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戀如歌
暮春的草原,芳草連天,一碧千里。
綠毯般鋪展到天盡頭的草原上,兩匹駿馬並馳而過。
黑馬上的青年側帽胡靴,短衣箭袖,髮辮飛揚。
白馬上的少女火紅嵌珠小帽,金色翻領大紅窄袖胡服,足蹬金錦小蠻靴,策馬揚鞭,意氣飛揚。
「奕六韓,我超過你啦!」隨著少女清脆如鈴的喊聲,白馬和黑馬錯開了半個馬身。
不一會兒,白馬就跑到黑馬前面去了,只聽少女嬌脆頑皮的喊聲回蕩在草浪翻滾的原野上:「奕六韓,快來追我啊——」
黑馬上的青年將兩指銜在唇邊,氣運丹田,頓時有直入雲霄的唿哨聲傳出。
賓士在十幾步開外的白馬忽地仰天長嘶,人立而起。
馬上的少女驚呼一聲,趕緊扯住韁繩,卻沒能及時馭住坐騎,眼看被拋了出去。
就在白馬人立而起的瞬間,黑馬飛馳接近,黑馬上的青年一躍而起,如鷂鷹般凌空翻身,在少女被拋下馬背之時,及時地接住了她,並抱著她在草地上幾個翻滾,卸去了落地的撞擊力。
在草地上翻滾的時候,少女不停地踢打青年:「你耍賴,你輸了,你輸了!」
青年制住少女的踢打,一個翻滾將少女壓在身下,壞笑:「你又沒說比誰快,你說的是比誰先到。」
少女手被摁住,腿被壓住,四肢動彈不得,不禁羞染雙頰,嬌嗔地噘嘴:「奕六韓,你就會耍詭計,哼……」
奕六韓見身下的少女面龐嬌羞,紅唇微綻,碧色雙眸清亮如泉,不禁情潮湧動,難以抑制,俯身吻上少女的眉心。
這一刻時空停止,綠草的清香撲滿了面孔,連天碧草像一張厚實的綠毯在身下鋪展,天空遼闊高遠。
「小歌……」奕六韓一邊輕呼她的昵稱,一邊用舌尖輕觸她濃密卷翹的長睫,順著她挺直的高鼻滑下,最後深深地吮住了她飽滿嬌嫩的紅唇。
「你……你嘴裡全是酒氣!」歌琳推開他,「大清早的你就喝了這麼多酒!」
奕六韓笑了,眼底蕩漾著深深的迷醉:「我沒喝多少,是小歌你讓我醉了……小歌我要你……」
綠草如輕柔的波浪拂過白玉般的肌膚,星星點點的野花在風中紛飛,落滿了身體。
有一瓣輕盈柔軟的粉色花瓣正巧落在那片殷紅上。
他愛戀橫溢地問:「疼不疼?」
她以粉拳捶他的胸,嬌笑中帶著頑皮:「好疼啊,你竟敢欺負我,回頭我告訴父汗去。」
他抓住她的粉拳,輕輕地吻著,戲謔道:「再欺負你一次好不?」
說著做餓虎撲食狀將她再次壓在身下。
歌琳求饒道:「不行不行,疼,疼,疼!」
他捏著她紅撲撲的臉,邪邪地壞笑:「我已經很輕了,輕得我都沒盡興呢。」
歌琳雙手合十:「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
他在她耳畔邪肆低語:「你親我,我就饒了你。」
「好,我親你。」她抱住他裸.露的肩,突然一口咬下去,咬得他叫起來。
「小歌,你這是幹嘛,謀殺親夫啊!」他誇張地大叫著,低頭看自己的肩,只見牙印赫然,鮮血淋漓。
歌琳的綠眼睛射出胡人女子的痴情與奔放:「這是我在你身上蓋的圖章:我的男人,其她女人不準碰。」
「男人可以碰?」他開玩笑道。
歌琳一瞪眼:「你說什麼?」
他縱聲大笑,笑聲飄出去很遠。
歌琳佯怒地捶打他:「你什麼時候都是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我信不過你!」
奕六韓這才收了邪謔,正了臉色,深情凝目:「小歌,等出征回來,我就向你父汗求婚。」
「出征?!父汗要出征?!」歌琳一坐而起,滿面震驚。
奕六韓坐起身,屈起一腿,一手搭膝,絞著滿頭髮辮,依然是弔兒郎當、渾不在意的神情:「你還不知道吧,梁國的天柱大將軍死了。」
她驚住。儘管不問世事,只喜歡馳馬遊獵,她畢竟是野利部的公主,對於天下大勢,多少耳聞過一些。
一驚之後,她微帶欣喜地說:「這對於我們草原是好事啊,父汗一向最頭疼的不就是這個天柱大將軍嗎。有他在,父汗每次馬踏中原都撈不到好處。」
