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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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蘇海正在喝茶,差點沒把一口茶都噴出去。
姚金枝頓時不樂意了,道:「你這是樣子?怎麼每次提到讓你娶媳婦,你都不願意?你自己說說你多大年紀了,人家都說三十而立,你立起來了沒?」
蘇海乾笑:「娘,我自然立起來了,只是娶媳婦這事不是還要看緣分,我這不是緣分沒來。」
「也不用你找什麼緣分了,人我都給你定好了,現在就是跟你說一聲,準備當新郎官就成。」
「哎,不是娘,你到底給我定的誰?人都還沒見著,你就讓我把人娶回來,哪有這麼娶媳婦的?」見姚金枝說完就走,蘇海忙站起來攔住她道。
「你怎麼不看看你一年到頭不著家?反正我不管,人已經定下了,京里的人都知道,之前咱家哪樣的時候,人家姑娘沒背棄咱家,沒鬧著上門要退婚,這個媳婦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娶回來,而且要對人家一輩子好……」
說著,姚金枝哭了起來,說起毛蛋鐵蛋被悔婚的事,又說家裡被人扔爛菜葉潑糞,實在沒辦法蘇大田都跑到朝堂上去申辯了。
自打蘇家人從大理寺出來后,從沒主動提過那陣子的遭遇,雖然蘇海從別人嘴裡聽說了一些,到底也只是聽來的,事後家人忌諱莫深,他自然也不好多問。
此時聽起來,除了心酸,更多的卻是憤怒和感慨。
「好了,娘,我都聽你的。」
「真的?」姚金枝擦擦眼淚問。
蘇海無奈地點點頭。
「別到時候不情不願啊,鄭家的姑娘是真好,你能把她娶回來,也不知道上輩子給哪個菩薩燒了香。」
蘇海攬著娘的肩道:「我給您燒了香,您前世就是那廟裡的觀世音菩薩。」
姚金枝破涕為笑,點了點他:「貧嘴,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她就以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矯健步伐迅速離開了,哪裡看得出剛才還哭了一場。
而蘇海又怎麼看不出娘耍的花招,只是不忍讓她失望罷了。
真要成親了?
若說沒有想過成親這事,肯定是假的。很多年前,蘇海就知道男人到了年紀該娶妻生子,可那時候蘇家窮,他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他,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以至於一直蹉跎。
再後來去了邊關,倒真不想這事了,是明白說不定哪會兒就要把這一百幾十斤送出去,娶妻生子?那不是拖累人家。
然後就這麼一年年拖了下來,越拖越覺得一個人挺好的,可現在他卻要成親了。也不知道那個鄭姑娘到底是什麼樣,真有娘說的那麼好?
*
鄭家那邊既然當初就沒悔婚,此時蘇家提出趁著時候把婚事辦了,自然沒什麼不同意的。
其實當初在蘇家人被收押在大理寺后,鄭家也因為要不要悔婚鬧過一陣兒。
只是當時根本見不到蘇家人,鄭御史又要面子做不出強上門把女兒笄貼要回來的事,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峰迴路轉。
蘇海回來了,蘇家也被平反了,可謂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初兩人的婚事已經籌備好了,是因為蘇海人沒回來才被耽誤,如今東西都是現成的,操辦起來自然也快。
就不提鄭家這邊喜氣洋洋準備嫁女兒,毛家和黃家那邊卻是悔恨交加。
如果沒有意外,陛下為了補償,蘇海肯定還要往上升一升,而現在朝中已經在議立后之事,沒有意外就是皇貴妃被扶正。
后族加上永順伯的爵位,再加上蘇海這個年輕又前途無量的總兵,這樣的婚事往哪裡去找,可能錯過這一個,幾輩子都碰不上了。
毛太太左思右想,還是厚著臉來蘇家了一趟。
打著來探望蘇大太太的名頭,其實就是苗翠香。她心知姚金枝不好惹,但苗翠香卻是個城府淺的,說不定還能把蘇大太太給說動,這事不就有了轉圜的餘地。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苗翠香可不好對付。
苗翠香這個人臉厚嘴厲害,誰要是得罪了她,能讓她念叨幾年。這之前毛家上門來退親的事還歷歷在目,現在就想反悔了?
