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明天來)
第一章
「是誰又來覬覦吾輩子孫……」
那樹的樹榦突出一張巨大的臉,睜開眼后,聲音沉沉地開口。
聲音裡帶著渾厚的力量,甫一張口聲音便如浪潮一般往四周衝擊而去。
語畢,它垂下眼帘,看到眼前的姜迎。
「呵,竟是一位小娃兒……」
姜迎沒料到這樹還能變這樣,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應。
方才光是樹說話的聲音便讓她險些站不穩,她心知對方絕對不是她能夠對付之輩。
她只能事事謹慎:「敢問你是……」
那巨大的樹臉又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你身上帶著屬於吾輩的東西,你還問我是誰,這未免過了。」
姜迎心說就是想問問你在這裡面處於什麼地位,但是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問什麼,沒再說話。
移魂樹見她不吭聲,不辯解也不反駁,倒是有些意外。
半晌,它見她還是不吭聲,便又開口:「我乃移魂樹之母,掌管此地一切移魂樹。你今日擅自傷害我的子子孫孫,可知會有何種後果?」
姜迎回頭瞧了瞧來時的路,想了想,這才深表歉意地一抱拳:「實在抱歉,我是受人指引才前來此處取木,無意冒犯。」
移魂母樹又笑了聲,還是聽不出任何意味:「一句無意冒犯便夠了?」
姜迎只好抱歉道:「事已至此,晚輩並無法將其完好復原,若當真有所冒犯,不知晚輩可有彌補之法?」
「你認為你能如何彌補?」
這問題真是難倒她了。
她深知對方並未一開始便對自己進行攻擊、奪她性命,證明對方意不在此,起碼目前意不在此。
可是它又不明言,句句反問將問題拋回自己身上,大致意思應該是對方心中是有答案的,想讓自己說出來。
她不知道對方心中預設的答案是什麼,答對了還好,答不對,誰知道會不會反踩了對方的尾巴,將事情搞砸。
僵持半晌,她見對方也沒有要鬆口的意思,她暗戳戳問葯寶:【你認為我該如何回答?】
葯寶一驚:【問我啊?】
【不然你問問皮皮,它們到底同屬一脈……】
【問皮皮更不好吧?以皮皮的年紀與性子,也不能猜出那樣年紀那樣身份的人物心中所想吧……】
姜迎想想也是,還是不要靠皮皮花了,並且葯寶與它對話也有可能被對方聽見。
她還是葯寶:【那你認為呢?】
葯寶天生與植物有著極高親和度,比她了解植物多了。
葯寶想了一會兒,低喃道:【她莫非想讓你將咱們砍下來的枝幹放回去?】
【放?如何放?移魂木能夠自己癒合?】
【唔……】葯寶猶豫片刻:【可我依然認為她是這個意思。要不然……你讓她解除那棵移魂樹的防禦力量,然後咱們合力,動用青木訣讓斷枝再長回來……】
姜迎想想:這個可以。
便對那母樹道:「枝幹已砍下,晚輩實在無法將其原封不動還回去。並且不瞞前輩,晚輩進入此地也是為了拯救親人,所以倘若前輩不嫌,晚輩正好能夠使用青木訣,前輩可將那株移魂樹的防禦力量卸下,讓晚輩施展術法,催生斷枝,以作償還。」
母樹呵呵冷笑:「吾輩子孫個個上百上千年的壽命,你這小小的黃毛丫頭想用自己的力量替他們催發新芽?——恐怕是異想天開。」
姜迎拱手:「那麼晚輩實在不知應如何是好,還望前輩明言。」
母樹沉默片刻,忽而開口:「你說的親人,可不是那隻兔子吧?」
「……」姜迎一驚,抬頭:「什麼……兔子……?」
「你不清楚么?」母樹淡然道,「你身上有兩種魂力、兩道魂靈。我原以為你在霧中會將它們放出,沒想到,你用它們的力量引路,卻始終不讓它們露臉。」
姜迎詫異無比:葯寶待在她體內,那玉佩更是被她單獨放在儲物空間,這母樹究竟如何準確得知她身上的魂靈數量?
