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負眾望」

「張世傑，純金平安鐲一對！」

「張懷文，清代麻姑獻壽工筆畫立軸一幅！」

「張宏濤，和田白玉雕壽星擺件一個！」

張海林手持冊頁，宣讀著老太太壽宴上的禮單，當他讀到自己兒子張金龍的時候，刻意提高了分貝。

「張金龍，明永樂鎏金無量壽佛精品重器一尊！」

張家的老太太本來就信佛，喜歡收藏佛像，看到自己的親孫子送這麼用心的禮物，高興的合不攏嘴。

「好好好，金龍真是用心了！不錯！不錯！」

在別人看來，這何止是用心，簡直是破費了。這種精品佛像，動輒上百萬，別人就算想送，也是有心無力。

張金龍高興之餘，還瞄了一眼旁邊同樣拿著禮盒的張易，嘴角掛上一絲怪笑。

「奶奶，張易也來了，他送的禮物肯定也不錯！」

張金龍向來討厭張易，他故意這麼說，為的就是讓張易在親戚面前出醜。因為他早就看到，張易手上拿了個非常廉價的包裝盒。

「他怎麼來了？」

「奶奶不是有規定，不讓他家人踏入張家別墅半步嗎？他臉皮可真厚啊，還敢來！」

「臉皮不厚點兒怎麼行，現在可不是以前了。」

親戚們低聲議論著，都在盯著張易，一臉期待。

當然。

他們都在期待張易今天能鬧出多大的笑話。

「張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拿上去啊！」

張金龍催促著，他有些迫不及待。

張易走上前去，本來想把禮物盒子遞給老太太，可老太太沒有接。老太太一臉嫌棄的表情，很顯然，她都不願意碰那個盒子。

張金龍看到這一幕，心裡頭暗爽。

一個棄子，還敢來參加奶奶的壽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

沒辦法，張易只好自己打開盒子，展示裡邊的禮物。

看到張易的禮物，旁邊的張金龍，立刻以念禮單的方式說了出來。

「張易，要飯的破瓷碗一個！」

這話一出，引得下邊親戚一陣鬨笑。

不愧是張易，果然「不負眾望」。

張易不去理會那些嘲笑，而是從盒子里拿出了白瓷碗。

「奶奶，這不是破瓷碗，這是宋代定窯白瓷碗，祝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聽到定窯，老太太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

宋代定窯白瓷，是歷代白瓷的巔峰，她將白瓷碗拿了起來，入手溫潤，雖然是瓷器，卻有一種觸摸到玉器的質感，白瓷碗上還有暗紋，壽桃紋栩栩如生，的確是精品。

看老太太在端詳白瓷碗，張金龍立刻就不高興了。

破瓷碗，還能是好東西？

「奶奶，我看這破碗肯定是假的，您可別聽張易忽悠。這肯定是他從地攤上淘來的便宜貨，騙您的。說真的，這跟路邊乞丐討飯用的碗，沒什麼區別吧！」

「而且，瓷碗還是白色的，奶奶，您今天大壽，他送什麼不好，偏偏送白色的東西，他什麼意思啊？這多不吉利！」

張易並沒有反駁。

反倒是徑直走到那尊無量壽佛前，仔細的端詳了起來。

「張易！你……你幹什麼呢？那可是我花一百多萬為奶奶請來的無量壽佛，亂動壽佛，你是想要奶奶折壽嗎？」

這話有點兒誅心了，但其實，張金龍是有些心虛了。

張易看向張金龍，輕蔑一笑。

「拿一尊現代低劣仿品來糊弄人，也只有你張金龍這種貨色幹得出來。」

「第一，這尊銅佛表面色澤極其艷麗，甚至近似鏡面，很明顯，這根本不是鎏金，是現代電鍍工藝。表面的鏽蝕特徵也沒有變化，這是藥水泡出來，刻意做舊的。」

「第二，明代佛像，面目豐潤，細眉長目，高鼻，薄唇，額頭較大，大耳下垂，這尊佛像的開臉，不但一項特點都不符合，而且，面部表情僵硬，無神，這完全是現代造假小作坊的特徵。」