啊,呸。
苗翠香也沒呸她,只是把之前毛太太拿來說蘇家的話改了改,回給她了。
「毛家是書香門第,我們蘇家不過是小門小戶,當時結親時,我們家就覺得有些不安心,覺得是高攀您家了。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您家又主動上門來退親,我們家想了想,強扭的瓜不甜,退了就退了吧。
「咱家的孩子手腳俱全,長得也不差,雖然爹沒出息點兒,但有個皇貴妃的姑姑,還有個當總兵的叔叔,婚事肯定是不愁的。您瞧瞧您家聘禮都給咱家退回來了,這就像那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咱家想的是結親,可不是結怨,您還是趕緊回吧。」
毛太太被臊得滿臉通紅,卻還想挽回:「什麼門第高低的,咱家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
苗翠香笑了兩聲,斜眼看人:「您還知道您是小門小戶啊,我以為你們毛家覺得自己是高門大戶,多麼不得了。不怕跟你說白了,當初蘇家考慮毛家,就是覺得毛家清流出身,人口簡單,雖然是小門小戶,但沒那麼多幺蛾子事。可誰曾想這小門小戶的,幺蛾子事還是那麼多,這用我娘說的話,就叫做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現在是我家嫌您家太小門小戶了。」
「趕緊走吧,我可沒功夫搭理你。」
話都說成這樣了,苗翠香都直接趕人了,毛太太自然不能賴著不走,用帕子掩著臉走了。
等她走後,苗翠香才呸了一口,又吩咐下人:「以後毛家的人再來,一律不準進。」
「是。」
反正讓苗翠香來看,毛家人的臉皮是有夠厚的。
就是換做是她,當初既然做出那等事,現在也是沒臉再回頭補救了。可讓她萬萬沒想到是,臉皮厚的不止一人,毛太太走後沒多久,黃家也派人上門了。
把曾經對方說過的話再呸回對方臉上,是很爽快沒錯,可苗翠香到底不是刻薄的性格,這麼連著應付兩個也挺心累的。
晚上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她把這事說了,又安慰兩個兒子,讓他們別多想,以後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媳婦。
誰知蘇兆明卻有了別的想法。
「娘,我現在還小,不想成親。」
苗翠香眼睛斜了過去:「怎麼之前沒聽你說年紀小,不想成親?」
這邊的動靜也把蘇大田和姚金枝的目光吸引過來了,包括蘇海,都看著侄兒。
蘇兆明支支吾吾也不明說,苗翠香急了。
「你這臭小子到底在想什麼,老實給我說!」
蘇兆明忍了忍,終於放聲道:「既然娘你讓我說,那我就說了。我想過了,男兒立業才能成家,我打算這次二叔回邊關的時候,也跟他去邊關,等兒子闖出一番事業,再回來成親不晚。」
「你說什麼?你竟然也要去邊關,那地方是人去的?」也意識到自己話不對,苗翠香忙沖蘇海解釋道:「二叔,我不是說你啊,我是說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反正我已經想好了,我要跟二叔去邊關,我要去建功立業。」蘇兆明的臉龐雖看起來還很青澀,但寫滿了決然。
「你小子簡直氣死我了……」
蘇海倒笑了起來,拍了拍侄兒的肩膀:「好小子,好志氣,不過軍營里的生活可是很苦的,一般人都堅持不住。」
「二叔,我肯定能堅持的住……」
苗翠香眼見這叔侄倆聊得投機,家裡其他人也不說話,忙把目光移到大兒子臉上。
可看蘇兆嘉那神色不對,忙道:「那你呢?別告訴我,你也是這麼想的?」
與弟弟相比,蘇兆嘉顯然斯文了不少,他也算是蘇家唯一的讀書人了,滿身書卷氣,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用蘇江的那句話來說,簡直不像蘇家的種,不過這話可不是貶義,蘇江說這話時很自豪。
「兒子這體格去邊關恐怕不行,所以我打算明年科舉時下場試一試,說不定能拿個功名回來。兆明說的沒錯,男兒立業再成家,經過了這次的事後,兒子總覺得若是當時能有一些能力,也不至於讓家裡人遭受那般苦難,自己卻完全束手無策。」
顯然這一場事的發生,對蘇家人也不是沒影響的,至少這兩個小輩兒已經開始考慮的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凡事都聽家裡的。
男兒有志氣自然是好的,如果蘇兆嘉和蘇兆明依舊渾渾噩噩,就算老實不生事,也可能若干年後又是一個蘇江。
倒不是蘇江有什麼不好,只是身份變了,地位也變了,也許就該想想未來。
