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夜路
葉無雨再次嗯了一聲,「天玄神針果然有妙用。」
他頓了一下,輕道:「除了這個,他還有沒有針對你的花毒有別的舉動?」
一聽他這話夏秀安的神經就緊繃起來,「你又要說什麼?」
葉無雨輕笑一聲,「乖,別緊張。我沒有要說什麼,就是單純字面上的意思。」
夏秀安這才稍鬆了口氣。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他有教我天玄神針第一式心法。說是如果我若能習得的話,讓我嘗試自己用真氣逼毒。」
「呵。天下恐怕也只有你能從他這裡習得此心法了。」
一陣風過,夏秀安一時沒聽清,「你說什麼?」
葉無雨帶了帶馬韁,嘿嘿笑:「沒什麼。我是說天玄神針的心法跟爛大街的白菜一樣,值不了幾個錢,你別往心裡去。」
信他才有鬼。
「那麼結果呢?你學得怎麼樣了?」
夏秀安眉梢飛揚:「不怎麼樣。其實如果有他的協助的話,我丹田裡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凝聚真氣。如今已過去一個多月,真氣也只在感覺中,並未凝聚。不過應該也不遠了,再花一月時間,我一定能有所成。」
她說得信心滿滿,葉無雨笑道:「為什麼不找他協助?有捷徑都不走?」
夏秀安回頭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什麼叫避嫌嗎?徐大人和你以及江大表姐每次一提到他,調調幾乎都一樣。與他多說一句話你們都會覺得他會跟我這樣那樣。不就是為了堵住你們的嘴么?」
「啊?有這般嚴重么?」葉無雨裝傻,「其實你若心裡沒鬼,與他交流一下心得又有何妨?怪不得剛才你一直與他不僅沒多說一句話,連正眼都沒瞧他。當心他心裡一個不爽,再不教你下一招,你就虧大了。」
「真的?你不會當著人家說些怪話吧?」
「千真萬確。你與他交流心得,我絕不多一句嘴。」
夏秀安也是怕了他,如果容慶好心教她,這嘴賤的貨在旁邊再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她該要找個地洞鑽了才是。
葉無雨望向前面不遠處寥落騎在馬背上的身影,似在喃喃,「如果……我們這次真能在大蓮山小寒潭找到長生果,你的毒能因此而徹底被驅除,以後……你也不必跟他有任何七七八八了。」
夏秀安選擇忽略他後面的話,「你覺得我會有如此好運氣?」
「為什麼沒有?要對自己有信心,不是有我在么?」葉無雨長聲一笑,手上馬鞭一揚,「駕」的一聲,馬兒已揚蹄朝前面的眾人追趕過去。
夏秀安不得不一把抓緊他的手臂,夾緊馬腹,閉緊了嘴,任勁風拂面。
大蓮山處於羅靈山脈的低暖地帶,群山連綿,綠水環繞。在通往山上窄小的山道兩側,青草從生,高樹參天而起,枝葉如綠色的小扇遮住了正當空的陽光,隨著山風起舞,就像無數把小扇子,給行走其間的人們帶來絲絲涼意。
此景雖清幽,往上奔行的馬兒鼻孔噴著熱氣,速度卻越來越慢。好在一直都有山路蜿蜒,倒也不至棄馬步行的地步。
中途一行人就著山泉水吃了一些乾糧,便又繼續上路。
一條羊腸小道通往大山深處,也不怕路走錯。晏亦辰的記憶力也甚好,在一個分岔路口向左一轉沒多遠,便可看到一片片綠油油的梯田。隨著梯田而下的,就見幾縷炊煙裊裊,不少屋宇錯縱,遠遠就能聽見雞鳴狗吠,一片若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已呈現眼前。
觀天色也不過才未時末,眾人的腳程還算是相當快了。
晏亦辰帶著眾人下到山沖,頓時引來山村裡的鄉民圍了過來。晏亦辰邊走邊和他們打招呼,很快到了一家農戶前。本來屋前只有三四個小童在開心的玩耍,其中一個小童竟是認識他,朝他飛奔而來,「晏哥哥……」
晏亦辰一把抱住他,「猴子,你大哥呢?」
這個真瘦得像猴的小童吸著鼻涕,「大哥今早幫阿爹採藥去了。晏哥哥又是來帶大哥走的么?」
眾人一聽心裡都暗鬆了口氣,如此說來,只要把這個真的方子祁帶回浩然門,因他被關的幾人也就沒事了。青雲派也可洗脫嫌疑。
「可知你大哥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小童一下從晏亦辰身上溜下來,跑到一個從屋裡拄著杖歪著腰身出來的中年漢子面前,「阿爹,是晏哥哥來找大哥了……」
