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二章[09.24]
顧喬成無奈,揮了下手讓她去。
趙小丫一笑,連忙進去竹樓。今日還是她第一次踏進竹樓,以往她頂多到院里就走了。她目光飛快的看了眼陳設簡單卻典雅的廳堂,往右進了房。
如同竹樓其他幾處一般,這間房採光極好,一左一右的兩扇窗各自能看到前院和後院。房間裡頭除了竹桌、竹椅外,最醒目的便是一張靠在窗邊的大床。
她一把抱起了床上的被子,綿柔的觸感令她征愣。這是極好的料子,就這麼鋪在玉米桿上……她目光向四周掃了掃,偏偏除了這床被子外沒有適合的東西,最後心一橫,心想若弄髒了,大不了她再來洗乾淨。
周屹天樂陶陶的看著趙小丫忙活,顧喬成則看他的表情十分不順眼,要不是顧念趙小丫在,他的一巴掌肯定不客氣的往死小子身上招呼。
「你跟你爹一個樣。」不能動手,顧喬成便不留情面的動嘴,「本事沒有,就一張嘴皮子會使喚人,來我這裡還當大少爺,真是個混賬東西。」
顧喬成的話令周屹天原本愉悅的神情陰沉了下來。
趙小丫鋪好被子,確定舒適后跑過來伸手要扶周屹天。
周屹天手一揮,拒絕了她的好意。
趙小丫不知道為何他的情緒變壞了,轉頭看向同樣抿著唇的顧喬成,看來方才兩個人又吵上了。
身為一個外人,她自知沒有權利多言,只能在心中一嘆,「爺爺,你們趕緊出發吧。我的竹簍還在山上,得回去拿,就先走了。」說完她沒等兩人開口就跑著離開。
周屹天看著她的背影,嘴巴動了動,終究一聲不吭。他並不是氣惱她,而是不悅老頭子提到他爹,就因為老頭子不喜歡他爹,所以連帶的也看他不順眼。
顧喬成抬頭看了眼天色,趙小丫這麼一來一往,等到再下山只怕夕陽都西下了,他不由得埋怨的看了周屹天一眼,這個小兔崽子盡會給人惹麻煩。
原想再訓幾句,但看周屹天一臉蒼白,他只能把話吞進肚子里。
「你若不願,大可不用理我,我這腿不看大夫也成。」周屹天冷哼了一聲,「那個小乞丐小題大作。」
「別一口一聲小乞丐,人家有名有姓。」顧喬成終究伸岀手將周屹天給扶起,這個臭小子怎麼偏偏是女兒唯一留下的骨血……想要丟下不管又捨不得。「她叫趙小丫。」
周屹天本要拒絕顧喬成的援助,但聽到他的話,一時忘了動作,「趙小丫?你說笑吧?姓趙,就叫小丫?她爹娘未免太省事省心,我看這丫頭八成是撿來的。」
顧喬成沒好氣的將人扶上車斗,看他明明痛得冷汗直流,一張嘴還能打趣人家的名字,不禁啐道:「別取笑人家,人家小小年紀三更天就知道起來幹活,將一家老小該做的事都做得妥妥貼貼,而你呢?你有什麼?」
「我也常在三更天就起來練拳。」周屹天不是針對趙小丫,就是下意識反駁顧喬成。
「是啊!練拳,有點功夫就以為了不起,說穿了空有一身武勇,不思進取,就是個人嫌狗憎的混不吝。」
周屹天躺在鋪著錦被的車斗,底下的柔軟令他的疼痛舒緩了些許,原想嗆回去,卻因為趙小丫這份心細而心情挺好,所以難得的沒吭聲。
反正老頭子嫌棄他也不是第一次,要是都放在心上,他的日子就不用過了。
顧喬成催著毛驢邁步后才道:「我看你這腳傷了,也不能跟我上山,早點回京吧。」
幾乎每年盛夏,周屹天都會自京城來到大山村,讓顧喬成帶著進山裡待上三、四個月。
顧喬成雖然嘴上總說不理死小子,但終究還是儘力的將所學教周屹天。他沒指望周屹天名揚天下,但至少也別辱了祖上功勛。
顧喬成出身不高,但自小就有大力氣,從軍之後從當小兵起就在周屹天的曾祖父周釗麾下,因受周釗重用,所以一路坐上了副將之位。
可惜周釗死後,接位的侯爺不論武學造詣或聰明才智皆不如祖上也就罷,偏偏還愛流連勾欄,雖沒鬧出太大丑事,但侯府後院鶯鶯燕燕不少。
最後真正令昆陽侯府的旌旗消失在戰場上的,卻是周屹天那個不成材的爹——周堂堯。
身為周釗最疼愛的孫子,周堂堯偏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鎮日醉心詩詞、傷春悲秋的文人。當年要不是閨女死心眼硬是要嫁,顧喬成是絕對瞧不上這祥沒有氣概的男子。
「放心,不用你開口,我想走自然就會走。」周屹天半卧在驢車上,他知道老頭子打心眼瞧不起他,偏偏他犯賤,眼巴巴的往老頭子跟前湊,為了向老頭子證明自己,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每年他最盼望的便是來這裡跟老頭子過日子。侯府雖大,但他從沒當成是家,而這個竹樓因為有老頭子在,令他心中有了歸屬。
老頭子愛吃野果,他這腿便是為了給老頭子採摘時摔的,可是他的用心老頭子似乎永遠看不見……
周屹天試圖動動腿,被綁得太緊,十分不舒服,想起這些布條是趙小丫的衣裙,不自在的神情浮在臉上,生平第一次,他竟有被視為至寶的感覺。
「老頭兒,過了這個年,我要到漠北去。」
顧喬成的心一擰,啐了一句,「太早。」
周屹天輕聲一哼,抬頭看著金燦燦的陽光,這天還真熱,「我倒覺得正好。」
「你還未娶親,你爹能同意?」
「為何要娶親?」周屹天冷冷的道,他與當今昆陽侯雖為父子,但並無太多交集,不論他是看待侯爺或是侯爺看待他,都存著太多複雜心思。「我爹同不同意,我都去。」
「胡鬧。」顧喬成真的火了,侯府長房的獨苗至今還未成親留下後嗣,竟然就妄想上戰場。
「我怎麼胡鬧了?」周屹天嘲弄的說:「我自小聽多了你的事,但我瞧你不過是個糟老頭子,憑你都能在漠北闖出名號,我就不信如我玉樹臨風、風華絕代的模樣還會輸給你。」
要不是他現在一臉蒼白,顧喬成一點都不介意拿緶子狠抽他一頓。
玉樹臨風、風華絕代……顧喬成想對周屹天吐口水,難不成他天真的以為上戰場是看臉論勝敗?
「混賬東西!」他罵道:「上戰場不是過家家,別把戰場殺戮等閑視之,那是修羅戰場,不是生就是死。」
「冷靜點,老頭子。」周屹天將雙手撐在腦後,不知是否可以將老頭子的氣憤當成他心中還是有點關心他,「人生萬條路,萬般難,戰場上不是生就是死,反而簡單。」
顧喬成氣急反笑,「你這破孩子真不怕死。」
「死得其所就不怕,就怕死得不明不白。」周屹天口氣懶散。
「是啊!」顧喬成一陣氣惱,「你死了就便宜了二房。」
周屹天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沒有這一日。」
顧喬成的心微驚,「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