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吞火炭

第二章 生吞火炭

煎熬中過去了一年,時間流逝沒有改變任何人,任何東西。

趙金姑她們白天燒水洗衣擦地,只晚上才能閑歇下來,日子過得忙碌而又焦急。

夜色新上,趙金鈴從外面的院子中玩累了,就跑進房裡。

見趙金姑坐在一盞羊油燈下的八仙桌旁,食指沾水也不知在畫些什麼。

「十九姐,你在畫什麼?」

「也沒畫什麼,就是算算咱們來這裡有多少日子了!」

「那有多久了?」

「春天來的,現在又是一個春天了!」

「十九姐好厲害啊!」

小妹只十歲,心思極為單純,前世她在金國的土地上長大,衣食住行皆隨金人的習俗,長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本地人。

趙金姑摸著她發黃的頭髮,那一雙無邪的眼睛中滿滿是孺慕之情。

「小妹,今天交給你的字都認識了嗎?」

「全都認識了,我還會寫呢!」趙金鈴一副求誇獎的傲嬌樣子。

幼小的心田,你栽什麼它長什麼,需要你一直扶持澆灌。

記住你的國家,記住你的親人,不要認賊作父。

趙金姑從袖裡取出一塊潔白的奶糕放在她手裡,誇道:「小妹好聰明,十九姐給你一個獎勵!」

趙金鈴咬了一口,眼睛眯成一彎月牙。「這糕好甜啊!十九姐是從哪兒得來的呀?」

「是八姐給的。」

「八姐也來了嗎?那她人呢?」

「她在遠處過不來。」

「可我好想她們啊!」

自家姐妹在一起難免有些磕磕絆絆,卻也沒什麼大矛盾。

小妹最小,性子又好,一眾姐妹都十分喜歡她。

將近兩年不見,一乍聽到她們的消息,不禁哭了起來。

趙金姑把她攬在懷裡安撫著:「小妹不難過,以後一定會見到姐姐們的。」

趙金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希翼道:「真的嗎?真的可以見到姐姐們!什麼時候啊?」

趙金姑看著門外,她也不知道。「該見的時候就能見到了!」

堂堂一國帝姬,竟成了敵國軍妓院中的頭牌,真是天大的諷刺!普通人都不如!

八姐瘦得不成人形,只怕也撐不了多久!死了也好,總比過在這裡受盡折磨。

只有死亡才能擺脫骯髒不堪之地,活人想要從這裡出去比登天還難。

「不好了,十七姐讓人拉走了!」趙賽月從外面跑進來痛哭道:「十九妹,咱們怎麼辦啊?」

趙金姑牽著趙金鈴出來,見她的雙眼哭得又紅又腫,是哭很久了嗎?!

「十八姐,你剛才說十七姐怎麼了?」

趙賽月拍了拍胸口,道:「十七姐讓那個大將軍帶走了!」

「哪個大將軍?什麼時候發生的?」十七姐怎會這麼早就被人帶走了?不是在兩年後嗎?

趙賽月:「是烏古論飛大將軍!我和十七姐一起給五姐送完衣物回來的時候時遇見他的,他二話不說就讓隨從拖走了十七姐!」

烏古論飛是有計劃的嗎?

這一年內,十七姐對每個妹妹都非常照顧,對她尤好。

得知此事,他料定他不會袖手旁觀。

只能去找他了!

當初令他那樣難堪,如今時隔一年才發作,誰會說他是來報仇的呢!

也許,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

「十八姐別哭,你在房裡照顧好小妹,我去看看。」

趙賽月拽住趙金姑的手臂,自己都沒有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十九妹你不能去,那個大將軍可凶了!」

「十八姐不用擔心,我會把十七姐帶回來的。」

趙金姑撥開趙賽月的手跑了,趙金鈴哭喊道:「十九姐,你要快些回來!」

趙賽月心下忐忑不安,聽小妹哭的厲害,轉過頭想哄她進屋。

誰知趙金鈴是個死性子,說什麼都要在原地等著她們。

洗衣院整體是一個回子樓,各處掛著大紅燈籠,夜夜換新娘,夜夜換新郎。

有頭有臉的人,在洗衣院都有自己固定的房間。

趙金姑瘋狂的在游廊上跑著,直接上坐北朝南的二樓。

還有兩年時間,十七姐現在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呼出了一口長氣,推開那扇朱紅浮雕如意紋大門。

