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09.04]
裴右安眉頭皺的更緊,又推了一推,門依舊不開。
他臉色微沉,略一沉吟,將嘉芙牽到自己身後,隨即緩緩抽出腰間所佩長劍。
劍光映雪,在月下閃出一道刺目冰寒。
他將劍尖指向門縫,冷冷道:「我乃裴右安。我知你就在門后。此為禁地,你何人,竟膽敢擅入!再不開門現身,我劍不認人!」
「開了吧。」
一陣沉寂過後,門後有人道了一聲,聲低沉。
雖然嘉芙方才已經猜想門裡或許會是何人了,但在此刻,便於此地,真的聽到那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之時,她還是吃驚不小。
正逢歲末,朝廷內事紛紜,外務更是繁雜。半個月前起,當裴家上下沉浸於太夫人喪慟之時,諸多藩屬國,如高麗、安南、占城、流求等國,或酋長王子,或是使官,陸陸續續地趕在這個時候入京朝賀,此外,孟木、烏斯藏等地也紛紛遣使而來。鴻臚寺接待,禮部每日安排覲見、饗宴,皇帝日常的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但此刻,門後傳來的那道聲音,她聽的清清楚楚,竟當真如她所想,便是皇帝蕭列。
裴右安的吃驚程度,更甚於她。
聽到那聲音的一刻,他那隻執劍之手,便驀然停住。
那道話音落下,伴著門樞啟轉的輕微「吱呀」一聲,對面雙門,慢慢開啟,太監李元貴立於檻后,低聲說道:「裴大人,萬歲聖駕在此,你不得無禮。」
裴右安的目光,越過了李元貴的頭頂,落到其後那個站在雪地中央的人影之上。
那人身披斗篷,從頭到腳,被黑暗遮的嚴嚴實實,起先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慢慢地,抬起雙臂,摘下了覆頭的斗帽,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的面孔,
清癯的一張面孔,雪光之下,泛出了層淡淡的青白之色,而雙眉愈顯鴉黑,目光在夜色之中,微微閃爍。
裴右安立刻收劍歸鞘,向著門裡納頭跪地:「臣叩見萬歲。方才不知萬歲在此,多有冒犯,請萬歲降罪!」
嘉芙也跟隨裴右安,跪在了雪地之上。
李元貴早側身,避讓到了一旁。
蕭列道:「不知者不罪。你二人起來吧。」
裴右安謝恩,帶著嘉芙起了身。一時間,門裡兩人,門外兩人,隔著門檻,俱都沉默了下去,氣氛陡然變得詭異了起來,片刻后,裴右安忽道:「臣白日在此,乃是處置根本堂中一株枯樹,免得傾覆殃及供奉在內的先祖蓮台,因天色晚了,下山不便,便與內子暫宿寺廟過夜,方才無眠,便攜妻前來弔祭姑母,不料驚擾了萬歲,萬歲不怪,實是臣之萬幸。」
他的語氣充滿恭敬,向皇帝解釋了自己為何會在這時候帶著妻子來了這裡,說完,兩道目光便投向了皇帝。
這院落,是當年裴文璟的病重彌留之地,從順安王一朝開始,漸漸荒棄,幾乎已經成為了裴家的私屬之地,除逢祭之時,裴家人牽頭前來祭弔,一年到頭,罕見外人。
今夜,裴右安攜妻來此憑弔姑母,天經地義,但半夜三更,當今的皇帝竟也現身於此,行跡又如此隱秘。
裴右安話中之意,呼之欲出。
皇帝依舊沉默著。
氣氛再次變得詭異,於嘉芙這個暗知內情之人而言,甚至仿似隱隱感覺到了來自皇帝身上的那一縷尷尬。
嘉芙悄悄看了眼被堵在門裡的那個身影,略一遲疑,朝門裡躬了躬身,打破這靜默,輕聲道:「臣婦不便留,先行告退……」
皇帝微微咳了一聲,一旁李元貴便開口了,道:「裴太夫人對萬歲曾照看有加,如今仙逝,萬歲悲慟不已,前些日便有意前來私祭,只是日常事務,千頭萬緒,竟片刻也不得閑,方今夜才得以出宮成行。方才到了寺中,又念及幼時與裴大人姑母無猜之誼,一時有感,故順道來此憑弔一二。」
嘉芙悄悄看了眼裴右安。
他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他此刻如何做想,只微微垂眸,恭聲道:「臣擾了萬歲。若無別事,臣便先行告退。」
他向皇帝行了一禮,攜嘉芙後退,一直退出七八步遠,方轉身,帶嘉芙而去。
嘉芙隨裴右安同行,不敢回頭,卻清楚地感覺的到,蕭列的兩道目光,仿似一直落在自己二人後背之上。
「右安,你且留下,朕另有話!」
出去了數十步遠,將要拐過甬道之時,身後忽再次傳來皇帝的聲音。
裴右安停住腳步,慢慢地轉過了身。
李元貴已快步而出,來到兩人近旁,對嘉芙道:「萬歲有話要講與裴大人,請夫人於此稍候,奴婢先伴著夫人。」
他的語氣,極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