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福貴,你真的把謝尋風約到荷花亭了嗎?」
「奴才辦事姑娘放心,那謝尋風雖然因姑娘的原因出家青雲觀,但奴才說如果他不給姑娘一個說法姑娘就要投水自殺。人命關天,他也是嚇了一跳,當下就答應酉時過來會姑娘一面。姑娘,您報仇的機會來了。」
夏秀安略帶稚氣而又清秀的臉面上閃過一抹戾光,「他來就好。既然他敢給我難堪,這口惡氣就得讓他的命來還。人手可有布置好?」
福貴哈著腰,「兩個壯漢,一張大網。只要那謝尋風落水,必叫他再沒有出水的機會。待幾日後被人發現屍體時,都道他心中有愧而自殺。絕沒人會想到姑娘身上去,死了也是白死。」
對於福貴的安排夏秀安甚為滿意。當下乘著暮色避開府里的下人隨福貴走到較偏的荷花亭。
時至深秋,此時荷花亭外水光澹蕩,一片寒涼。
「謝尋風還沒來?」夏秀安見亭子里空無一人,皺眉問。
「回姑娘,人興許正在來的路上。姑娘如果不放心,要不先看看我們布置在亭子下邊的網?」
「也好。這事只準備成功,不準失敗。這次我是非要了謝尋風的小命不可。」夏秀安邊說邊往亭子邊走去,伸長脖子看水裡,「等下漁網務必要拉實了,如果叫人逃了出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姑娘請放心,小的定叫人來得去不得……」
在這一瞬間,低頭看水裡的夏秀安忽然看到水面倒映出福貴嘴角猙獰的笑容。她心裡陡覺不妙,只待退身時,福貴寬大的手掌已捏住她後頸。亭子後面躥出兩大漢,一人一邊扯著她腳上繡鞋。
夏秀安驚恐地看著他們,想要出聲,喉嚨卻是發緊,連半個字都難以吐出。
「五姑娘因為婚事一再不順,心裡過於悲憤,自覺無顏面世,現投水自盡。小的實在惋惜,這一路,還希望姑娘一路走好……」
福貴獰笑著一掌將她推入水中,隨著一陣水花,還不待夏秀安掙扎,一張大網兜頭就罩了下來,並由兩根木杈叉著網眼狠狠朝水底按去。
「多叉一會,等她徹底斷氣了你們再收網走人……」
這是夏秀安聽到福貴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瞪圓了眼,實在不明白,福貴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不是說好了要淹死謝尋風的嗎?難道他被謝尋風收買了?就算被收買了,他在這裡殺她,就不怕夏家回頭髮現了要他的狗命?
她不會水,她從來不知道這塘水也會將她淹沒,此時此刻,她真的絕望了。
冷水拼了命地朝她鼻腔和口腔里灌。
眼前一片黑暗。
意識也已漸漸模糊。
一縷一縷飄遠……
——
西月從來沒有如此難受過。
口腔和鼻腔完全被什麼東西堵住,根本不能呼吸。
身體好似被什麼東西兜住,無法動彈。
明明剛剛她還在大街上救治出了車禍的學長謝東晉,滿身是血的學長眼看生命垂危,正要將他手上的一隻血玉手鐲交給她,她只覺那手鐲里有什麼東西一閃,意識忽而就跳轉到了這黑咕隆咚的地方。
她摒住呼吸努力想要回顧剛剛發生的事,結果一大堆她從未經歷過的片段直向她腦門飛涌而入。
她迅速抓住最緊要的一個片段——福貴和兩個大漢扯了夏秀安的繡鞋再將她推入水裡,漁網兜住,木杈叉入水底,死徹底后收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已明白,她現在似乎就是夏秀安,且身處水底,正在被人謀害中。
她蜷起身子,摸索著腳底的水草和泥沙,兩手連挖,泥沙翻湧,待一個能容她身體鑽過的泥坑出現,便以她嫻熟的潛泳姿勢憑藉著夏秀安的記憶游得遠離荷花亭。
她爬上岸的時候,回頭看,夜色中,隱隱還能看到兩個大漢一人一根木杈叉水底,穩穩站在荷花亭中。
天實在太冷,還一身濕漉漉地,西月不敢耽擱,搜尋著夏秀安的記憶一路回到綺羅軒。
綺羅軒里風燈搖曳,卻不見一人。她知道,屋裡的幾個三等丫頭都叫張媽媽給臨時調去福壽堂,說是有貴客來,人手不足。兩個貼身丫頭秋韻和浣碧也被智商為負的夏秀安給故意支去廚房熬湯了……
推開門,屋裡的炭火倒是燒得旺。
西月關上門,從櫃里找出一身衣裳,脫了濕衣換上,隨後撥旺了炭火,坐在旁邊,一邊烘烤著一頭濕發,一邊思索著莫名發生的這所有事。
「秋韻,你說這湯我們是端進去還是不端進去?」浣碧端著托盤和瘦削的秋韻自外面走進院子。
