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疑心生暗鬼

天王殿前的院子里靜悄悄，空蕩蕩沒有人影。幾株參天古樹，月光灑落下來，樹影斑駁。袁敬忠立在天王殿前，大殿的門緊閉著。袁敬忠躡手躡腳的院子里尋了一圈，最後於西廂房前找到一口井，井口地上有一個小木桶。

袁老三順著繩將木桶吊放下去，再徐徐收回繩索。他仔細防著水桶碰到井壁，萬一撞出水來，落到井底，發出聲響可不好。一桶水打上來，袁敬忠雖已口渴難耐，不忙著喝口水。他蹲下身子，擰開隨身帶的羊皮水袋子。一手托著木桶，一手拿著水袋，咕咕的小聲灌滿了。水桶里剩下半桶水，袁敬忠一口氣喝光。又輕輕擱下小木桶。

院子里仍然靜悄悄的，寂靜的夜裡，偶爾聞深林里的鳥雀夢中囈鳴一聲。水井旁的袁敬忠，像鬼魂一般的存在。

袁敬忠站起來，轉身正待要走。猛的迎面一個黑影，結結實實胸對胸，兩人撞到一起。袁敬忠急忙后跳一步。

此人是個高手。

他走近袁敬忠身後的時候竟然沒有一點聲音，難怪袁老三沒察覺。

「哈哈，抓鬼嘍！」對面胖乎乎一個黑影大聲笑道。夜裡的笑聲傳遍整個院子，把廂房裡的人吵醒了。幾個房間陸續亮起燭光。袁敬忠不想糾纏，急忙往最近的圍牆跑去。

熊辰豪捧著自己親爹的腦袋，站在大槐樹的陰影下面。驚恐萬分的等三叔回來，每一分鐘都像一天那麼漫長。

大牙感覺不對勁，怎麼背後有股氣息？輕輕拂動後腦勺的頭髮。大牙汗毛倒豎，心跳到了極點。他不敢回頭，亦不敢動彈。生怕背後是個厲鬼，回頭一口將自己吃了。大牙默念幾遍菩薩保佑，菩薩保佑。磕磕絆絆的說道：

「鬼，鬼大哥。這，這裡是，寺廟。跟我們那派出所一樣。你，你吃我，會被執勤菩薩逮，逮個正著。」

「喵——」身後一聲凄厲的貓叫，大牙打了一個冷戰，簡直要靈魂出竅。

隨即撲的一聲，一隻野貓落到熊辰豪身前，扭頭回望了他一眼，貓眼發出幽藍的光，叫熊辰豪又吃一驚。這隻野貓剛才將熊辰豪當作一根樹樁。它夜裡吃飽，待順著熊辰豪身後那棵大槐樹爬上去。貓尾巴輕輕掃了一下熊辰豪後腦勺，使他誤以為有鬼。

沒想到這跟樹樁因此說出話來，野貓也被嚇著了，撲通跳下樹。回頭惡狠狠瞪了熊辰豪一眼。

大牙回頭看看，背後空無一物，除了大槐樹樹榦。還好，還好，虛驚一場。差點自己把自己嚇死。

此時的卧佛寺前院熱鬧起來。

「什麼人?」西廂房跑出十幾個和尚，一手拿木棍，一手握蠟燭。

袁敬忠快跑幾步，正想踩著圍牆壁跳出去。一個胖黑影突然斜刺里閃出，擋住去路。袁敬忠來不及反應，兩人結結實實撞個滿懷。

這回對方用出點力道。袁老三覺得一股剛猛之力撞到自己胸口，將他彈退了五、六步。待袁老三收住身形，後面幾位拿木棍的和尚，包抄到位，已將袁敬忠包圍。

「嗯，可以！身手不錯，正好陪我練練。」對面的胖黑影，現在被蠟燭照亮了。是個胖大和尚，一臉笑容。袁敬忠擔心寺廟外面熊辰豪是否安全。他心下焦躁，急於脫身。

「大師傅，弟子大晚上路過寶方，多有打擾。借口井水一喝，還請大師傅行個方便。」袁敬忠說。

「好啊，咱們屋裡有上好的綠茶，請施主進屋喝熱的。要是肚子餓呢，廟裡有隔夜的齋飯，施主隨喜一頓不在話下。」大和尚樂呵呵說道。

「大師傅如此好客，弟子感激不盡。好意心領了，不過弟子急著趕路，不便打擾。」

「唉——，施主來都來了，見了廟門即有三升米的緣分，豈能叫你空著肚子回去。」大和尚笑著說。

大和尚的熱情叫袁老三吃不消，「弟子告免，吃不慣素。」袁敬忠想，這胖大和尚是想收自己為徒嗎？寺廟裡也有招人指標嗎？要強留自己出家不成？

「方丈來了。」有人喊道，這時一團火炬光照亮前院，一夥和尚七八個，圍著一位老方丈走過來。圍住袁老三的和尚紛紛合十致禮，院子里一下子火光通明。老方丈年逾古稀鬚髮皆白，慈眉善目虛懷若谷，一看便是得道高僧。