「阿爹知道。」方家阿爹跨過門檻,憨厚地笑道:「子祁聽說晏少俠幾位要在桐宜呆一段時間,以為沒什麼事,今早就背著葯蔞為我和他娘去山上採藥了。」
韓瑤的師妹郭婷問道:「不知今天什麼時候能回來?」
方家阿爹搖頭,「今天可能回不來。他說還想找點鐵皮石斛回來去城裡換點錢,以往在這個季節上山,最快也要六七天……」
駱非寒急了起來,「最快也要六七天?我們還等著他去救人呢。」
方家阿爹緊張起來,「是他師門有很急的事么?唉……唉,早知道不讓他採藥了……」
「方子祁採藥的大致方向方叔知道么?如果讓人帶我們去尋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他?」容慶上前溫聲道。
方家阿爹哪曾見過如此容顏清美的公子,一見是他問,更不知該如何是好,結結巴巴道:「我們這村就……就我一個算是個郎中,子祁打小跟我進山……平……平日村裡人並不知道我採藥的地點。若是我這腰不閃,我自要帶各位進山去尋他……」
「方叔的腰閃了幾天?」
「快有六七天了。敷了幾副草藥都不見好,恰好子祁回來,才求晏少俠讓他留下,好照拂家裡幾天……」
「沒事。如果方叔方便的話,可否進屋躺下,我來為方叔推拿針灸一下。說不定有奇效。」
容慶一撩袍擺,先行就進了屋。連背影都一片和風靜日。看得韓瑤幾女和顧念蓉都是一怔,她們都只道這位刁蠻妖女的朋友只是位普通長得清貴俊俏的男子,看其一直未發表任何言論,對他也沒多加註意。未料此番他短短几句話,一個簡單的動作,竟讓人無由停留在他春光暖日般的身影中。
晏亦辰和駱非寒無形中也似對他生出了信任感,不自覺地跟著進了屋。
見此狀,葉無雨站在院中沒有動,拍拍夏秀安的肩,語重心長道:「回頭你得提醒小滿一下,叫她少放他的男人出來。到時候多了一些多情女子為敵苦的可是她。」
夏秀安微笑,「只要你不去禍害那些多情女子就可以了。以容公子的性情,小滿自不必擔心旁的鶯鶯燕燕。」
葉無雨斜目睨她,「你就對他那麼有信心?」
「不是我,是小滿。」夏秀安撇下他,自個兒進了屋。
葉無雨輕笑了一聲,並沒跟隨,反而走向那些看熱鬧的村民。
容慶的醫術真的很好,在他一番推拿針灸后,方家老爹竟能立即扔掉拐杖走路。
方子祁的娘前段日子在地里幹活時被牛踩斷了腿,多日都躺在床上養傷,聽聞方家老爹腰傷痊癒了,歡喜得就要爬起來為眾人端茶做飯。
夏秀安自是把她按在床上,「方嬸不必這樣。這次本就是我們有求於方叔,給他治腰傷也是應當的,怎麼還敢過多打擾?」
「你們……你們都是好心人……我家子祁也是上輩子積了福,能認識這麼多好人……」
夏秀安陪方嬸在屋裡聊天,方家老爺已開始準備上山的行頭,同時眉開眼笑地,還在向容慶討教給他醫腰傷的原理。
容慶居然也沒有不耐煩,給他解釋為何草藥敷不好,一番推拿針灸立即見效的原由。
等夏秀安從方嬸房裡出來的時候,郭婷把她堵在了門口,「這位容公子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何會通醫理?」
夏秀安看著她,似笑非笑,「這位容公子么……可是位了不得的人。你們之前還懷疑小滿是百變妖人,焉知不久前百變妖人就曾在容公子手下吃了虧。容公子最寶貝的就是小滿,你們把他的寶貝騙到浩然門關了起來,容公子現在是要救人沒空理你們。等他閑下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居然還好意思向我打聽他?」
她是怎麼肉麻怎麼說。就是要噁心這個臭丫頭。
郭婷麵皮陣陣發緊,「啐」了她一口,揚眉道:「我打聽他是覺得他奇怪,看有沒有需要防備的地方。你這個小妖女就不能好好說話么?」
她哼了聲,轉身氣沖沖地出了屋。不知是為夏秀安肉麻的話生氣,還是因為之前得罪了小滿惹得這位容公子不高興生氣。
夏秀安心裡瞬間舒坦。
方家老爹說山野多豺狼虎豹,也多雨,不僅背了一把自製的弓箭,還帶了蓑衣,火把之類。一應準備就緒,眾人方出得門來,欲與他一起進山找人。只是一點人數,卻是少了葉無雨和顧念蓉。
「沒想到這個時候顧師姐還有心思談情說愛。竟不顧浩然門內還等著去救的人。顧盟主是否也太縱容她了?」韓瑤一聲冷笑,就不顧一切地揭起了顧念蓉的短。
晏亦辰搖頭,「韓師姐不可亂說。說不定顧師姐只是在周邊轉轉呢?」
