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一更)
這一次從乾元宮出來回到碧雲宮,路上都沒碰到什麼人。
剛進卧房準備更衣睡下,外面就傳來青穗姑姑的聲音:「蘇小主可安置了?」
柳沁昨夜歇過,這會兒倒是很精神,聞言忙迎出去:「姑姑來了,可是惠嬪娘娘有何吩咐?」
青穗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惠嬪備了早茶,請小主過去吃杯茶。」
這大早起的,蘇輕窈又剛「侍寢」回來,折騰一夜沒睡覺,惠嬪也真是會挑時候。
蘇輕窈上輩子在碧雲宮住了好些年,最是知道她的秉性為人,聞言就攔了一把要推拒的柳沁,笑道:「且讓娘娘等一等,待我換過衣裳就過去。」
青穗這才稍稍勾起唇角:「那就有勞小主了,切莫去遲了叫娘娘久等。」
等她走了,柳沁立即拉下臉來:「什麼東西,臭德行。」
蘇輕窈倒是心態平和,她柔聲道:「如今她是主位,手底下的姑姑都跟我一個品級,不過就是過去坐會兒吃口茶,我撐得住。」
柳沁眼睛一紅,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再是心疼也沒有辦法。
「那小主吃片薄荷葉吧,清神醒腦,應酬完了再回來歇下。」
蘇輕窈換了一件暗色的衫衣,又給眼底補了些粉,叫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這才含著薄荷葉去後殿。
後殿是南北向,前後通風,住起來自然比偏殿要好。
冬暖夏涼,寬敞明亮,也只有主位或昭儀婕妤配住。
蘇輕窈重生回來日日都要來這裡請安,倒也對裡面的廳堂很是熟悉,到了門口稟報一聲,不多時就被叫進。
惠嬪穿著嫩黃的對襟蝴蝶袖短衫,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正被青穗伺候著吃茶。
蘇輕窈見過禮,便被她點了點旁邊的陪坐,老實坐下。
「我這裡剛收到今歲御供的明前龍井,想著是稀罕東西,趕緊叫你過來嘗嘗。」惠嬪絕口不提她剛侍寢回來,只好心說要給她吃茶。
蘇輕窈笑笑,又起身拱手行禮,恭敬道:「多謝娘娘惦記咱們。」
小宮女端上茶來,蘇輕窈淺淺吃了一口,確實跟石榴殿里的一個滋味,心裡便想:尚宮局倒也不敢以次充好糊弄人。
她跟惠嬪向來也說不了幾句話,若是有孫選侍在,還能多個喘氣的人,這會兒廳堂里人少,就顯得十分冷清了。
蘇輕窈吃了兩口,便放下茶杯:「若不是娘娘惦記,我還吃不上這個茶,進宮這麼久最是想念這口,還要多謝娘娘。」
雖說蘇家並不顯眼,現如今老大人致仕,兒子們又不給力,也還是能吃得上明前龍井的。
惠嬪見她還是挺知趣的,便慢條斯理說:「你能去伺候陛下,是給咱們碧雲宮長臉,我當然要念你的好。」
蘇輕窈羞澀一笑,並不接話。
惠嬪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只繼續說:「若是陛下喜歡你,自然是你的福氣,當然……也是我的福氣。」
她這話的意思,很是耐人尋味。
這是想讓她獻子呢。
自從早先懷帝時宮中出現過三次殺母奪子案,因牽連甚廣,最後導致懷帝絕嗣,大梁後宮便廢除了主位宮妃代養小主子女之宮規,幾十年來都是誰生誰養。
孩子若是能養到十歲,皇子就搬去外五所由陛下親自管教,而公主也要搬去內五所,由皇后管教,從此開始自己獨掌一宮。
惠嬪此時說什麼也是她的福氣,蘇輕窈便是沒真侍寢,更談不上孕育皇嗣,也萬萬不可能答應。
「娘娘慈悲心腸,最是體貼咱們,但咱們也不能恃寵而驕,亂了宮中規矩讓娘娘難做。」蘇輕窈笑著說。
這就是不應了。
若是她不應,惠嬪就不能主動伸手。
宮裡規矩擺在那,只要蘇輕窈去求太后,惠嬪一準得不著好。
想到這,她當即就沉下臉來,陰森森地看著蘇輕窈。
這小丫頭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倒是心眼很多,瞧她坐在那嬌羞可愛的樣子,惠嬪心裡就直難受。
她深深吸了兩口氣,好半天還是沒說出話。
蘇輕窈見她動了氣,卻一臉茫然,怯生生問:「娘娘如今正當盛年,身體康健,陛下對娘娘也甚是喜愛,妾哪裡比得上娘娘您呢?」
蘇輕窈其實也很不明白惠嬪怎麼想。
她是建元元年入宮,今年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正是青春年少。蘇輕窈進宮兩月,發現她既沒有盛寵,也沒有失寵,每個月侍寢一日,再加上她是主位,怎麼也能把日子過好。
何必著急從她這裡弄孩子呢?
自己努力生一個不就完了?
這麼想著,蘇輕窈突然意識到……前一世,陛下膝下就只一個皇嗣。
難道……真如她猜測那般?可若真是如此,也不能有的靈有的不靈,時好時壞吧?
