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天,她安靜不說話,頂多就是抓著貼身丫鬟錦香打探事情,有人來就裝虛弱休息,免得讓人發現她的怪異之處。
到了晚上,她點了丫鬟的睡穴將人搬上床,放下床帳后她便偷偷溜出去,施展輕功躍上屋檐,少了幾寸沒構著邊,像只猴兒掛在飛擔上面晃了晃,接著兩手一攀,還是能上去的。
出了關府的高牆,她一路隱藏行跡,避開巡夜的城守,潛入義莊。
義莊是專門放置屍體的地方,她打聽過,她的舊身體就放在這裡。
陰暗的屋裡排著一具具的屍體,她悄悄摸進去,點燃火摺子,到每一具屍體旁仔細打量。
當見到昔日的弟兄時,她眼中有著痛心。
地上躺著的是五十六名犧牲的山寨弟兄,全都是跟著她一起打拚的人,由於死時未超過三日,加上天寒,所以屍身還是新鮮的,完全沒有屍臭。
關雲希閉上眼,平靜了心情后,再睜開時,眼中是一片清明和沉靜。
她拉開草席,一個個看過,當終於找到自己時,她怔住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悲傷。
她看著自己閉目安靜地躺在那裡,好似睡著了,前塵往事就像昨天一樣,再醒來時,人事已非,她成了另一個人。
關雲希沉默地看著自己冷冰地躺在那兒,沉寂一會兒后,她深吸一口氣。
算了,不過是一具身體罷了,就當是換了一間屋子吧!辦正事要緊。
她把草席整個掀開,再度一怔。
原本草席只有掀開一點,只能看到臉,沒看見身體,現在才發現,她身上包裹著一件黑色披風。
這是一件男人的披風,披風領子處的一圈毛用的是上好的狼毛,布料也是上等的,而領口處的結上有紋路,是一朵蘭。
怪了,是誰在她死後,將這麼好的披風包裹在她身上?彷佛是在表達對死者的敬意和愛護。
她伸手細細地摸著衣料,質地上好,十分溫暖,包覆在前世的身體上,卻也暖了這一世的心。
她勾起唇瓣,心想難不成有人偷偷愛慕她?
她失笑搖頭,不管如何,她謝謝那個人,讓她死時仍保有尊嚴。
她在自己身上搜了下,不一會兒果然摸到了,她鬆了口氣,幸好東西還在,今夜總算沒白跑一趟。
她今夜來此,便是為了拿回這顆石印。
這顆石印是她專屬的石刻印章,也是她的代表物,就縫在褲腰裡,幸好沒被人發現。有了這顆石印,她與前世的自己便有了連結,事情就好辦了。
她將石印小心地包在布里,再裝進一個盒子里,然後放進自己的腰袋裡。
火光晃動了,似有風動,她心頭驀地一驚,猛然回頭,赫見一具修長的身是站在門口,而一雙精銳的目光正冷冷鎖住她。
【第二章】
「閣下何人?」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在暗夜中傳來,如古井投石一般,回蕩在屋內。
關雲希心中叫娘,差點沒被這人給嚇死,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不睡覺跑到義莊來?若不是見他有影子,她還真以為遇到鬼了。
她皺眉打量對方,這人一身銀白衣袍,臉上戴著一張銀白色的面具,與她的一身黑衣、蒙面相映成趣,若有第三人在場,說不定當他們是黑白無常呢。
她竟然直到對方進屋才覺到,可見六識能力也變弱了。
關雲希伸手將草席蓋上,反正東西已經到手,今夜目的已達到,走為上策。
「想走?」
褚恆之冷喝一聲,人未到,劍氣已先行攻至。
關雲希匆忙躲開,肩上一疼,劍氣劃破了衣裳,留下一道血痕。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對方劍尖已至,情急之下,她只得匆忙拔刀接招。
兩人在義莊內刀劍相擊,打了起來。
這情況實在不利於她,武功只剩七成,內力又不足,而她還在努力適應這具身子,這就好似穿了雙不合腳的鞋,耍起刀式來,不是距離短一寸沒砍中,就是速度慢了點。
心中叫苦,腦中記得武功招式有什麼用,打出去只是依樣描圖,招式對了,但不夠力啊!
虎口一麻,手中的刀被震落,冰冷的劍鋒已經抵上她的脖子。
「報上名來,否則劍下無情。」他冷冷警告。
「大俠饒命,小的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賣蛋為生,刀下留情呀!」她啞著嗓子道。
「三更半夜為何來義莊?」
「大俠,義莊里放的都是死人,我總不可能來偷銀子吧?」
禇恆之眯眼盯著對方,銳利的視線瞥向一邊,手執玉扇,伸向那具屍體,想要挑起草席,關雲希見狀,雙手趕忙壓住草席。
「不準看!」
她適才匆忙,還來不及把披風蓋好呢!
禇恆之見她如此緊張,更認定有問題。適才她翻動的便是這具屍體,而他若想看,誰也阻擋不了。
扇子一揮,勁風橫掃,區區一張草席哪禁得起他的內力摧殘,立即化為碎片,露出了下面的女屍。
禇恆之一怔,料不到草席下是一具春光外泄的女體。他認得她,巫江寨的女大當家。
「非禮啊——」
女人的尖叫聲把褚恆之嚇了一跳,劍身一抖,難得失了準頭。
關雲希趁此機會,火速拿過一旁的草席,將屍體一卷,抱起來就跑,竟是想劫屍而去。
禇恆之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彈指打出,正中對方腿上的麻筋,對方應聲而倒,手上抱的女屍也掉落在地,滾了一圈,再度春光外泄。
他來到她面前,居高下地用劍指著她。
「你是何人?為何夜入義莊劫屍?」
關雲希這下火了,說就說,誰怕誰啊!
她從地上跳起來,無視他的劍尖,把臉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真面目。
褚恆之驚訝,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火光照出那張精緻分明的臉蛋,竟然是她!
他大感意外,一時愣怔,卻也因此讓關雲希有機可乘,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將他的面具摘掉。
當見到對方的真面目時,她一臉愕然地盯著對方。
面具后,一張俊美的面孔映入眼帘,可吸引她目光的,不是他的劍眉星眼,也不是他的高挺鼻樑,亦不是他迷人的薄唇,而是臉上正中央的一塊大烏青。
她瞬間恍然大悟,一臉嚴肅地對他道:「被毀容不是你的錯,在下冒犯了,面具還給你。」原來是遮醜用的。
褚恆之銳利的目光都想殺人了。「這全拜送姑娘所賜。」
她訝異。「你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