葯寶有可能泄露自己的氣息,這尚且不提,可玉佩可是隔著一個儲物空間,任憑是誰都不可能窺探儲物空間內中物品才對,那對方究竟如何得知?
她微微蹙起眉頭,語氣有些下沉了:「晚輩不明白前輩之意。什麼兩道魂靈?不知這第二道是?」
對方能夠準確說出「兔子」這樣的信息,她認為偶然的概率不高,尤其先前她的確用了葯寶的陰靈之力引路,對方或許就是從那時候得知葯寶的身份。
但是這玉佩,她從未在林中拿出,更不曾動用其力量,那這母樹不該知曉其存在。
母樹緩慢眨了眨巨大的木眼,大而厚的嘴唇微微上翹。
「小娃兒,此處乃吾移魂木一族之地盤,無論何種魂靈,一旦踏足此地,均瞞不過吾輩。」
她直直盯著姜迎,嘴唇在說話時以一種詭異的幅度不斷「開合」:「所以你認為那區區的儲物空間,便能夠瞞過吾輩之眼?你那掩飾的話語,在吾輩面前,也不過是蒼白的狡辯罷了。」
姜迎面色驟沉,在聽到「儲物空間」時便往後大退一步,一臉警惕。
忽然,她身後有粗壯樹根自地底爆沖而出,擋住她的一切後路。
皮皮花驟然跳落起陣,姜迎也瞬間結成防禦法陣,氣氛驟然劍拔弩張。
便在這時,那母樹又低低輕笑起來。
「莫慌,只不過是斷了你逃走的念頭罷了。但凡你人尚在這片森林,你便逃不過吾輩掌心,斷了你的念頭,也好讓你少掙扎一些。」
姜迎並未因此放鬆警惕,眉頭緊鎖著,緊緊地盯著母樹的動作與背後樹根的動作。
她身上有玉佩,而對方也專程提到了玉佩,她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巧合。
她自己沒有關係,但是玉佩不能有損失,所以她防的不止是對方對自己的傷害。
母樹見她始終這般警惕,倒也不再多說什麼。
「你傷害了吾輩,你便該付出代價,你對此並無異議吧?」她再一次重申。
姜迎不知是否進來此地之人都會遇到此母樹,還是她自己運氣「太好」,可是目前看來她並無轉圜的餘地,她道:「前輩不妨直說。」
若她能夠做到,便無妨一試,若不能,好歹也有個爭取的方向。
誰知她很快聽到對方道:「那兩道魂靈,你任選其一,交出來。」
「……」
姜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你說什麼?」
母樹微微笑著,又重複了一次。
「……」
姜迎堅決搖頭:「不交。」
「不交,你這一輩子也別想離開此地。」
「若前輩執意留人,晚輩並無他法。總之前輩要求的,恕晚輩無法做到。」
「難道那兩道魂靈與你而言,比你的性命還重要?」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撇去那藏於玉佩的生魂不提,一隻兔子於你而言,總不算些什麼。」
葯寶在裡面大嚷:【你才兔子不算什麼!兔子怎麼啦?!兔子不配得到重視嗎?!】
姜迎也是沉著臉:「物種與情義無關,無論人或者兔子,交好了便是朋友,是朋友便斷然不能輕易拋棄。」
「哈。」母樹冷笑一聲:「人在沒有死亡威脅前,都能將話說得冠冕堂皇。」
姜迎也冷笑:「這些話語並無意義。若前輩堅決認為只要魂靈,那麼恕晚輩無法交出,只能將得來的移魂木原封不動歸還與前輩。」
她說著,將好不容易砍下的一段移魂木取出,放在地上,讓皮皮花代為往遠處傳。
母樹看了一眼那段木,沉默了片刻,復又抬起眼帘:「這也不夠。」
「那晚輩若死,連帶我的魂魄也歸於前輩,你來吧。」姜迎說著,便擺開架勢,提盡全力,拚死一戰的架勢。
母樹看著她騰騰而起的靈力,再看看她那堅定的眉眼,片刻后哈哈地笑了。
「哈哈哈!」她笑得枝幹亂顫的,可惜身上並無樹葉,否則必定漫天飄葉。
「年輕娃兒便是年輕娃兒,年少氣盛,說不便不。」
