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仙女被毀於一旦
不知是眾人運氣不好,還是夏秀安最近的霉運如此。等方家阿爹帶著眾人找到一間狩獵屋的時候,方子祁並不在裡面。
由此推斷,方子祁已進了大風林。他們在這夜半時候若想再去追趕,已完全不知方向。只有等待天明之後,分頭再找。
狩獵屋並不大,雖備有鍋瓢碗盞,但床只有兩塊木板搭起的簡單一張。眾人也不好睡,只能在屋裡燒了一堆火,圍著火堆在地上將就半夜。
方家阿爹拿出了他早備好的肉乾分給大家,夏秀安即便再餓,一口熏制過的煙味,無論如何也是吃不慣。索性拿出白天還吃剩的一塊干餅隨便啃了兩口,也就把飢腸轆轆勉強對付過去。
那郭婷見夏秀安肉乾一口都沒動,分明是嘴叼,不禁譏諷,「你師父沒在這裡,你叼給誰看?這般嬌情,何不就呆在浩然門裡,顧盟主肯定會讓你吃香喝辣。」
受不了地上的濕氣,夏秀安正準備出去尋一點乾草墊地,聞言回頭,似笑非笑,「郭女俠沒有被人疼過么?這般怨天尤人的姑娘一點都不可愛,小心一輩子沒人疼。」
郭婷沒想到她還能笑得出來,一路來她總是這樣。無論她怎麼說她,她總輕飄飄的帶過去,或者是不予理睬。總讓她有一種一拳重重打過去,卻如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一樣,毫無著力感。
其實她只望她能發怒,然後露出猙獰的樣子,讓人徹底看穿她妖女的本質。說到底,她不喜歡她一副高貴得似京城裡千金小姐的模樣,仿似她與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的一個眼神,她的一個微笑,無不都在提醒著她們的不同,那是一種來自骨子裡的東西,是她想裝扮都裝扮不來的味道。
一種……和那位容公子一樣的味道。
所以,她非常討厭她。
「你很有人疼么?你師父不也把你丟在深山去和顧念蓉私會了?最起碼我們師父才不會幹出如此齷齪的事。」她終於是忍不住了,有些口不擇言,只希望能刺痛她,哪怕讓她有一丁難過也好。
「你師父當然不會和人私會了,你有聽說過出家人與人私會的事么?那可是驚世駭俗的。」丟下一句,夏秀安壞笑著出去了。
屋內的氣氛明顯一滯。緊跟著,即便心事重重如晏亦辰,也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駱非寒乾脆「哧」地笑出了聲,發現不對,才趕緊掩了嘴。
「師妹,你能不能安靜一點?」韓瑤臉色難看。
「師姐,我不是那個意思……」郭婷也知話沒說清楚讓人誤會了,再想解釋,看到韓瑤和眾人的神色,怕是更讓人笑話,才沒敢繼續說下去。
夏秀安出得門來,她記得屋外不遠處有一堆乾草,抱一點回去墊墊正好。
她借著屋前空地的天光摸索著正要伸手去抱,身後已有人道:「別動。只怕裡面藏有蛇。」
夏秀安驚得忙縮了手,她怎麼忘了在深山老林最不缺地就是這種冷血生物?
「拿著。」
夏秀安回頭,就見一方雪白的帕子里包著三顆鮮艷欲滴皮光肉滑的紅果子,上面還有水珠,似乎是剛用水洗過。
她抬頭看向容慶,沒心沒肺地笑道:「怪不得一到這裡就不見了容公子,原來是去尋果子,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是不是大家都有?」
「沒有。」容慶淡聲道:「方叔帶的肉乾不是我們能吃的味道。」
夏秀安只好接過來,「你有沒有吃?要不我們一人一半?」
「不用了。你一個人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夏秀安拿起一個咬了一口,轉身就朝屋裡走去。
「秀安……」
夏秀安回頭看他。
容慶的面容隱在暗影下,慢慢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小滿在地牢里怎麼樣了。」
夏秀安暗嘆口氣,她知道他在生氣,氣小滿和她給他惹事,不能安心於正事。
