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
有人說,一段感情最徹底的結束,需要另外一段感情的開始,他不是沒想過再找個新對象,只不過,每當這念頭出現,放眼望去身邊的女孩,竟沒有一個能讓他產生一絲想交往的衝動……
他喝完第三杯龍舌蘭,這時酒吧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朝他靠過來,他沒抬頭,一陣嬌軟的女音隨即在他的耳邊輕響—
「一個人?介意我坐你旁邊的位子嗎?」
他不喜歡太濃烈的人工香氣,對方帶著挑逗意味的輕語,也勾不起他絲毫興趣。他聽見她的話,卻不想回應,他對著酒保比一,不多時,與他熟識的酒保又倒一杯龍舌蘭過來。
「我們不提供酒給未滿十八歲的青少年。」
他聞言抬頭,看見酒保皺起的眉頭。
一道清脆嗓音,在他另一側空位響起—
「我滿十八歲很多年了。」
舒笑雨剛推門進來的剎那,便覺得這家酒吧她彷佛來過,說完第一句話,她下意識皺起眉頭回想,她好像在夢裡說過同一句話……
她默默拿出證件,揮開似乎十分熟悉的記憶。
看著酒保檢查證件時露出的驚訝臉孔,她無奈聳肩,有一張娃娃臉又不是她的錯,碰上正義感十足的西方人,實在讓她很困擾。海莉說過,碰上這種時候,只要故事編得夠精彩就能博取同情。
之前她跟海莉去過酒吧,也遇過幾次類似的情況,正義感十足的西方人不想賣酒給她,海莉就會編出博人同情的故事。
她毫不猶豫仿效,隨口面不改色編著故事—
「我被男朋友拋棄,他拿走我大部分存款……三萬!那些是我努力工作存下來的留學基金,我從台灣來波士頓才半年,而那個長得一表人才的王八蛋,騙我他是投資經理人。他說上個月他有一筆投資操作錯誤,急需金錢周轉,等這個月結算了,就可以把錢還我。我好心借他錢,可沒兩天他就不見了,手機門號也停用了,去他住的地方房東還說他搬走了,甚至他根本不叫彼得,而是叫菲力普……」
她不常喝烈酒,為了一口喝光酒保倒來的烈酒,旋即嗆到。
她嗆咳好幾聲,咳出了眼淚,活脫脫就是一副被男人欺騙金錢又欺騙感情的可憐模樣。
而她旁邊的東方男子,這時已望向她,用中文問道—
「你從台灣來的?」
那道低醇好聽的聲音讓她怔愣了一瞬,她究竟在哪裡聽過同樣好聽的聲音?
她望向男人好看的臉、深邃的眼……莫名的熟悉感奔湧上心頭,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他?
「我來自台灣。你也是台灣人嗎?」她用中文回答。
「嗯,我也算是台灣人,我母親、父親都來自台灣,但我在美國出生,只去過台灣幾次。」他語氣平淡,沒帶多少私人感情。
「你中文說得真好,我猜你在家都跟父母講中文吧?」
「我母親在我出生那天過世,我沒跟父親同住,中文是我自學的。」
「自學的?你真厲害,可以把中文說得這麼好。」她驚嘆道。
他唇邊微微拉開一道輕淺弧度,似笑非笑的側臉看起來有些落寞與傷感。
她伸出手,情不自禁碰觸他手背,突然一股巨大深沉的哀傷朝她席捲而來,那並非她的感受,而是來自於他,她看見他的心、看見過去的他,死氣沉沉地充滿了陰鬱黑暗,絕望得沒有一絲光……
「你不要哭……」她脫口而出,全然沒意識到這句話多唐突。
「我沒有哭。」他愕然道。
「你的心在哭泣。」
兩人沉默相對了一會兒,他抽出被握緊的手,淡淡說:「我的心不會哭。」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靠近他,貼在他耳朵邊低聲說了一段話—
「我猜你是失戀了吧?如果要徹底結束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新的戀情開始。」
他神情再度愕然,早先閃過的念頭被她說出口,感覺像被她不經意觸碰到心底最柔軟的一塊……
他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又在他耳邊低聲說—
「我想我沒辦法給你一段新戀情,但我聽說做愛能暫緩痛苦,你要不要跟我試試看?剛好,我很痛苦,你很痛苦,能碰在一起也算是緣分吧。」
兩個身在異鄉的同鄉有緣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夢中的畫面閃過腦海,她想,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她的聲音很低、很輕、很柔軟,她身上有股自然純粹的淡香,她說的話,不經意就觸動他柔軟心弦。
他不是個衝動的人,對這個來自台灣的年輕女孩,卻罕見地產生了衝動。
他仰頭喝光最後一杯酒,從皮夾抽出兩張百元美鈔,放在吧台上,然後凝視她,眼神是深思、探究與打量。
一會兒他問:「這附近有家很好的飯店,你確定要去?」
「如果你願意付房費,我們就去那家飯店。」她的語氣有些調皮。
在這個英語為主的國家,他們兩個不算認識的東方人,用多數西方人聽不懂的中文交談,像在一個透明氣泡里,兩個人自成一個旁人無法介入的世界。
他起身,二話不說,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
舒笑雨完全忘記她來這家酒吧是為了赴海莉為她安排的盲目約會,她徹底忘記她的約會對象了。
在眼前男人牽起她的那一剎那,她的世界就只剩眼前這個男人,無論是感性的理性的,她只看得到他,說不出為什麼,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或許,她的夢境將在今日成真……
舒笑雨依稀記得十八歲作的夢、記得這家酒吧,卻想不起夢裡的細節、說過的話、發生過的所有事,但她知道他們會做愛,在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