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蕭玉棠心中百感交集。
動了幾次嘴都說不出話來,最終只是深深埋下頭。
「你娘從頭到尾就是一顆被逆子利用的棋子。你仔細想一想,如果不是你娘懷了你,那逆子的計劃得以實施,你娘最終會如何,而太子也會因為此事而落得一身腥。唯獨那逆子,則完全成了徹頭徹尾的受害者,畢竟這二人一個是太子,是他皇弟,一個是他的側妃。
可你娘有了你!
偏生王妃又是個小心眼的,她一向把汾親王看作她的私有物,不允許其它任何女人染指。你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提醒她汾親王的背叛。她沒有取你性命,不過是因為她一直無所出,需要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抱養在身邊的嫡子。
而這,還有誰比你更適合?
至於你娘會變成那副模樣,便是汾親王種下的惡因。王妃會誤會你的身份,以為你真的是那逆子的孩子,可那逆子心裡卻一直存著懷疑。只因為,你比預計的日子要晚出生兩個月。等他理清前後緣由,大怒后,便把所有怒氣發泄到你娘身上。
你娘咬緊牙關一直不肯說出你的身世,這才是那逆子惱羞成怒,喪心病狂的主因!」
「……」
蕭玉棠渾身都在顫抖,握成拳的五指指甲幾乎陷入肉里。
難怪,從小母妃就不喜愛他,那時他小還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的緣故。
難怪,父王總是用複雜的眼神盯著他,現在想起來,他是懷疑加驚懼更多吧?他一直在懷疑他的身世,可自己那張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臉,讓他也產生了一種錯覺,一種自己是他親生子的錯覺。所以,他才如此矛盾……
「雖然不知道你娘是懷著什麼心情甘冒如此大不諱,冒認汾親王生下了你,可她給你取名玉棠,想必也是因為朕與她相識於那片海棠林中。這才給你命名為玉棠。棠兒,你怪朕嗎?」
怪朕嗎?
這話還真把蕭玉棠問住了!
一開始的時候,母妃雖然對他不好,冷淡得比陌生人不如,可至少他不缺衣少食。
父王也對他照顧有加,他的一身武藝是他親手所授,他寫的第一個字,是他手把手的親自教導。他雖然有一段不算溫馨的童年,可至少他活下來了!至少在汾親王府被抄家滅族前,他一直是汾親王府的世子!
可要說他心頭沒有絲毫埋怨嗎?
他蕭玉棠並非聖賢,埋怨自然是有的。可隨著他成長,那些童年時感覺仿若天塌下來般的坎,此刻他回頭再看,都已經逐漸淡去。
如蜻蜓點水般,點點漣漪一層層在心頭蕩漾,卻再激不起他往昔的那股悲憤。
好似在觀看別人的人生般。
多了釋然,多了感恩,更多了懷念!
有些複雜,更難以對外人訴說的感覺,充斥在心頭。
「朕在發現你娘后,便將她偷偷從地窖偷了出來,可惜,你娘等了這些年,熬了這些年,等我們再見時,她說出了你的身世,便油盡燈枯與世長辭了。臨死前,她還在替那個逆子求情。
看在他養育你一場的份上,朕打算放過他。
可他該死就該死在,他要廢了你的世子之位,扶你庶兄為世子。呵!你那庶兄算個什麼東西,他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那逆子居然還選他做世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是想要把汾親王府留給你庶兄嗎?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朕給的,朕想收回來,朕倒要看看誰敢反對!」
「……」
原來,這才是事情真相!
原來,他一直心心念念尋找的仇人就在眼前。
可偏偏這個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不問他願不願意,想不想要,打著為他好的旗號,害得他家破人亡,隻身逃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重回京城。
五指指甲嵌入了掌心,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天塌了,地陷了,世間的黑與白都顛倒了。
蕭玉棠既羞憤,又愧疚。
說不出心底的感覺。
看著蕭玉棠低頭不語,聖上心中嘆息。
只怪當年陰差陽錯,讓自己的皇兒委屈了這麼多年!
「罷了!事都過去了。如今朕也替你娘報了一箭之仇……眼下,朕希望你能回到朕身邊,等朕百年後……」
「不,你說錯了一件事!」
蕭玉棠突然出聲,打斷了聖上未完的話:「你出手,並非為了替娘報仇,而是因為——
他在暗處算計你!
他是您的皇長子,即便他做錯了事,你可以囚禁他,限制他自由,可以將他發配到偏安一偶之地,可以讓他去鎮守皇陵。還可以……
你有那麼多選擇,可你偏偏都不選,反而選擇陷害他,污衊他,利用莫須有的罪名將他的存在徹底抹去。
與其說,你在替娘報仇,不如說,是你的內心太陰暗,只因為你的猜忌,便害死了汾親王府上下幾百口人……」
蕭玉棠的淚,一滴一滴滑落。
男兒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時。
有些痛,說不出口。
卻刺進了肉里,輕輕一碰,便痛澈心脾。
「你也不是為了我好,你不過是想達成自己的心愿罷了。你是遷怒,遷怒了汾親王府上下幾百口人。
可憐那位元側妃,她居然為了你這樣的偽君子失去了性命,還受了十幾年的苦楚。
更可悲的是,我的身上居然還流著你的血……」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從地上爬起。
眼底是一片死寂,哪裡有半點歡喜雀躍的模樣。
「你胡說八道什麼?」
聖上怒了,咳嗽得好似拉風箱一樣,幾乎喘不過氣來:「朕要不是為了替你掃平登上九五之尊的障礙,朕會這麼多?你以為你那庶兄當真是失蹤了?你以為前太子當真是自己要造反?朕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呀!如果不替你掃平這一切,你如何可能成為……」
「夠了!」
蕭玉棠暴怒,突然一甩袖,直接將石凳上的物品一掃而空,發出重物墜地的異響:「做這些事之前,你可問過我?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在你看來至高無上的寶座,我並不需要。現在不會要,將來也不會要!」
他憤怒的咆哮完,也不管身後咳得喘不過氣的皇爺爺,轉身便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