她垂下眼眸,「這次的事……明知道容公子忙,卻又不得不去信打擾容公子,實在抱歉。怪只怪我和小滿不懂事,又給你添麻煩了。」
容慶沒有出聲。
「小滿在地牢里還好。知道容公子被驚動,又喜又憂。還說……下次換她幫你。」
容慶沉默了良久,才道:「麻煩倒沒什麼。你們不找事,事卻要上門來,怪不得你們。何況小滿出事,你不找我又能找誰?」
他沒有半分責備,聲音又恢復一貫的平和,「只要小滿沒事就好。」
夏秀安暗鬆了口氣,「對了。上次容公子投貼去江家找我,不知有什麼事?那次江家的人沒即時告訴我……」
他如此溫文包容,她再也不好意思轉身就走,隨口問了一句。
「那次?」容慶默了一下,「因為黃老將軍的病可能要用到你的手術刀,才想請你過去協助我。以為是你不願意,也不好再去打擾。」
夏秀安一怔,「我真不知道。如果知道自是要去幫你。聽小滿說,黃老將軍的病還未有所好轉,如果還有需要,容公子儘管說,我絕無不應之理。」
容慶望住她,「我知道。後來才知道你在紅河葯玉場關了一個月之久,沒想到一出來就出了這等事。」
夏秀安咬著多汁的果子,卻食不知味。
「你和小滿什麼時候拜在太極門下?」
夏秀安好生尷尬,「太極門是我和小滿臨時杜撰的……葉無雨只是為了幫我們才順著我們的謊話騙那些人……」
「那你和葉無雨……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幫你?」
夏秀安一時真不知該如何解釋。如果說葉無雨是徐瀾寧的朋友,以葉無雨之前對她的行徑,怕是已經超出了他所處的身份範圍,太荒謬。
「如果不方便說……」
「沒有。」夏秀安苦笑,將吃剩的果核扔了出去,望著它們飛落黑暗處,「他真是我師父。很多東西都是他教我的。」
容慶點了點頭,沒再多問。頓了一下,道:「本以為你天玄心法已有所成,沒想到還未凝聚成氣。我這裡有葯,把手包紮一下吧。」
他拿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出來,擰開,是一盒綠色膏狀物。
夏秀安把包果子的帕子折好收起,無奈道:「容公子,你總是心細得令人驚訝。我連想保留一點自尊都已經變得不可能。」
「這是一個身為醫者的習慣。」容慶溫聲一笑,黑的夜似乎都跟著亮了亮。
「你這個習慣會不會讓小滿不習慣?」夏秀安也輕鬆一笑,一席談話,好似消除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誤會,相處起來也不再感覺壓抑尷尬,好似又回到了從卧龍寨落水后的那段時光。
她從盒子里挖了些藥膏,攤開滿是傷口的手掌,胡亂在上面擦塗著。
藥膏一塗上去,本是火辣辣的傷口立時鎮痛清涼起來,不禁笑道:「看來跟著醫聖根本就不用擔心受傷的事。葯到傷除,簡直堪比神仙。」
「你說誰是神仙?」
隨著這一聲,就見消失了半天的葉無雨竟從林子里走了出來。手上提了一隻山羊,走得閑庭信步,風姿洒脫。
「在下葉無雨,秀安向來頑劣,想必給容公子添了不少麻煩。」葉無雨見兩人在一起說話,竟放下手中物,彬彬有禮地朝容慶一揖了下去。
容慶也回了他一禮,「在下容慶,葉公子不必太客氣。」
「秀安常向我誇讚容公子醫術高超,早就想一睹風采了。沒想今日一見果然是光風霽月,之前因為不方便,所以未曾正式打招呼,還請容公子海涵。」
「承蒙謬讚,容某受之有愧。是葉公子授徒有方,能教出秀安這般聰慧靈秀的弟子,葉公子亦是廣才博學之人,頗令人敬佩。」
「哪裡哪裡。葉某不過一江湖浪子,如何能與容公子相比?前些日子秀安在卧龍寨還蒙容公子相救,葉某尚未登門拜謝。待此事了后,葉某將在望月樓設宴,還望容公子到時候定要賞臉。」
「秀安是小滿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救她也不過舉手之勞。葉公子不必太在意,設宴就不必了,找一處清幽的地方小聚倒是可以。」
夏秀安目瞪口呆。
兩人這是在唱戲么?
她實在懷疑兩人是吃錯了什麼葯,不然為何會在這裡一來一往地去吹捧著對方,說起了破天荒難得一見的恭維話?
