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章
姜苒說自己是來應聘識字丫頭的,角門婆子讓她等了一下,很快的另一個婆子來帶她進入內院。
姜苒乖乖的在廊下等,然後一個錦衣嬤嬤來了,一張晚娘臉孔,很嚴肅的審視她,然後問:「念過些什麼書?」
「《女誡》,《善心經》,還有《寶華經》。」
那嬤嬤眉一挑,似笑非笑,「《寶華經》?」
怎麼可能?《寶華經》天下只有一部,在欽天監修法處,每逢皇太后壽辰,皇帝壽辰,皇后壽辰,宮中大典,欽天監才會請出經書來朗讀。別說江南這地方,就算在京城,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才有資格聽到的寶經,哪怕是名門貴女,品級不夠也沒那資格。
之前文林郎的女兒不也在春宴時論起《寶華經》,想表示自己見多識廣,結果被嘲了一頓,她就算知道經書內容,那也是轉了好幾手之後聽來的,文林郎不過從九品下,還是個散官,他的女兒哪有資格進入皇宮磕頭。
炫耀?腦子壞了吧。
而這鄉下地方的鄉村丫頭居然說念過?
這種裝模作樣的人她看多了,只怕是京城有人來到此處,提起過這部寶經,她仗著自己記憶好記得了經書的名字,這便拿出來說嘴,可是啊,自己雖然是老嬤嬤,但也是見過世面的,五十幾歲的人,《寶華經》也有幸在服侍竇嬪時聽過幾次,可不是她仗著小聰明可以糊弄過去的。
那嬤嬤哼的一聲,「小丫頭片子居然敢說謊?」
「小丫頭片子絕對不敢說謊。」姜苒便背了起來——她是故意說出《寶華經》的,她一定要入選,才能夠存下銀子給蘭姐兒當嫁妝,才能夠求貴人把弟弟帶回京城。
最好的方法,就是透露自己的出身,侯府之女給人當丫頭,絕對夠資格。
那嬤嬤聽她背得出來,眼神閃過一絲錯愕,「你怎會這部經書?」
「小女子六歲前生活在京城,是侯府二房的庶女,名字現在還在族譜上,出京之前,每年都會隨著祖母進宮幾次。」
那嬤嬤點點頭——原來是侯府的姑娘,至於會淪落到此,也就是后宅那點糟心事。
男人爭朝堂權力,女人爭后宅權力,要說起來,后宅可能更兇狠。皇上做什麼決定至少還講道理,顧面子,論情分。但主母可能看不順眼就可以打死人,京城裡每個月都有被放逐的妾室,窮困潦倒已經算好運,至少還留下一條命,很多的妾室死了都沒人收屍。
這丫頭能背得出來,至少聽了幾次也有,肯定有經歷過侯府的華貴生活,現在卻在離京城千里之遠的地方應聘一個識字丫頭……
嬤嬤臉色好了不少,「我雖不想探人隱私,不過你的母親做了什麼,連累你被放逐,我卻是得問清楚的,我家少爺挑剔,不好的不要。」
「我姨娘姓羊,父親續弦的名字卻有三個草,嫡母說我姨娘不祥。」
那嬤嬤啊的一聲,「是安泰侯府姜家?」
「是。」
嬤嬤臉色又好上許多,一開始兇巴巴的,然後嘲笑,現在有點憐惜。侯府的小姐當個丫頭是太綽綽有餘了。
是了,雖然頭髮沒光澤,臉色也稍嫌黯淡,不過氣度卻很好。她知道自己長得凶,一般鄉下丫頭看到她,腿都先軟,哪還會跟她開起玩笑說自己是小丫頭片子。
姜家那渾事,雖然沒出人命但也算離譜了,羊吃草算什麼呢,羊拉的屎還養草呢,那個蔡氏千方百計把受寵姨娘弄走,自己也只生了一個女兒,後來再也沒有生育,然後也因為嫉妒,過門后對前嫡妻的兒子姜強不好,母子並不親,現在害怕晚年沒人照顧也來不及了。
聽說那蔡氏求著要讓女兒招贅,這樣晚年有女兒女婿在身邊依靠,不用怕晚輩不孝順,可侯府有好幾個未婚小姐,怎能讓一個沒有血緣的男子入住,蔡氏煩惱自己的晚年,但侯府又不是蔡氏的丈夫姜聰文作主,姜聰文不過是二老爺,他上面還有個哥哥姜正文,那才是正牌侯爺。想當然耳,姜侯爺不準,他自己的女兒都沒招贅,怎麼可能允許侄女招贅,那像什麼話。
嬤嬤在京城待了很多年,見識過很多主母的手段,但是像蔡氏這種以「羊吃草」趕人,侯府允許的,還是第一次聽到。
只能說,女人有給力的娘家很重要,蔡氏在後宮有個姊姊蔡充媛,還有個皇子外甥,這樣的媳婦夫家只會高看,就算是安泰侯爺姜正文面對招贅那麼離譜的要求也只說不行,沒有罰蔡氏去跪祠堂。
原來是姜家那個羊姨娘的女兒。
嬤嬤又看了她一眼,「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家裡有些什麼人?」
「姜苒,今年十七。家裡有母親,還有一對十歲的龍鳳胎弟妹。」
嬤嬤的臉色愛惜了不少,大戶姑娘落到十七歲還沒婚配,侯府老太太是糊塗了,江湖術士的話怎能信。想當年,溫皇后因為竇嬪的兒子得皇上歡欣,討厭竇嬪,連帶不喜當年東宮中的竇昭訓,也說她命中帶煞,若是位分太高會衝撞太子,所幸太子不信,還是護著心愛的女人,從東宮的竇昭訓,竇良娣,到後宮的竇貴妃,結果竇貴妃連生五子,還個個身強體健,反倒是溫太后親侄女溫德妃入宮二十幾年只生了一個女兒,還病弱得很。
眼前這叫做姜苒的孩子,真可憐。
嬤嬤從隨身荷包拿出十兩銀子,「去買幾套好看的衣服,首飾也要,釵子得用金子,給你一天辦置,後天便到府上。月初領上個月的月銀,月底休沐兩天,剩下的銀子買點好吃的給你姨娘吧。」
姜苒一喜,「謝謝嬤嬤,敢問嬤嬤貴姓?」
老嬤嬤見她懂事,點點頭,「老太婆姓黃。」
「謝謝黃嬤嬤,能給貴人當丫頭是小女子的福氣,也請嬤嬤提點一下貴人喜好,免得小女子無意間衝撞了貴人。」
黃嬤嬤見她命運多舛卻不卑不亢,也不矯情推辭,相詢時儀態落落大方,露出一絲笑意,這便說了起來。
主人家姓竇,行九,是竇貴妃的娘家子侄,原本是想出京遊山玩水,所以只帶了褚姓表弟跟幾個小廝,沒想到在玉佛寺跟祈瑞大師一見如故,便想在這邊住上幾個月好討教一番,既然要住上一陣子,自然還是得找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