姜迎見她笑得無比爽朗,語氣也不似先前充滿威脅的語氣,忽然有些困惑。
她並未有所放鬆,也不說話,屏氣凝神地看著對方,以防她忽然出擊。
母樹笑得更歡了,樹榦上的大嘴誇張地打開。
好半晌她才笑夠,喘著氣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小娃兒。」
她晃了晃旁側的枝幹,彷彿人們擺手的姿勢。
「你只消告訴我,你想要移魂的對象是誰,是何身份,因何移魂便可。」
姜迎倍感疑惑:「前輩因何改變主意?」
「改變主意?」母樹哈哈大笑,「我方才不過只是測試你罷了。許多前來尋找移魂木的修士,均是邪修,我看看你這姑娘究竟是不是他們那一卦。」
姜迎沉默片刻,又問:「那前輩有答案了么?」
「你年紀不大,但眼神充滿堅定,亦無邪氣,我想你與邪修終究有些差別。但移魂到底關係重大,所以你若想順利離開此地,你最好回答我方才的問題,否則移魂木照樣無法給你。」
「……」姜迎眼睛一亮:「前輩願意給我移魂木?」
「吾輩靈植不似你們人,缺胳膊少腿便會導致行動不便。吾輩少一兩根枝條,並無大礙,再長回來便是了。」
姜迎立馬道:「那麼不瞞前輩,晚輩想要進行移魂的對象,確實是晚輩的親人。並且他絕非邪門歪道之輩,乃是正正經經的丹修,並且目前修為也不高,不過才入門的水平罷了,晚輩也不打算為他傷害無辜之人,故而學習了傀儡術,準備將其移入傀儡之中。」
母樹道:「也就是說,當真不是你體內那隻兔子。」
姜迎搖頭:「並非此兔。」
母樹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可惜。」
「……」姜迎微怔:「可惜?」
「哈,我觀那兔絕非普通靈兔,身上靈氣頗盛,與吾輩亦有非凡的親近力,我還以為你想將它移入兔身,讓她能夠自你身體離開,自由活動。」
這時葯寶終於忍不住了,透過姜迎的身體往外喊:「我能夠凝聚實體,我並不需要其他兔身!」
「哦?」母樹對她笑道:「你竟會凝聚術法,看來你的經歷同樣不簡單。」
葯寶驕傲道:「那是自然!本寶可是高級的葯——靈兔!」
「哈哈哈。」母樹大笑三聲,「好,好。」
再又將目光放回姜迎身上:「既然如此,你便將此木取走吧。以你修為與那玉佩之內的魂力,確實難以作亂,你只謹記善惡終有報,莫生邪念,莫害無辜之人便好。」
姜迎沒想到到頭來,這移魂木又再回到自己手中,並且整個過程如此簡單。
但她聽聞母樹之話,她不禁多嘴再問:「不知前輩能夠給予晚輩些許提示。」
「哦?」
她問:「晚輩玉佩內中之靈,乃由晚輩前些日子無意間發現,再次之前其魂力之微弱,連晚輩時時貼身攜帶也從不曾發覺,不知這是什麼原理?」
母樹道:「你的玉佩內中滲有移魂木粉,而移魂木正好是魂體最好的棲息之地與藏身之地,你無法感知實屬自然。」
姜迎詫異:「玉佩內中竟有移魂木粉?」
「不錯。」
「那……」姜迎想想又問:「那不知玉佩內中的魂力尚有多少殘餘?我若將其移出玉佩,放入傀儡,不知他能否支撐此過程?」
「那是完整的生魂,娃兒,你不必憂心,只要保證你自己能夠運轉整套術法便好。」
姜迎終有答案,驚喜不已,一時激動得無法言語。
也就是說,只要帶著移魂木離開此地,只要尹三真人將移魂大法掌握好,她便可以將她父親的魂魄移出玉佩了!
等等……
想到這裡,她才猛然想到尹三真人還未與她匯合。
她又抱拳:「恕晚輩再多嘴一問:此番陪伴晚輩前來的,尚有另一位前輩,只是途中晚輩與她走散,遲遲未能匯合,不知……」
母樹不等她說完便知她的后話:「你說的那位真人,如今仍在濃霧之中。不過她不同於你,她似乎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