蘇輕窈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又累又困,被惠嬪看得十分不爽,卻也不能發脾氣走人。
惠嬪臉都氣紅了。
她若是自己能生,還求這小賤胚子做什麼!
青穗一看場面要失控,怕惠嬪口不擇言,當即就給旁邊的大宮女青梅使了個眼神:「蘇小主也累了,你去送蘇小主回去吧。」
蘇輕窈聞言二話不說,起身就行禮:「多謝娘娘賜茶,妾退下了。」
說罷,她就利落地退了出去。
等青梅送了人回來,青穗才勸:「娘娘何苦同她置氣,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
惠嬪瞥了青梅一眼,握住青穗的手進了寢殿內,這才白這臉道:「你瞧她那個樣子,可見是……侍過寢的。」
青穗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有些話,她十分不敢說。
惠嬪苦笑道:「這麼天天熬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進宮前我爹跟我說的事我一件沒辦成,頭上只空有惠嬪的位份,實際上什麼都沒留下。」
青穗不知道要如何勸她。
這世間對女人何其不公,嫁的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
別看惠嬪入宮為妃,兩年就被封為惠嬪風光無限,日子當然比那些小主舒坦。但青穗卻是知道,她想要的更多。
青穗想勸她看開些,不如就這麼過下去,一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也挺好。
但她說不出口。
她不是惠嬪,沒辦法替別人做決定。
只聽惠嬪繼續道:「姑姑你說,我真這麼討人厭嗎?是我長得太丑還是品行不端?若真如此,當年採選時又為何把我留下來?」
建元伊始,採選一共兩回,頭一次留了十來個人,第二次人更少,一共只有八個。
建元帝的後宮不豐,他倒還算雨露均沾,除了如今最得寵的貴妃,其他人都沒差多少。
位份高高低低的,也不過看娘家在前朝如何,跟到底有沒有恩寵沒甚關係。
貴妃能得寵,不就是因為她父親鎮守邊關多年,最後戰死沙場,為國盡忠。
可以說,在陛下眼裡,女人都不重要。
若那一兩次侍寢能成也就罷了,壞就壞在……
惠嬪低下頭去,臉上晦澀難辨:「怎麼我就不行呢?」
青穗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實在不知要如何勸解,只哄道:「尚宮局剛送了新的小玩意,娘娘要不要看看?」
惠嬪沒有說話。
而此時被人惦記的皇帝陛下,剛剛下朝回宮。
今日政事不多,他也有空閑,便道:「去慈寧宮。」
婁渡洲忙安排御輦,送他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楚少淵到慈寧宮的時候,薄太后正領著一群小宮女在花壇里修剪花枝,見兒子來了,立即笑著招手:「淵兒快來,你瞧這花開得可好?」
春日裡百花開,慈寧花園裡自是奼紫嫣紅,春光嫵媚。
楚少淵認真看了看母后氣色,喉嚨里有些哽咽,卻很快便壓了下去。
這時候的薄太后不過四十幾許的年紀,她頭髮烏黑,面容秀美,瞧著也不過而立之年,很是年輕健康。
她年輕守寡,領著獨子撐起大梁江山,卻從來不曾埋怨哀傷。
在楚少淵心裡,她是自己的好母親,是父皇的好妻子,也是大梁的好皇后。
他走上前去,笑著接過剪子,幫她一起修剪花枝:「這花真好看,還是母后養得好。」
便是知道他特地恭維自己,薄太后心裡也高興。
母子兩個開開心心玩了一會兒,薄太后才領著他進了茶室,宮人們依次退下,只她身邊的大姑姑樂水和婁渡洲在裡間伺候。
等茶水煮上,薄太后才問:「昨日見了清心道長,可是有說什麼?」
楚少淵見她一臉期待,不忍心讓她失望,就道:「清心道長倒是說了些不一樣的。」
他隱去帝星改命那一段,只說了鳳星的重要,末了還補充一句:「道長也沒瞧出來鳳星到底落在何方,只道讓朕真心去尋。」
薄太后若有所思。
這是她自己的兒子,她從小養到大,最是知道他什麼性格。
就因為那孤寡命格,他不能跟尋常帝王一樣三宮六院,膝下也無兒女成群,怕剋死皇后讓百姓瞧出什麼,二十幾許都不敢立后。
若不是她命硬,兒子這會兒早就是孤家寡人了。
皇帝當然要立后,哪個男人能沒正妻,欽天監難道沒算過鳳星?他們可沒少算,可算來算去,都算不到鳳星到底在何方,這麼多年下來,便也放棄了。
薄太后這會兒乍一聽他這麼說,自然歡喜得不行:「那就趕緊去尋啊!」
聽母后這麼講,楚少淵莫名有些臉紅。
他說:「原也都是看過的,到底也沒……如何。」
那些宮妃其實他都瞧過長相,可確實沒有一個是特殊之人,這讓他如何去尋?
薄太后倒是果決:「西川靈隱寺住持玄方大師不是說六月進京?等他算過再說吧。」
楚少淵點了點頭。
薄太后看著一臉嚴肅的兒子,突然笑了:「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些時候。咱們耐心些,總能等到那個人。」
只要讓兒子改命,無論是誰薄太后都能接受。
就看她何時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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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選侍:不是,我就是想獻,我也得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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