玩都可以,但至少要有個底線,不要禍害無辜百姓,比如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誰,快點出場吧,一併解決了事。」

明月公主驚疑不定,她身後所帶護衛上前,說聲冒犯,幾下點了她的穴道,將何如意也綁了。

「蘇錦鸞,你設計害我!」

如意怒喝,目眥欲裂。

蘇錦鸞沒理她,只想找個凳子坐著看戲,偏偏這些人非要拉著她演上一場。

太子目露沉痛,帶著元長庚、福海等人進來,把不大的牢房擠得滿滿當當。

蘇錦鸞朝元長庚笑笑,嘴角發苦,朝太子輕輕一屈膝:

「您來了。」

太子掏出雪白的帕子掩住口鼻,眼角發紅。

「父皇駕崩了。他留下旨意,要神女陪他歸位。他至死都在看你畫的那副群仙筵。蘇錦鸞,你告訴朕,你真是神女下凡?」

蘇錦鸞直起身,嘆口氣輕聲問:

「陛下走得可安詳?皇後娘娘可安好?」

太子不以為忤,似乎也不執著於她的回答,轉而說道:

「蘇錦鸞,如今朕貴為天子,即便你真是神女下凡,如今也只是朕的子民。朕封你為貴妃,咳咳。」

元長庚丟個眼神,大太監福海上前輕撫新帝背心順氣,卻越順越亂,新帝翻個白眼暈厥過去。

福海扶著新帝退後,讓出不怒自威的元長庚。

「你來與他私會?」

元長庚開口便是指責,話題在如此沉重的氛圍里尤為違和。

蘇錦鸞連嘆氣都沒力氣了。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你們個個內藏乾坤,都是粽子成精的?」

元長庚大步上前,粗糲的指腹揉開她眉間細褶,眼底含笑,眼尾嫣紅淚痣妖嬈似罌粟。

「你早猜到了對嗎?我元家滿門上百條人命,血海深仇,如何不報?有你助我,如虎添翼!鸞兒,江山為聘,嫁我可好?」

蘇錦鸞嘴角抽搐,懷疑這是狗作者編的台詞兒。

「不好。我不想進宮,不想與人分享夫君,不想被困做籠中鳥,每日只得見四四方方一塊天空。」

徐長卿見縫插針:

「隨我出海,我陪你看遍天下美景!」

元長庚唰地射去一枚飛鏢,被他哂笑避開。

徐長卿竟然也是會武的。

蘇錦鸞望著這亂糟糟的場面,滿心複雜。

劇情被她扳成如今這個鬼樣子,該如何收場?

面對一堆人精子,她乾脆直接問出口。

蘇慎之輕咳一聲,將妹妹拉到一旁,小聲而快速地將目前形式簡單說明:

先帝先後駕崩,李念等逆黨逼宮被擒,何如意等白蓮教餘孽落網,太子尚未登基,秦家等部分武將文臣落馬,元家平反。

錦衣衛東西兩廠合二為一,福山陣亡,福海暫代督公一職。

文太師與蘇相掌管六部百官,朝廷無甚變動,靜待新皇登基。

而這個新皇,可以是太子李勉,也可以是元長庚。

「徐長卿也是你們的人吧?他查出來的如意?」

蘇錦鸞哪裡還不明白,不過白問了句,隨即失笑:

「所謂白蓮教,其實就是你們自己抬出來的幌子吧?誰需要誰就拿來用。皇帝、李念、太子、公主,還有你們,都算得上是白蓮教的幕後黑手吧?」

也因此,白蓮教才總是剷除不盡,每朝每代都要冒頭蹦躂出場,實際上背了不知道多少口黑鍋了。

這些弄權的人啊,真會玩兒。

蘇慎之輕咳一聲,溫潤君子的面龐浮現一抹不自在,顯然麵皮還薄。

元長庚不樂意二人久談,插身而入,目光灼灼似賊,緊盯蘇錦鸞不放:

「我知你不耐煩世間規矩,喜好清凈,但你既然來到此間,便別總想著走。」

「若江山為聘你也不稀罕,便將整個天下都送你,你為這世間至尊,隨心所欲可好?」

「煩心事都交與我,我替你處置得妥妥噹噹,必不叫你操心半分。只你須得愛重我陪伴我,不許分心他顧,可好?」

蘇錦鸞訝然望他,再看看周圍眾大臣,結結巴巴問:

「你們就由著他胡說八道?」

蘇相躬身上前,肅然施禮:

「臣等為天下計,恭請神女庇佑我朝百姓,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齊唰唰跪下一片,就連元長庚都不例外。

只他跪得近,還特意仰著她喜愛的俊臉,用她著迷的聲線,不避諱地當眾與她眉目傳情。

這個妖孽!

蘇錦鸞心頭重重一跳,臉紅耳朵癢,被勾得差點暈頭。

徐長卿搶到她身旁,少年已高出她一個頭,笑起來溫潤如玉意態風流:

「我名字是你取的,學問也曾受你教過,我要做你的天子門生,做你的狀元郎,還要做你的夫君,你的皇后。」

唰地又是一枚飛鏢射來,徐長卿驚呼一聲「護駕」,一頭栽進蘇錦鸞胸前,將人抱得緊緊的。

真難為他那麼高的個子了,還做得出這樣幼稚的舉動。

蘇錦鸞翻個白眼,隨即落入一個清涼的懷抱。

元長庚霸氣宣布:

「還是朕受累來做這個皇帝吧,待皇后誕下太子,朕便禪位,由徐長卿任太傅輔佐新帝。諸位愛卿可記下了?」

元長庚腰間一疼,面不改色補充:

「另外,再下一道執意,朕後宮只皇后一人,終身不二色!」

「還有,將國號改為大夏吧,那是皇后的故鄉,如今也是皇后的家鄉。」

蘇錦鸞心頭一動,望向他的目光軟和似水。

家鄉,真是個叫人心安的詞兒。

元長庚薄唇抿起得意的弧度,餘光瞥一眼蠢蠢欲動的徐長卿,冷笑道:

「徐長卿文采出眾,實為佳婿,朕欲為其賜婚,眾卿家有合適人選可上奏,或等來日榜下捉婿亦可。」

徐長卿橫眉冷對:

「我與錦鸞定過親,就不勞你費心了!」

元長庚沉下臉:

「你那算什麼定親?那楊岩泉與趙玉枝何等狼心狗肺之徒,說是鸞兒的仇人都不為過,他們許下的親事豈可當真!」

「再說了,鸞兒姓蘇不姓楊,婚事自然該由蘇相做主!」

徐長卿不甘示弱拆台:

「你少拿蘇相壓我!天下誰人不知,你與蘇瑾沫定過親,又與錦鸞何干!我誠心求娶,自然只虛錦鸞點頭即可,你休得以勢壓人!」

元長庚磨下后槽牙,猛地將視線投向蘇錦鸞:

「鸞兒,你說,你要嫁誰!」

徐長卿亦溫柔表白:

「錦鸞嫁我,我帶你去看星辰大海!」

蘇錦鸞欲哭無淚。

怎麼又來了?她是中了退婚魔咒嗎?到底退哪個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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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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