剎那,湧出各種混雜的香氣,一股濃濃的烤肉味異常突出。

一眾達官貴族各自擁著衣著暴露的女子尋歡作樂,猥褻之聲不斷。

眾人看見一個並未傳喚的孩子進來,玩鬧的聲音靜了些,也有人什麼都沒看見,照舊活色生香。

烏古論飛坐於左首位上,正中首位是一位身著藏藍色緣黑邊銀綉蟒紋緙絲的年輕男子,極為英俊冷銳,墨發兩分,被銀環所束,各自垂在胸口。

他衣襟半敞,懷中卧著一個裹著玫紅綉黃梅紋綃紗的佳人。

其身段婀娜,清麗嫵媚,一隻手輕撫在他的敞開衣襟里,極盡挑逗。

那人卻不為所動,飲下一杯酒,一把推開了美人。

她也不敢惱,替他收攏了衣襟,便親手為他執壺倒酒。

趙金姑迅速低下頭,心下如沸水翻滾。

是他,當今金章宗同父異母的弟弟完顏緒宗。

他因戰場上勇猛非常,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瑞親王!

金國皇族中唯一的一位親王!

她怎會不認識他!就是化成灰燼,她也能認出他。

要不是極力控制情緒,她真想衝上去問問。

當初為什麼要極盡寵愛她?為什麼在有了孩子后突然又變得無情冷酷?

心中的震驚和怒火在冷靜中分解,這絕不是一個報仇的好時機。

不過她記得很清楚,前世這一時段他在南邊,怎麼現在回來了?

冷靜,必須冷靜!

她想起來了,南北協議中金銀錢數不足,第二批被抵押的女子,正是這個時候到的!

難道此次押送人換成他了嗎?

趙金珠見趙金姑來了,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這裡也有親人,可她們皆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有十九妹還關心她,不枉一年裡的感情了!

烏古論飛看到她就想起那天發生的糗事,要不是因為她,他會淪為一個笑柄!

哼!

他喝了一口酒後,把那高腳銀杯狠狠擲在紅木雕刻花開富貴紋長几上。

一聲脆響讓不少人都停下手裡的活計,見他怒瞪著站在大廳中的女孩,不由露出兩分趣味來。

有好戲登場了!

趙金姑跪下來行禮道:「妾見過各位大人!」

雖是重活一世,可看見這些披著狼皮的人,心裡仍是忍不住哆嗦。

烏古論飛輕蔑道:「你該自稱為奴!」

「是,奴見過各位大人!」

烏古論飛嗤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耐不住寂寞,不用人招就早早送上門了,果然賤人生賤種!」

這是國家帶祖宗都罵上了,趙金姑不是聽不出來。

他無非想惹怒她留下把柄,好光明正大的處置她。

這要是在前世,她還真能理論上了。

可經歷過一世的摸爬滾打,再要認不清現實,不如找根繩子勒死算了。

趙金姑卑順道:「奴是心急如焚,馬上到用晚飯時間了,姐姐要是再不回去,就該餓肚子了!」

烏古論飛的手指勾起趙金珠的下巴,道:「餓一頓又有什麼關係,服侍好了咱們還怕飯食?笑話!」

趙金姑:「大將軍大人有大量,姐姐是個孩子,哪裡懂得服侍別人,只怕到時候壞了您的興緻就罪過了!」

「可本將軍就是喜歡這樣的,很刺激不是?」

這話一出,眾人都忍不住戲笑起來,眼神在他們兩人身上打洞。

十七姐長大是服侍金章宗的,烏古論飛要執意如此,別人一定也沒什麼意見,只是一個女奴罷了!

「奴比姐姐小,自然更能讓大將軍滿意。」

烏古論飛的嗜好見不得人,現在說出來,他一定不敢承認。那麼忙中出錯,興許能找到辦法!