「我親眼看到她跟在那位葉掌門後面。今早在浩然門前也是,她維護那位葉掌門得很。看葉掌門時的目光也與旁人不同,一看就是她對葉掌門動了心。恐怕是她那葉掌門長得俊,早把道風公子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韓瑤的另一個師妹章依梅一臉不屑,還狠狠瞪了夏秀安一眼,仿似顧念蓉移情別戀是她的錯一般。
夏秀安反正當不聽不見,只仰頭望著快要西落的太陽,數著天邊飛過的鳥鴉。
心急如焚的駱非寒望了望天色,「方子祁進山快一天,如果我們不快點追上去,只怕越往深山越難尋。不如我們不等他們了,給方嬸留個話,就說我們先進山了。」
方家老爹亦點頭,「如子祁腳程快,在天黑之前他進了大風林,我也難知他具體的方向了。只盼他慢一點,今晚就歇在大風林外,我們倒可以在夜半的時候趕到狩獵屋找到他。」
韓瑤看向容慶,「容公子最是救人心切,容公子認為呢?」
容慶抬眸,望著即將要被夜色吞噬的連綿大山,「在未找到方子祁前,一切都是未知數。我們只有儘力往那邊行進,才能將未知數掌握在手中。進山吧。」
連他都同意,眾人覺得再也沒有猶豫的必要,於是由方家阿爹帶路,朝著太陽落山的地方走去。
夏秀安沒有動。
走了兩步的容慶回眸看她,「你不走?」
夏秀安搖了搖頭,「我會拖慢你們的腳程。」
「既如此,那你為何要跟來?」他問得很輕。夕陽映在他眉梢眼角,一貫的溫雅平靜也被染上一片紅霞。
「你要等葉無雨?」他再問。
夏秀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不是。如果容公子不嫌棄我是個拖油瓶的話,我自然願意跟你們一起。我比誰都想救小滿。」
她心裡暗自把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的葉無雨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硬著頭皮跟在容慶身後。
走了一段崎嶇的山路,方家老爹已在前頭將火把點燃。
「聽聞這片大山常有江湖人士神秘進出,你一個人留在那村子里,並不見得安全。如果葉無雨在這裡,也會希望你跟我們一起進山。」
墊后的容慶似是在解釋。
已經開始喘粗氣的夏秀安拉著旁邊的樹枝借了把力,「容公子不必多說,我自知道你的意思。只盼今晚能順利的找到方子祁,一切便好。」
「秀秀,你能不能快點?是要所有的人都等你嗎?」郭婷在前面喝斥。
夏秀安懶得理她,也沒氣力理會她。只是咬緊牙關,儘力快步追上。
開始的半個時辰,山勢還算是比較平緩。在等翻過了一個山頭后,形勢陡變,山體已變成一大塊一大塊的巨石。上面長些灌木叢,要想踏足更高處,勢必要借灌木之力向上攀登。
一看上面的人個個都像猴子一般登了上去,夏秀安一時傻了眼。
「要不要我幫你?」容慶朝上望了望,皺眉。
夏秀安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麼點高度還難不倒我。別把我看得那麼沒用。」
她把掌心搓了搓,也不管手會不會被灌木刺破,一手抓了兩根枝條就往上登去。
上面的人特意為她照亮了火把,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更不好意思露怯,全然顧不上手上的刺痛,全力向上一步一步攀。
等她一上去,還是駱非寒拉了她一把,「秀秀姑娘,顧盟主都說你不會武,沒想到你也能攀上來。看來我們少門主真沒看錯人。」
夏秀安兩次與公孫君武相遇的過程他都全程目睹。而且下面的那位容公子上次還以為是她的心上人之類,眼下他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上來也沒幫一把,想必只是普通朋友關係。他心裡一下子為公孫君武歡喜起來,看來少門主第一次情竇初開沒了那位強敵,也不會無疾而終了。
夏秀安微微一笑,「沒有武功也可以辦成很多事。你們少門主當然不會看錯人,他日有機會我自還會多與他結交結交。」
「那我就先代少門主謝過了。」駱非寒果然一揖。
「妖女!」一直看夏秀安不順眼的郭婷冷哼一聲,別開了臉。
韓瑤和那位章依梅則隱在黑暗中,也不知在想什麼。
夏秀安徹底無視她們,待到容慶不緊不慢上來,才不著痕迹地垂下雙手跟在駱非寒後面繼續前行。
她轉身的剎那,火光一閃,容慶的眸光已掃到有血珠自她掌心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