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對上於緲緲恨絕的凝淚雙眼,霍逸群愣住,心頭莫名一陣悶。
「姑娘,你為何要拿那樣的眼神看我?」
當霍逸群用著看待陌生人的目光,以及生疏的語氣同她問話時,於緲緲冷透的那顆心,當下又是一陣刺痛。
她蒼白的唇瓣在顫動,好片刻才擠出話來:「霍逸群,我在汸江前的花壇等了你一天一夜,你現在卻娶了別人。」
虛弱而嬌軟的聲嗓一落,霎時,眾人俱是愣住。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瘋丫頭在說什麼?」一旁的江家人暴怒。
霍逸群只是滿臉茫然的反問:「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你,又怎會與你約在汸江?」
聽見這席否認,除去於緲緲,眾人紛紛露出鬆口氣的神情。
「這丫頭是不是跟她娘一樣,得了瘋病,開始發作了?」有人用著鄙夷的語氣說道。
「肯定是了!霍縣尉壓根兒不認識她,她在那兒編派故事呢!」
「可憐的孩子,肯定是喜歡霍縣尉不成,便自己瞎想一氣,瘋了是不?」
周遭開始傳來此起彼落的數落聲。
面對這些人的非議,於緲緲並不在乎,她只在乎霍逸群,在乎他為何不肯認她。
於緲緲哭紅著眼,哽咽道:「難道你忘了,你說你要帶我遠走高飛,你說討厭這樁婚事,你說你是被逼的!」
話一落,登時挑起江家人的怒火。
「這瘋丫頭在胡扯什麼?!我看她是存心來鬧,想讓這樁婚事辦不成!」
江家人氣憤難平,喊來了奴僕,將地上的於緲緲強行架起。
於緲緲奮力掙扎著,即便身上已擠不出一絲氣力,可為了得到心愛之人的一句話,她咬緊牙根亦要一搏。
「姑娘,你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幫你找個大夫?」
然而,面對這亂糟糟的一幕,霍逸群始終滿臉困惑,不解地望著於緲緲。
他看著她的眼神,只有同情,只有憐憫,除此之外,未曾摻雜一絲男女情感。
見狀,於緲緲終於心碎的痛哭出聲。
霍逸群是當真不願認她了……也對,比起她這個瘋婆子生下的女兒,他當然寧願選擇神裔後代。
面對這般殘酷的事實,於緲緲徹底潰堤了。她又哭又笑,婆娑雙眼死死地瞪住霍逸群。
「我恨你……為什麼要欺騙我?為什麼?為什麼!」
面對此景,眾人只當她是瘋病發作,望著她的目光只有嫌惡與忌憚。
「把她帶走!」江家人怒叱。
這一次,於緲緲沒有反抗,她哭著,笑著,嘴裡痛快地喊著各種詛咒字眼,看著眾人對她投來厭惡眼神。
爾後,她被江家奴僕架至汸江前的花壇。那些人將她扔在地上,往她身上啐了一口,罵了句瘋婆娘后便離開。
經過這一路的拖行,她髮髻散亂,撿來的殘破花鈿,不知落在路上哪一處,霍逸群贈予她的這一身雪青色襖裙,亦在拖行中磨破了數處。
她趴卧在花壇前的泥地上,零亂髮絲遮去了眼,眸光如臨死的魚眼一般,瞪得又圓又大,呼息短促。
相傳,汸江前的花壇,是天神降臨之地,因而花壇里的花四季不凋,傳至今時,常陽城的男女經常相約花壇訂定終身,以示忠誠不朽。
她原以為,她會在此等來霍逸群的深情不悔,不想,最終等來的是殘破不堪的誓言。
於緲緲就這麼靜靜地伏在地上,彷佛死了一般,動也不動。
這一幕,全落入另一雙黑釉般的眸子里。
那人,一頭及地黑髮以紅繩輕束在身後,一身寬大素緞黑袍,更襯膚白。
他容貌俊麗,劍眉星目,挺鼻薄唇,嘴角那彎笑,似嘲似謔,教人猜不透真實情緒。
他不知在那方佇立了多久,當他看見原先伏卧在地的纖細身影,緩緩爬起身,顫巍巍的爬上花壇,而後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他滿意地笑了,隨後緩步上前,循著於緲緲跳下的方向,身形優美地縱身躍下。
無垠的,遼夐的,不見盡頭的黑……
原來,這便是水下的世界。
深沉不見底的汸江,於緲緲墜落其中,她睜大眼,看著自己不斷往下沉。
奇異的是,在這下沉之間,成群的魚兒朝她游來,上百張魚嘴咬住了她在水中飄散的裙衫,減緩下沉的速度。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尚來不及細想,灌滿了水而沉轟轟的耳畔,竟能聽見另一道龐然大物落水的聲響。
隨後,她看見一道黝黑身影,不似人,似蛇,卻又是那樣龐大,矯健地朝她游來。
那是什麼東西?是蛇嗎?不像。是龍嗎?蛟龍?不可能……那是神獸啊!怎可能出現在此……
晶眸瞪大,於緲緲看見那龐然巨物在水中毫無阻礙,姿態自在的游向她。
當她看清那原來是一個俊美的男子時,她癱軟無力的身子,下一刻已被他探出手緊緊擁住。
當她幾欲窒息之時,擁住她的俊美男子已將她帶出深黑的水底。
嘩啦!
兩具緊緊相擁的身軀,同時破水而出,於緲緲紫紅色的臉蛋,在恢復呼息的那一刻,慢慢緩過來。
她恍惚睜開兩條眼縫,這一次,不是在幽暗的水中,將男子絕艷的容顏毫無阻礙地看得真切。
男子那雙比夜色更深濃的眼眸,亦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在那之中蟄伏著某些異樣情緒,那些情緒藏得太深了,她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