奕六韓興味索然,百無聊賴地扯了一把草,在鼻前嗅了嗅,又在眼前看了看,說道:「這它娘的是羊茅草,可以用來做茶。這片草坡都是這種草嗎?」
歌琳又好氣又好笑,奕六韓是個怪人,常常你跟他說東,他和你說西。
歌琳問道:「對了,那個威震四海的天柱大將軍是怎麼死的?」
「好像不是羊茅草?」奕六韓含了一片草葉在嘴裡嚼,並將那把草舉到歌琳嘴邊,「你嘗嘗,不像羊茅草的味道,有點像是……」
歌琳推開他,噘嘴道:「我問你,威震四海的天柱大將軍是怎麼死的?」
奕六韓一邊嚼著草分辨味道,一邊冷笑:「還能怎麼死,大梁國他一手遮天,功高震主,皇帝容得下他?——我覺得這是烏拉茅,可以入葯治傷的烏拉茅,不是羊茅。」
歌琳扯住奕六韓的一條髮辮:「你能不能不再研究這把草?跟我說說出征的事?」
奕六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小歌,可汗就要出征,肯定會向阿娘征葯。阿娘最近腰酸腿疼,不能到處採藥了。我帶一片回去讓阿娘看看是不是烏拉茅,如果這片草坡全都是烏拉茅,阿娘會多麼高興啊。」
歌琳的神色忽地溫柔了。
奕六韓口中的阿娘,並不是他的親娘。她叫緹娜,是野利部的穆圖可汗的葯奴,年輕的時候,她經常跟隨穆圖可汗出征,也曾被穆圖可汗寵幸過。不過那都是可汗一時興起,過後就把她丟到一邊了。她依然做她的葯奴,無爭無求。
有一年穆圖帶兵劫掠大梁的邊疆軍鎮碩槐。
就在劫掠一空、屍橫遍野的碩槐鎮,緹娜撿到了一個嗷嗷待哺的男嬰,看他的襁褓和頸項里的玉墜,可以肯定他是漢人的孩子,而且是門閥世家的遺孤。
緹娜心地善良,就將男嬰帶回草原,養在自己的帳篷里。
她給他取名奕六韓,在野利語里,奕六韓是「尋根」的意思。
大約緹娜還是希望奕六韓能夠找到他的家族。
然而奕六韓從嬰兒時期就在草原長大,整個人都已經胡化,基本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漢人氣息。
直到十五歲那年,奕六韓遇到了一個怪人,那人問他願不願意學武功。
奕六韓長於草原,精擅騎射。不過作為漢人,雖然他也算個頭高,但比起草原漢子,還是顯得瘦弱,也因此經常被欺負。他當即表示願意學習武功。
這個怪人說,我可以每隔幾天晚上來傳授你武功,但這件事你要保密,連你阿娘也不能說。還有就是,你要跟著我學習漢語。
就這樣,奕六韓從十五歲到十九歲,每隔三兩天,都到怪人約定的那個草坡,每次他到達時,怪人已經在等他了。
他跟著怪人學習武功和漢語,他叫怪人師父。他有養母,但沒有父親,潛意識裡,他把這位師父當成了父親。
五年時間,他對師父逐漸產生了深厚的依賴。每晚見到師父的那一瞬間,他都會湧起熱乎乎的感情,親熱地喊著師父奔跑過去。
師父一直黑巾遮面、從未露出真容,面對他的熱情,師父也冷淡而嚴厲,除了教授武功和漢語,從不談及其它話題,尤其不談及自己。
他對師父好奇之極,總是趁著學習漢語的時機,不停地套問師父的身份。師父從不回答,而且只要他把話題從學習內容扯遠,師父就會用彈指神功在他額頭上敲一記。
別看這輕輕一敲,這一下會將一種難以忍受的劇痛,從額頭擴散到腦部深處。雖然只有短暫的幾秒鐘,也難受至極。
儘管如此,生性豁達頑皮的奕六韓依然沒有引以為戒,下次又會問起一些學習之外的話題。諸如:
「師父不願透露名諱,那年齡可不可以告訴徒兒?——啊喲!」(一彈指)
「我猜師父有五十歲了?——啊喲,又打我,是猜得太老了?」
「師父成親了沒有,下次帶師母一起來嘛——啊喲!」
「師父,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啊呀呀,好痛,痛死我了,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