秋韻四下一掃,就知道幾個丫頭還沒回來,而且五姑娘寢房的門依然關著,就撇了撇嘴,「你端進去給鬼喝啊?趙管事不是交待了嗎?不到戌時不準叫人。現在雖已酉時末,但時間還是未到,我們端進去叫早了,恐怕就會壞了趙管事的事。」
「也是。今兒這事也算是為五姑娘做的最後一遭了,日後我們就可以調去二少爺的屋裡……秋韻,說不定日後等二少奶奶一進門,我們這兩個老人還可以抬個姨娘,再也不用伺候人了……」
「你個浣碧倒是想得美。趙管事交給我們這差事恐怕也沒那麼簡單。雖然五姑娘連說三門親事都黃了不假,但是畢竟是夏家的正經姑娘。忽然之間就投水自盡了,我們這兩個貼身丫頭在眾口之下恐怕也是要擔些責。趙管事說是事成之後調我們去二少爺屋裡,誰知道中間會不會有什麼幺蛾子?特別是五姑娘的胞姐三姑娘,就算被五姑娘逼著嫁到郡王府,兩姐妹之間生了嫌隙,可三姑娘素來心善,也極是愛護五姑娘這個妹妹,即便五姑娘嬌縱成性,做了不少禍害事,三姑娘也是轉眼就原諒了她。如果她知道她這個血親的妹妹投水自盡了,少不得要折騰一番,也不知道趙管事扛不扛得住?」
「就三姑娘那脾氣還折騰一番?秋韻,你不是在說笑話吧?那晟郡王什麼東西?三姑娘嫁過去恐怕都已經自身難保,她還有力氣回娘家折騰?你是不是把三姑娘看得太高了?」
「或許吧。其實要說這五姑娘,也不是什麼壞人,不過就是脾氣大了些,大太太又過於寵溺她,不捨得教養,愈發讓她不知天高地厚,沒了大家閨秀的溫良嫻靜,知書識理,反而粗俗不堪,眼皮子淺……」
一聽到說這茬,浣碧就忍不住四下看了看,稍壓了聲音道:「你說大太太為什麼要這般無度的寵溺五姑娘?看看從大太太肚子里出來的大少爺二少爺還有大姑娘,大太太教得是多好,一眼就能看出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偏偏對五姑娘嬌縱無狀,這莫不是在捧殺吧?」
秋韻嚇得一把捂住她的嘴,輕斥,「你別亂嚼舌根。五姑娘的生母可是大太太的胞妹,胡姨娘去得早,大太太是憐惜五姑娘這個沒娘的孩子才過於嬌慣,哪來什麼捧殺?小心你的狗命!」
浣碧不屑地推開她的手,冷笑,「說得好聽。那今晚的事又算哪樁?」
秋韻氣得直跺腳,「你個死蹄子,你不要命了我還想要命,日後若再聽你說這些混話,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
說完,將浣碧手裡的湯碗一摔,就飛奔出去一副焦急地樣子大叫,「我去大太太屋裡報信說五姑娘不見了,你去各房找五姑娘,一定要把動靜鬧大……」
「就你聰明,門都不推開就知道五姑娘不見了,等會兒來人看了,也不怕露出破綻兒……」浣碧邊說邊去推寢房門,不想竟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陰森森地站在門后,她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轉而連滾帶爬,「鬼呀……」
——
福壽堂里。
下人們撤了席,一眾丫頭婆子趕緊服伺著主子重新落座,新鮮瓜果糕點一一又端了上來。
大太太夏胡氏和老太太以及大姑娘夏蘭安則繼續陪著特意在尚書府用了晚膳的德昌侯夫人江氏說話。
「侯夫人,真是不怕你見笑,我們這五丫頭雖然不是從我這肚子里爬出來的,可是因為她姨娘去得早,所以平日里我也就對她多了些疼愛。真的是含在嘴裡怕化,捧在手心怕摔了,我家老爺總是責備我,說是慈母多敗兒。我心裡明白這個理兒,但是一看見那孩子,卻是半句重話都說不出口……」
大太太夏胡氏說著就紅了眼圈,旁邊的媽子趕緊給她遞帕子,勸道:「太太不必太自責,五姑娘做事雖有悖常理,依奴婢看,一切都是命數。您心地兒善,老天爺可是看在眼裡的,再怎麼著,這事兒也不能讓您擔責。」
「這位媽媽說得沒錯。夫人對五姑娘的疼愛,在這京城裡,可是無人不知的。就是因為這樣,謝家公子因為議婚一事鬧得搬去青雲觀讓五姑娘臉上不好看,謝大人和他夫人才甚覺慚愧。今兒我受他們所託上門說項,是希望你們能原諒謝尋風年輕氣盛不知高低讓夏家丟了臉面。再者也是看在你們夏家家風清正,不是不講理之輩,我也就厚著臉皮來當這說客了。」江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