「第三，佛像封底，是很明顯的現代電焊工藝，只是經過簡單的打磨做舊，假的不能再假了！」

「就這種東西，還價值一百多萬，一百塊我都不要！」

張易的父親是開古董店的，他從小耳濡目染，對古玩這方面雖然不精，但這麼明顯這麼低劣的仿品，他還是能辨別出來的。

一聽這話，整個大廳里立刻炸開了鍋。

張金龍更是臉色煞白，恨不得衝過去把張易的嘴給堵上。

「張易，你……你懂個屁，瞎說什麼呢？」

「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你那破碗才是假的，什麼定窯白瓷，不就是個要飯的破碗，自己拿走要飯去得了，還拿來送奶奶，你想讓奶奶也出去要飯嗎？」

「沒文化！」

「你……」

「好了，別吵了！我們張家也是收藏世家。古董的真假，不是你們這些小娃娃就能斷定的！」

然後，她看向旁邊的一個戴眼鏡的老頭，說：「裴專家，還是你給看看吧！」

「好。」

裴專家是個古玩鑒定專家，行內能稱專家的，都極具權威，分辨這兩件東西，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老太太的這個提議，讓張金龍心裡一沉。

本來老太太每年收到的壽禮，大都放在庫房裡，基本上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因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張金龍才敢弄個贗品糊弄一下。

現在倒好，要真被老太太知道自己弄個贗品糊弄，她老人家豈不是要大發雷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繼承人的事情？

想到這個，張金龍心急如焚。

可現在裴專家都開始鑒定了，已經晚了。

這都怪張易！

張金龍盯著張易，目光不善。

「張易，這事咱們沒完！」

裴專家那邊把兩樣東西鑒定完之後，走到老太太旁邊，低聲說了鑒定結果。

下邊的親戚，也都安靜了下來，等待著老太太宣布結果。

老太太站了起來。

張金龍卻有些站不住，他幾乎不敢聽下去，就像老太太接下來要說的話，就是對他的宣判。

可是，老太太站起來，一句話沒說，拿著白瓷碗就給摔在了地上。

嘩啦一聲。

白瓷碗被摔成了碎片。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張易也愣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裴專家已經看過了，金龍送的明永樂鎏金無量壽佛，是明代永樂年間的真品！」

「張易送來的宋定窯白瓷碗，是現代仿品！」

老太太看向張易，瞪著他，好似被氣的渾身發抖。

「張易！你拿這種不入流的破碗來糊弄老身，你當老身眼瞎嗎？還說金龍的東西是假的，我看，你就是跟你父親一個德性，毫無教養！」

老太太說出這些話，連旁邊的裴專家都愣住了。

定窯白瓷碗，怎麼可能是仿品？那是精品，價值不菲！反倒是那鎏金銅佛，如張易所說，就是現代低劣仿品，一文不值。

但裴專家並不是張家人，這事他不會多嘴。

「奶奶，白瓷碗是真……」

「住口！你污衊金龍，還敢狡辯，立刻向他跪下道歉！」

老太太拍著桌子怒吼著，下邊的親戚，一個都不敢吭聲。

「奶奶，我看還是算了吧，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他向我跪下來道歉，多丟臉啊！」

張金龍暗地裡陰笑著，表面上是在勸老太太。實際上，他知道，老太太說過的話，怎麼會輕易收回？

「我不會道歉的，白瓷碗是真的！」

張易攥著拳頭，這個結果，他也沒有想到。裴專家會斷錯嗎？不會的！定窯白瓷碗是假的嗎？不可能的！

其實，事情的本質，不在於真假。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奶奶，他可以不跪下，但是，他這種態度，我絕對不可能原諒他的！」

張金龍不依不饒。

「金龍，你過去，先坐下！」

老太太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又看向張易。

「張易，既然你不想道歉就算了。反正，今天有件重要的事宣布，你爸來不了，你就好好的聽著吧！」

難道，重頭戲要來了？重要的事，是要宣布家族繼承人了？

張金龍激動不已。

如果真是這件事，張金龍覺得肯定是自己，毫無懸念。

春風滿面，張金龍看向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卻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張易。

怎麼回事？

宣布這種事，老太太看張易幹什麼？

跟他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