「好,好小子你們,都有志氣。大哥,你生了兩個好兒子。」
一聽這話,蘇江就眯著眼笑了,哪裡還去想老二去了邊關有沒有危險什麼的,以至於之後兩口子回房了,苗翠香跟他狠狠地鬧了一場,說他一得意兒子都不顧了。
可說歸說鬧歸鬧,同意的話既然說出口,蘇江也不好反悔。
而且要說蘇江不想兩個兒子以後有出息,肯定是假的,自己沒出息沒本事,誰不希望自己兒子以後也能做出一番事業。
不說像他二叔,至少要闖出一片天地,也不至於被人鬧上門要退親,連句說不的底氣話都沒有。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姚金枝和蘇大田免不了會擔心二個孫子,可他們也明白年輕人應該有自己的天地。
也許以前他們不懂,所謂的生活不過是碌碌無為,成天為了果腹而忙碌奔波,現在身份變了,也是該想想其他別的了。
*
朝中關於立后之事,進行得十分順暢。
就如同宗琮所言,現階段是沒有大臣會反對的,哪怕有些不和諧的聲音,但大趨勢如此,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盤兒被立后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也是難得見她如此猶豫糾結的樣子,所以宗琮聖旨下得十分快,幾乎是前腳朝堂上通過,次日就下了立后聖旨。
等立后聖旨下了,封后大典正在籌備之中,盤兒反倒不猶豫糾結了。
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人的一生總會面臨著各種各樣的改變,有好的有壞的,而人們所能夠做到的,就是坦然去面對。沒道理她能忍著廢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十幾年,如今自己當了皇后,反倒不習慣了。
皇后再難做,她並不覺得自己會做得比廢后還差。再說,皇后先是皇帝的妻子,才是一國之母。
妻子,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哪怕有再多的艱難險阻,她都覺得沒什麼了。
自己兩輩子最想要的,其實不就是這個?
只是以前不敢想,也不能想,萬萬沒想到現在垂手可得。
就在宮裡正在籌備封后大典時,蘇海的婚禮也如期進行了。
這一日永順伯府賓客盈滿,本來蘇家人沒打算宴請這麼多客人的,還是苗翠香進宮和盤兒說這事,盤兒說讓家裡儘管往多處準備,是時候客人肯定很多。
苗翠香還有點半信半疑,姚金枝他們也猶豫準備太多,會不會到時候沒那麼多客人,丟臉浪費什麼的。還是蘇海說了,就照娘娘吩咐的去辦。
到了正日子,從上午開始,就有賓客絡繹不絕而來。
有的還知道是哪家哪戶知道姓名,有的連姓名都不知,有的是出於燒熱灶的攀附心態,還有的確實覺得之前對不住蘇家,如今人家家裡辦喜事,送份禮就當是個歉意。
這兩者大概是一半對一半吧,不管如何,來者都是客。
這是自打邊關開戰後,京中難得一盛事,估計數得上號數不上號的人家,都來蘇家道喜了。
臨近黃昏,去接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往鄭家而去。
本來蘇海就打算帶著傅磬、宋明,再帶幾個親兵就罷,畢竟他在京里的朋友不多,誰知臨時湊上來說要幫忙接親的人數不勝數。
風光至極,熱鬧至極。
鄭御史糾結了一年多的心,終於放下了。
等見到大女兒這就要去別人家了,也不禁老淚橫流。
送走接親隊伍后,鄭家小妹拍了拍老爹的手臂道:「爹,別怕,以後還有我呢,我姐會的我都會,你以後拿了俸祿回來,就交給我吧。」
鄭御史嗯了聲,反應過來才想著這是什麼跟什麼。
*
月上枝頭,賓客都散了。
蘇海送走了客人,回到新房。
入目之間是一片紅色,龍鳳花燭高燃,讓眼前的一切都顯得有些如夢似幻。
鄭秀瑩已經脫了嫁衣,換上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面也凈過了,露出清秀的容顏。
蘇海倒是鬆了口氣,說實在的,之前掀蓋頭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新娘美則美,但看著卻有些像木頭人,他心裡還有些擔心來著。
「你先睡,不用等我,我去沐浴。」
「妾身還是等著夫君吧。」
因這夫君二字,倒讓千杯不倒的蘇海有點腳下打滑,不過他下盤功夫極好,倒是沒讓人發現,就是去浴間的動作有些倉促。
洗了兩刻鐘才洗完,兩人有些尷尬的去了床前,又在床上躺下。
隔著帳子,外面的高燭倒沒那麼晃眼了,屋裡很是安靜。
