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親人離去
世間百態,只道是,生死無常。
李子憶看著一排排被鮮血染紅的人,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一起喝酒,大鬧,說著精忠報國,而就現在,包括她唯一的叔叔,也全部沒了呼吸躺在這裡。
李子憶揪著自己的胸口,急促的呼吸,不止的淚水,詮釋著她如今的狀態有多糟糕。
一旁的士兵看著,有些不忍,想過去攙扶。
李子憶艱難的站起來,推開的士兵的胳膊。
她咬著牙,紅腫的眼睛已經無法再睜開看仔細地上的人。
儘管如此,她還是一步步的走著,看著,直到,眼前一晃,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才新綉出來的荷包。
「叔叔,小叔叔,小,叔叔。」
李子憶一邊慢慢往過挪著腳步,口中一邊喊著。
終於,看清楚了躺在地上的人,臉上,胸口上,手臂上,無一不是傷痕,血似乎已經流干。
「撲通。」李子憶跪在地上,伸出手,顫抖的手,欲要摸上去,可是,被血染紅的人,已經讓她無法下手了。
李子憶痛哭的抬著頭,眼淚還是不止的流下來。
她趴在已經死掉的叔叔身上,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只是周圍哭的人太多了,已經掩蓋了她一個人的聲音。
「你答應過的,你說你不會有事,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我,想想奶奶,想想你即將過門的妻子,小叔叔,你怎麼這麼狠心,你怎麼能躺在這裡啊。」
說再多的,也是徒勞,人已經再也聽不到了。
就在不久之前,李子憶記得清清楚楚,小叔叔為她新尋了兩本好書,還說要一起讀,新學了一套拳法,還未來得及傳授。
就在現在,記憶一瞬間涌了上來,鮮活的人好像還在他的面前。
兒時的記憶很多,也很美好,可是如今真的已經成為泡影了。
李子憶突然站起來,看著那些士兵們,哭喊著。
「你們明明知道,他們只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他門怎麼能打得過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你們為什麼還要讓他們上戰場!你們訓練有素,為什麼就不知道保護他們?為什麼?」
一旁的人,聽到李子憶的話,也紛紛站起來開始指責,而一旁的士兵各個抿著嘴,不知道說什麼好,皆低著頭,聽著眾人是喊罵。
許是聲音太過嘈雜,葉景邵扶著肩上的傷,走了過來,站在士兵的前面出頭。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是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的!」
葉景邵的話太大聲,以至於再沒人說話。
李子憶卻走過來,指著一排排倒下的人說:「他們,他們只有一腔報銷國家的熱血,他們什麼都不會,卻依舊拿起鋤頭,和那些人拚死,你們既吃著朝廷的俸祿,為什麼讓他們衝上前去?」
聽到李子憶的話,葉景邵覺得簡直可笑至極及,便拉著李子憶的胳膊,不容反抗,將其拉到不遠處的荒坡上。
一大群士兵,正在一個個的挖著坑,有受傷的,有哭的。
葉景邵指著說:「他們,他們是將士,他們是別人的兒子,是丈夫,是父親,和外面的那些農兵一樣,他們有家人,有愛人,他們死了,同樣死了,埋他們的,是他們數年來,朝夕相處的兄弟,戰友!
四年了,至死他們都未見家人最後一面,你覺得,他們就該死嗎?就因為他們從軍打仗,就該死嗎?都是熱血男兒,都是剛好的年華,誰都不該死,可是,只要有戰亂,就要死人,他們,在沙場上,拼了命,要勝利,要結束戰亂。」
葉景邵說著,嘴唇已經不由的顫抖了起來:「他們,他們戰死他鄉,到最後,回去的,只是寥寥無幾的信物罷了,你覺得,他們就應該死嘛?你還覺得,是因為他們保護的不夠周全,才導致那些農兵戰死的嗎?誰不是撿回來的一條命,那些農兵,還有他們,是英雄,是我大真的勇士,死,重於泰山。」
李子憶看著堆積如山的死人,稚嫩的臉龐,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是啊,她有什麼資格去怪誰呢?