**,女童,在他眼中沒區別吧!

他要的是那一種殘忍血腥的釋放,心裡的扭曲得到寬解。

其他人聽后更是笑的厲害,右邊首位精瘦的男子調笑道:「想不到烏古論飛竟喜歡這樣的豆芽菜,真是一大奇事啊!是不是各位兄弟?」

不少人跟著附和,烏古論飛黝黑的臉登時紫漲起來,瞪著趙金姑的眼神更加兇狠。

她是有意是無意?他敢保證絕對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嗜好。一個賤奴哪會知道,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

「奶奶的,誰喜歡抱木頭了?老子喜歡胸大的,胸大的。」

那精瘦男子眼帶一絲厭惡,嘴角上揚:「那你攬著豆芽菜乾什麼?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吧!」

她想起來了,此人是賢妃的父親,現任禮部尚書——烏林答宇飛。

烏古論飛與白丞相走的近,自然支持他的女兒——大金的白皇后,所以兩人見面就刺。

烏古論飛推開趙金珠,拍了拍手,不屑的看著他。

「我不跟你爭這個,等會兒我讓你親自見證一下,老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后他轉向趙金姑道:「賤丫頭,想讓你姐姐回去也行,只要你把這一塊炭吞下去,老子立馬放了她。」

說罷,烏古論飛拿著銅箸從烤爐中夾出一粒小母指頭大小的火紅碳粒,邪惡的對著她。

大廳中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那些玩樂的手也都停住了,刺激的來了!

趙金珠最先反應過來,火紅的碳粒吃下去人不得死人啊!

「十九妹不要!我沒事,你不要犯傻啊!」

無視趙金珠的哭求,趙金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她不動聲色斜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完顏緒宗,他端著一杯酒慢慢細品,戲趣正濃。

趙金姑眨了一下酸澀的眼,誠懇道:「大將軍一言九鼎,自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騙了奴。」

烏古論飛對趙金姑的奉承很受用,語氣緩了些:「那是,本將軍說得出做得到,還不快過來!」

銅盆上放了一個烤肉架,底下炭火通紅,帶著孜然的肉香愈發濃烈。

油花滋滋作響,不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誘人的噼里啪啦聲。

此事因她而起,怎麼也躲不掉。

只求小妹可以記住她所教的東西,勿忘根本!

趙金姑眼裡幾經釋然,早想到會有這一天了,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

與其重複前世,不如早死早好!

「奴自己來吧,不敢有勞大將軍!」

烏古論飛坐好:「也好,不過本將軍要是知道你敢耍心眼,就連你帶她一塊收拾了!」

趙金珠慌的人都站不起來了,這事是她而起,怎麼能牽連到十九妹身上呢!

「十九妹不要,不要啊!」

趙金姑一笑:「十七姐放心,吃這一塊碳粒是死不了人的。」

后看向烏古論飛:「多謝大將軍仁慈!」

烏古論飛見她一點不害怕,即將吃下去的似是一塊美食,有一拳打空的憋悶感。

「再要多說,本將軍就給你換塊更好的。」

「是!」

銅箸上的碳粒已不見初時的明艷,逐漸暗淡。

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

她真的敢吃下去嗎?

「快點!」

趙金姑仰著頭,把灼燙的碳粒含在喉嚨處,怎麼也吞咽不下去。

火燒火燎的疼痛,差點讓人昏厥。

不能倒下!

有一口氣在也要堅持下去,她要看著十七姐安全離開。

趙金珠渾身像是恢復了力氣,撲過去扶住趙金姑。

「十九妹,十、、、十九妹你怎麼樣了?」

趙金姑笑著擺了擺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們相攙著走出去,再也沒人攔著了。

完顏緒宗扔下酒杯,慵懶道:「烏古論飛,你連皇兄的女人也敢刁難,好大的膽子啊!」

話語平靜,卻帶給人極大的壓力!

其他人要往嘴裡放的酒水都停了,更遑論烏古論飛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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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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