兩人都非尋常之輩,如果任他們吹捧客氣下去,估計天亮都吹不完。她咳嗽了一聲,大聲道:「掌門,你先前為什麼不聲不響就不見人影?叫我好等。」
「你這孩子,剛才容公子還誇你聰慧靈秀,這會兒怎麼就在人前失了儀?」葉無雨笑著責備了她一句,一本正經道:「我是聽說大蓮山的野山羊肉口感鮮美,香味濃郁,特意進山打獵了。沒想到運氣不好,追尋了大半夜才覓了一隻,正準備連夜趕回去,聽到這邊有說話聲就過來。」
他這話牽強的很,鬼才信。
容慶卻能依著他的話道:「葉公子想得周到。正好都沒怎麼吃東西,稍後大家倒可以一飽口福。」
「咦?是葉掌門來了么?怎麼是你一個人?顧師姐呢?」郭婷和章依梅一出門看到三人站在空地上說話,不禁上前奇怪地問。
「顧師姐?你們是說顧念蓉?她沒跟我一起。」葉無雨一怔,倒不似在裝。
章依梅一驚,「之前在村裡的時候明明看到她跟在你的後面……葉掌門怎麼會不知道?」
葉無雨搖頭,「我向村民問明了進山打獵的方向就獨自一人上了山。並不知道她跟在我後面。」
「你們不必驚慌,容姑娘並不是小孩子。或許她現在還在村子里。等我們明天找到方子祁,一回去就知道了。」容慶道。
郭婷見他發了話,當即轉了話風,「容公子說得是。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還是先進去歇息一會吧。」
當夜一眾人都在狩獵屋的火堆邊歪了半夜。
這一夜倒沒再出什麼幺蛾子。
夏秀安勉強靠著桌角睡了個囫圇覺,還在夢周公時,忽然被一陣噴香的肉香味誘醒。她才一睜眼,就看到大半隻被烤得金黃帶色的羊腿在她眼前晃蕩。她咽了咽口水,肚子還很配合的跟著叫了兩聲。
「從今天起,我決定把容公子烤的羊肉稱為天下一絕。你要不要嘗嘗?」葉無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夏秀安瞟了他一眼,「你說呢?」
「如此美味,你自然是要吃的。不過你是準備自己吃呢,還是讓為師喂你?」葉無雨美如溫玉的臉面上掛著慈祥的笑意。就像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夏秀安微微一笑,「哪敢勞煩您老人家?我自己來。」
然後在葉無雨的驚異中,兩隻手背相對,一把夾住羊腿,張嘴就啃了起來。
「失儀,失儀。你這孩子太失儀了。朽木不可雕也。」葉無雨嘆息著搖頭走開。
夏秀安故意噁心了他一把,見他離開,方放下羊腿,這才發現屋裡就剩她一人,其他人都似乎在外面說著什麼。
眼望天邊露出魚肚白,她隨便啃了幾口羊腿肉出門,屋外的人早已安排好了尋找方子祁的路線。
在方家阿爹的指引下,眾人兵分三路,郭婷、容慶、晏亦辰一路;方家阿爹帶章依梅、駱非寒一路;再一路就是葉無雨、夏秀安、韓瑤一路。
這等頗有深意的人員搭配自然出自韓瑤之手,眾人沒表示異意,在約定誰先尋到人先帶人回浩然門后,便各自朝預定的方向行進。
夏秀安知道韓瑤親自來監督葉無雨,自是擔心他找到方子祁后搞什麼不利於浩然門的小動作。但她和葉無雨進大蓮山的主要目的並不在尋人上。
就她對葉無雨的了解,他無故失蹤,只怕是在打探小寒潭的位置。
從他能及時追上來看,想必是有了眉目。
她正在挖空心思地想著該如何擺脫韓瑤,葉無雨卻比她來得直接,「韓姑娘有沒有覺得肚子有些痛?今早容公子烤的羊肉雖然味道不錯,他用那些藥草烤出的肉里會不會有毒?自吃過羊肉后,我總覺腹部隱隱作疼。」
「葉公子也有這種感覺么?剛才一路走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一聽韓瑤聲音有些打顫,人也半彎著腰靠在樹榦上,夏秀安這才發現此時她的臉色脹紅,表情有些難受。
她不禁奇道:「韓姑娘是肚子痛么?韓姑娘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怎麼還會肚子痛?普通凡人肚子一痛就會想解大手,你不會也是要……」
「住口!」韓瑤狠狠盯她,「如此粗鄙,葉掌門教的好徒弟!」
葉無雨點頭,「韓姑娘教訓得是。葉某教的徒弟確實太普通了一點,吃喝拉撒,一樣不少,總不能像韓仙子一樣全憋著。」
「你們……」韓瑤再次被二人的雙簧給氣得頭頂冒青煙。一氣肚腹里的便意更是難以控制,話還沒說,已經彎著腰纖足一點,凌空掠開,想必相當至急,已顧不上仙氣飄飄的白衣裙,還被樹枝掛掉了一塊……
夏秀安還在看那迎風招展的白布條感慨,「仙女的形象已被某個無德人毀於一旦。葉無雨,你簡直是個魔鬼。」
葉無雨已一提她的領子,「少廢話,走人。」
夏秀安仍是十分好奇,顧不上被他提著走,「以你這副德性,當年被人敬仰多年不忘被不少女子掛心的道風公子的名號究竟是如何流傳出來的?」
「你懂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越是不把她們當人看,她們越是要往我身上粘。哪怕我給她們吃的是毒藥,她們也會大叫著願為我而死。這就是個人魅力。」
夏秀安已被他的不要臉徹底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