葉景邵看著沉思不語的李子憶,嘆了口氣,轉身而去。
動火太大,葉景邵肩上的傷口又開始疼,因為中毒的緣故,他的傷似乎沒有那麼容易好,剛上繃帶的傷口,又有血滲了出來。
和風趕緊上前扶著,說道:「王爺,這傷還未好,您還是多休息會吧。」
「我的話是不是太重了?」葉景邵彷彿在對自己說一樣。
和風知道他的意思,便說:「王爺並沒有讓那些農兵參加戰鬥,這些事,您不用自責。」
「誰說本王自責了!」
看來他家王爺還有力氣與他大聲喊話,那肯定也沒事,和風笑了笑,替葉景邵換了葯,便安安靜靜的出去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葉景邵可能更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外面的風吹的更大了,天色也漸漸暗了起來。
李子憶看著小叔叔的屍身,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擦了擦淚。說道:「小叔叔,你終於,還是隨了自己的願啊,我帶你回家,奶奶,還等著我們吃團圓飯呢,我帶你回家,這就回去。」
說著,用她瘦小的身子,將李水生拖了起來,拖到了馬背上,牽著馬,離開了。
葉景邵偷偷站在一處,看著這個瘦小的身影,這麼落寞,此時的他,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心疼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子。
李子憶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走了多久,就感覺前方好像沒有盡頭一樣,她一直走著走著,直至鞋底都磨壞了一片,血印在地上,她還是沒有反應。
可能心裡的疼,已經超過了身體上的。
大概直至三更的時候,李子憶回到村裡。
阿九婆此時獨自站在村頭,等著李子憶。
看到奶奶后,李子憶再也撐不住了,跑到奶奶跟前,紅著眼睛,說道:「小叔叔,不在了。」
阿九婆點點頭,閉著眼,淚水不止的流了出來,她緊緊的抱著李子憶,眼睛死死的看著馬背上的人。
安頓完這一切,已經是三天後了。李子憶整個人瘦了一圈,也憔悴了許多,阿九婆的頭髮似乎已經再也找不到一根黑髮了。
村裡都知道她家的情況,以前還有個叔叔,如今,真的就剩下這孤兒寡母的了。
如今,終於太平了,可是再也沒法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在一起了。
屋裡油燈下昏暗,李子憶穿著暗色的衣服,坐在燈下,手中刺繡的活,一刻也不敢怠慢。
因為他們家的情況也算特殊,李子憶忙完地里的活,跟著村裡的人,幫城中的秀坊綉些東西,換些錢,補貼家用。
因為叔叔的緣故,所以葉景邵暗中打聽了一下他家的情況,故而自作主張,交代了新上的官員,以後他家的地稅,可以只交兩成。
雖然是個殊榮,可是這樣的殊榮,李子憶還是真的不太想要啊。
擇日,李子憶下山,往城中送刺繡,又遇葉景邵。
李子憶遠遠的看著他,走過去說道:「那日之事,我多有衝動,公子說的對,是我看不清這事態。」
聽到這莫名其妙的道歉,葉景邵不知所措。
看著眼前的人,正是及笄年華吧,一雙手早就操勞的與她實際年齡不符。
這一切,可能是因為從小失去父母,幹什麼都要親力親為的緣故吧。
「姑娘,你實在不用向我道歉,我本沒做什麼讓你可道歉的事情啊。」
葉景邵自幼長在軍中,對這小女兒,還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一時之間,兩人的處境道有些尷尬了。
隨後,葉景邵又趕緊說:「哦,你實在不必在意,你痛失親人,原是我不分時機,在下,還得像姑娘請罪。」
李子憶也俯了俯身,算是回禮了。
葉景邵看著李子憶手中的東西,說道:「不知姑娘要去作何,為表致歉,我可一行護送姑娘。」
「不用了。我自行即可。」
李子憶心想,可不願意讓這個傢伙來煩自己,今天只是為了上次的事情致歉罷了,有必要搞的好像多大事一樣嗎?
看著李子憶的眉眼,似乎心中在想些什麼,葉景邵到是不以為然,嘴裡小聲嘟囔著:「若不是覺得對你有愧,我何苦需要這樣,還真是不知好歹。」
隨後又換上了一副不正經的笑臉說:「姑娘莫要推辭了,請。」
李子憶無奈勾勾嘴角,一邊走著,一邊說道:「有病,愛跟你便跟著吧。」當然,這話可沒讓葉景邵聽見,不然又是一頓口舌之爭,她現在心情不好,正傷心的階段,也沒工夫跟他繞口。
雖然兩人的穿著,走在一起,外人看起來確實有些不搭的刺眼,可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起來,這兩人,一個溫柔,一個謙恭,也是和諧的一對。
將刺繡送完,李子憶本想在城中轉轉,散散心,可是奈何葉景邵一直跟著,她便更沒了心情。
李子憶轉身,微笑道,正要開口,卻被葉景邵搶先一步奪了說話的先機。
「姑娘,今晚城中有放荷燈,一來是為了祈禱太平,二來,則是,為了那些戰死的戰士們,祈願,一起吧。有些事,總要釋懷的。」
雖然覺得葉景邵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是,她確實也想,送她叔叔,最後一程,最起碼,他也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想著,便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