蘇海躺在那兒,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
「本來我想去你家問問你,可是願意嫁我,可我想著之前那樣你家都沒悔婚,想來是願意的。你放心,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嗯。」
*
因著還沒行封后大典,再加上盤兒住景仁宮住習慣了,就沒有挪去坤寧宮。本能上她對坤寧宮也有一定的排斥,大概也是那以前是陳皇后的居處。
宗琮說把坤寧宮大修一遍,盤兒想了想依舊還在打仗的薊州,說還是先放放再說,反正也不急,再不濟她平時就住著景仁宮,坤寧宮平時就放在那兒見見命婦們就罷。
宗琮也沒反對,反正就是個形式。
有的人在乎這個形式,有的人並不在乎,就這些年他和媛媛相處的方式,其實也跟尋常的夫妻無疑了。
因為惦著蘇海這對新婚夫妻今日要進宮謝恩,所以盤兒今天起得特別早。
正巧宗琮也要去上朝,兩人一同去浴間洗漱,當然是分開兩個浴間。
等回來了,盤兒為他梳發。
若是有閑若是趕上時候,宗琮的發都是盤兒來梳的,反正盤兒覺得對比給自己梳發來說,給宗琮梳起來簡單多了。
也沒有什麼花樣,也不用盤什麼髮髻,只用單獨束一束起來,固定在頭頂,擦一根玉簪就可以了。
然後再戴上冠。
「今天蘇海兩口子要進宮,等會我也要收拾收拾自己。」盤兒一邊替宗琮整理著衣襟,一邊道。
「終於願意打扮打扮了?」他隨手順了順掉落在她臉頰旁邊的鬢髮,笑著道。
倒不是說盤兒不願打扮,她平時也都會稍作打扮的,只是不像尋常宮妃那樣穿得那麼華麗。
飾冠、太重的首飾之類,一律能不戴盡量不戴。
時下女子都是特別注重髮髻上的裝飾,可太過華美精緻的首飾就意味著很重,就好比說皇貴妃按規制可戴八鳳釵,就這麼一套戴上,頭重腳輕是必然的。
每次宮裡有什麼筵宴,盤兒按照規制大妝,一天下來頭皮生疼,頭頸都疼。以前年輕的時候也就罷,現在越是年紀大了,越不願意弄這些花哨了。
「說得好像我平時都不打扮似的。」她嗔道。
宗琮笑了一聲,摸摸她的臉頰走了。
盤兒轉頭回到妝台前,接下來就該白朮她們為她收拾了。
這邊剛穿戴好了一半,有人來報蘇總兵夫婦進宮了,按規矩是要先去乾清宮的,所以等盤兒這邊收拾完,去了炕上坐下,蘇海兩口子也已經到景仁宮門口了。
「參見皇後娘娘。」
兩人一一行過禮后,盤兒忙叫起了,又賜了座。
待兩人坐下后,她看了看蘇海,又看了看新嫁娘。
見新郎官滿面紅光,新嫁娘也含羞帶怯的,盤兒猜測新婚的兩人應該是挺和睦的。
和睦就好,盤兒也希望蘇海以後的生活中也不光只是邊關打仗,也能與妻子琴瑟和諧,子孫繞膝。
之後在說話的過程中,盤兒見鄭秀瑩害羞歸害羞,但言談舉止十分大方,且一但提到蘇海或者看到蘇海,眼中總會帶著點異樣的光芒。
那種光芒是什麼,盤兒懂,自此更是放心了。
按下不提,很快就到了封后大典的這一日。
當封后大典開始,鐘鼓齊鳴之時,整個紫禁城與整個內城,乃至外城都能隱隱聽見宮裡這番動靜。
都知道這是新后的封后大典。
這動靜自然也傳到了咸福宮。
「這是什麼聲音?」正愣著的富春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旋即才發現竟是娘娘在問她。
「這是、這是……」她垂下頭來,支吾不言。
一身素衫,頭髮烏黑亮麗不在,而是變成一種乾澀的灰黑色的廢后,突然大幅度地揮了揮手:「這到底是什麼聲音,怎麼這麼吵?」
富春想著不能刺激娘娘,忙道:「可能是宮裡在辦什麼宴吧。」頭卻沒敢抬。
「快去堵住,門窗都關住,太吵了,實在太吵了……」
富春忙去關四處的門窗,並沒有發現本來精神失常的廢后,胡亂揮舞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卻有眼淚滑落。
「實在太吵了,太吵了……」
她說著,然後默默轉身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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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二更合一。
前一章陳家出自江西被我寫成山西已經改過了,沒辦法三個西我有點分不清,因為之前薛庭儴是山西的嘛,寫山西寫多了,就下意識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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