「施主，敢問半夜來蔽寺，有何貴幹啊？」老方丈施禮，語氣和緩的說道。

袁敬忠與方丈有過一面之緣，只不知方丈是否認得自己，他合十還禮道：

「方丈在上，弟子有禮了。弟子是個過路的客商，因走了一路口中焦渴，故來廟內井中打桶水喝。深夜打擾佛門清凈，萬望方丈原諒。」

「什麼客商，我看你分明是個山賊！」方丈身邊一個中年和尚怒斥道。話說袁老三的行徑確實倒給他說中了。

方丈向旁邊作手勢，攔住中年和尚道：

「阿彌陀佛，師弟慎言！我佛慈悲，誰沒有艱難困厄之時。佛法無邊，普渡眾生，貧僧不問善惡，施主寸心自有天知。施主若無他事，喝了水就請回吧，恕貧僧不能遠送。」老方丈說道。

袁敬忠聽了方丈的話，轉身往圍牆走去。他想繼續翻牆出院。那個胖大和尚攔著去路沒動。只聽老方丈在袁敬忠背後說道：

「阿彌陀佛，緣覺，打開寺門讓施主繼續趕路吧。」袁敬忠聽的頗為慚愧，做賊的習慣翻牆，今晚他入戲太深，一時沒扭過彎來。

「是，方丈師傅。」胖大和尚合十彎腰，說著讓開了道，去打開院門。單掌豎立為禮，一手張開引導袁敬忠。

袁敬忠向大和尚抬掌作禮，道了聲：「大師傅，多謝了！」兩步走出院外，消失在黑夜裡。

熊辰豪見廟裡突然亮起火燭，人聲嘈雜，怕袁三叔做賊被逮個正著。他在槐樹下面急的團團轉，袁三叔再不出來，他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拿出銀票去贖人。

熊辰豪雖自幼跟隨父親熊廷弼習武，可熊家刀還沒有練到火候，貿然上去反而成為累贅。加之大牙本性是個書生，沒適應打打殺殺。習慣君子動口不動手。不久看見他三叔從容打廟門走回來，也不說話，拉著熊辰豪便往另一個山頭跑去。

兩個人約莫爬了兩三里山路，大牙渴的嗓子冒煙，心說三叔水沒偷到，幹嘛跑的那麼急。袁敬忠回頭看後面沒跟來的人，便和熊辰豪靠了棵歪脖子老樹歇歇。他拿出水袋給熊辰豪。熊辰豪是真渴，一口氣咕咚咕咚不停喝了半壺，又拿給袁敬忠喝。

「你喝吧，三叔廟裡喝過水。」袁敬忠說道，熊辰豪便又喝了個精光。

日出時分，他倆靠著一棵粗大的柏樹坐著睡著了。醒來已是晌午時分，熊辰豪飢腸轆轆。他想來想去覺得三叔選的這條路不對，荒無人煙，連銀子都用不掉。大明朝的深山密林里，沒有搞別墅區、度假村，基本還是原始狀態。野生動物倒是很多，不像大牙所處的年代。大牙倒是想跟袍子、兔子、野豬等山上的土著們商量：

哥們，給你五十兩銀子，把你自個賣給我們吃掉好不好?

可那些兔崽子們一句話不聽，掉頭就跑。

換誰誰都不幹呀！

大牙有點生氣，自己明明拿著一千兩銀票，分分鐘能複製出幾十兩銀子，卻還得忍飢挨餓，一頓飽飯沒撈著。真是捧著金飯碗討飯吃。

有銀子用不掉，這是何等的我操啊！

袁三叔想著如何在山裡打點野味吃吃。他繞著山頭上走了一圈，找到一棵大松樹，上面鵪鶉嘀嘀咕咕叫喚著，響遍整個山林。他指著松樹頂對熊辰豪說道：

「樹上有鳥窩，叔給你掏點鵪鶉蛋嘗嘗。」

鵪鶉蛋可是美味。大牙大學東區食堂沒少買，一小碗六塊錢。就是剝殼太麻煩。大牙疑惑道：「三叔，你怎麼知道樹上有鵪鶉蛋。」

「人家鵪鶉不像我們人，白天不著家的。大中午不出門幹活找蟲子吃，可不是在家孵蛋嘛！」袁三叔山野知識挺豐富，熊辰豪漲知識了。

熊辰豪轉念一想，人家鵪鶉辛辛苦苦想生幾個娃娃，這會還在努力孵蛋。往常食堂里買的，沒看見怎麼來的，前世的大牙不以為意。這回要從鵪鶉媽媽手裡掠奪，叫三叔去搶了來。一顆蛋一條小生命啊。叫它們母子分離，家破鳥亡，熊辰豪真有點於心不忍。

只見熊辰豪拉著袁敬忠的褲腿，不讓他上去。袁老三硬要趴樹上去，估計得被拉下褲子走光了。

「三叔，算了算了，我們找個壞動物吃吧。這窩鵪鶉別讓他們破了家。」他說道。

袁老三爬了一半跳下來，摸摸熊辰豪的頭髮，笑道：

「難得你有這份善心，三叔聽你的。咱們打只豹子吃吃。」

這話將大牙嚇的一哆嗦，「三叔，這裡有豹子？」

「吃不準。說不定還有老虎！」袁老三估摸著說。

熊辰豪一聽這話，瞪大眼睛，山頭仔細搜索一遍，深怕那棵樹後面突然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蟲來。別說十四歲的孩子，就前世大牙這心智也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