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陰謀敗露
歌琳衣衫裂開,雪白的面頰和脖頸泛起了火紅的鞭痕,她倒退兩步,甩開被鞭子抽散的秀髮,恨恨地斜睨過去。
用鞭子抽她的是一個華服少年,頭戴高高的尖頂胡帽,帽子上鑲滿寶石,從帽子里垂下的髮辮上也掛著琳琅的寶石,腰系虎紋金帶扣,足蹬織錦皮靴。
「漢人賤奴為我們野利部屢立功勛,你這個野利部的王子就會躲在背後打女人。」
歌琳話音剛落,對方又是幾鞭狠狠抽來,只聽鞭聲呼呼,她頭上的小帽被抽落在地,頭髮披散一臉,她抱頭躲避,卻被王子一把揪住頭髮,將臉湊到她臉上,惡狠狠地說:「我就打你了,怎麼著,你喊你那個賤奴來救你啊!」
歌琳知道,如果被奕六韓看見,不管對方是不是王子,奕六韓一定會衝上去打他的。
「呸——」歌琳一口唾沫吐在二哥湊近的臉上。
二王子獰笑著抹去臉上唾沫:「小歌,你以為那賤奴幫我們搶了幾次中原,父汗就會把你嫁給他?別做夢了!我聽母親說了,父汗準備把你嫁給疏勒部的老頭子,室頓可汗。」
歌琳笑了。眼前這個畜生還不知道,她今天已經是奕六韓的人了,他們已經私訂鴛盟,以後不管父汗如何決定,她生死都跟著奕六韓了。
因此,她反而笑得十分邪媚:「二哥,這事就不消你操心了,你還是操心一下自己的事吧。」
二王子一驚,更緊地揪住歌琳秀髮,歌琳痛得咬牙。
「小賤貨你在說什麼?」
「你別以為父汗不知道大哥怎麼死的。」歌琳在二王子耳邊用邪異的聲音幽幽說道。
二王子驚在當地,魂飛魄散,鬆開了歌琳的頭髮。歌琳趁機掙脫,拾起掉落的帽子,攏了攏髮絲,微微昂頭,轉身牽馬離開。
奕六韓隨可汗出征之後,歌琳每天都去陪伴奕六韓的阿娘。
有時候偶遇二王子,他不再對她拳腳相加、惡語相向,反而有點忌憚她。她知道他目前不敢對她怎樣,父汗既然知道大哥之死的真相,她若再有閃失,二王子難辭其咎。
這天,歌琳又在緹娜的葯帳待到很晚。歌琳喜歡聽緹娜說奕六韓小時候的事,百聽不厭。
作為交換,緹娜要歌琳跟她講穆圖可汗的事,也是百聽不厭。
「阿娘,你到底喜歡我父汗什麼啊,不過是個糟老頭子。」自從和奕六韓私定終身,歌琳就改口稱緹娜為娘。
「誰說的,你父汗年輕的時候可英俊了,可有英雄氣概了。」緹娜被皺紋包裹的眼睛里,繚繞著年深月久的迷戀。
「比奕六韓還英俊,還有英雄氣概嗎?」歌琳一邊看緹娜在油燈下縫一頂狐皮帽,一邊笑盈盈地問。
「小奕啊,他俊是俊,但是英雄氣概,比不上你父親。」緹娜也笑了,說起養子,溝壑縱橫的臉上漾過另一種柔情。
「才不呢,那次賀若部夜襲,奕六韓衝上來救我的時候,簡直像天神下凡,那種英雄氣概,誰也比不上。那晚,連我父汗都丟下我不管了,哼,我可沒看出父汗的英雄氣概在哪。」
緹娜停下手裡的活,從昏暗燈影里抬起飽經滄桑的臉龐,微眯了混濁的眼睛,想了想,說:「你父汗老了,老了……」
歌琳頑皮地對緹娜笑道:「阿娘,等這次父汗回來,我想辦法讓他來看你,好不好。」
緹娜連忙緊張地摸著鬢角:「可別啊,我老成這個樣子了。別讓可汗想起我,讓他心中永遠留著我年輕時的樣子吧。」
歌琳忽然覺得莫名的悲哀:緹娜從來不因可汗老了就不愛他了,反而情深更勝往昔。然而,女人卻要擔心自己容顏衰老,男人就不愛她了。
正在歌琳心中傷感之時,帳篷的門帘忽然被掀開,燈影搖曳,有人跑了進來,慌慌張張:「公主……」
歌琳一看是自己的侍女,霍地站起:「怎麼了?」
侍女跑到緹娜面前,低聲說:「剛才迪亞來過了……」
說著,侍女看了緹娜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緹娜也跟著緊張了,摸索著站起身來。
歌琳連忙轉身安撫緹娜:「阿娘,別擔心,是我的另一個侍女不知怎麼惹怒了可賀敦。我看看去,阿娘,我明日再來陪你。」
歌琳和侍女離開后,兩人一路不敢言語,在星月下一前一後悄然行路。回到公主帳,歌琳遣散眾人,只留下這名侍女,又到帳篷門口看了四下無人,這才拉著她坐在地毯上,低聲問:「迪亞說了什麼?」
「迪亞說,她聽見二王子和可賀敦在密謀篡位。可賀敦聯合了娘家疏勒部,準備在可汗出征歸來的途中下手。」
歌琳心臟狂跳,她盡量穩住自己,繼續問道:「還說了什麼?」
「還說,可賀敦和左賢王勾結已久,此次可汗出征,左賢王統領一半兵馬。只要左賢王在歸途叛變,再加上疏勒部埋伏的兵馬,恐怕可汗無法全身而返。」
歌琳只覺渾身冰涼,手足發顫,幾乎要暈倒。她緊緊抓住心腹侍女的手,深深呼吸。片刻后,她冷靜下來,對侍女說:「我即刻南下,去給父汗報信。你替我遮掩,別讓他們發現我已經走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心腹侍女滿面震驚:「公主你……你一個人去中原?」
「沒有別的辦法了,今天迪亞來報信,你確定可賀敦的金帳里無人發現?如果可賀敦懷疑,先把我們幹掉,就沒人能給父汗報信了。我只能趁夜半離開,就算明日有人把迪亞的行蹤報告可賀敦,她要派人追捕我,我也已經走了很遠了。何況,她也不知道我走哪條路。」
心腹侍女知道公主去意已決,不再多說,趕緊替公主收拾行裝,帶上乾糧。兩人動作迅速,半刻鐘后,一切就緒。
歌琳躡手躡腳地牽著坐騎,繞過一座座帳篷。夜色已深,大多數帳篷都已熄燈,她熟悉值夜侍衛的崗位,小心翼翼地避開了。
一直離開可汗金帳區很遠了,她才站定了歇口氣,取下馬嘴裡的木枚和馬蹄下的裹布。
沐浴在月光下的大草原,幽靜如夢。放眼四顧,連天碧草像厚厚的綠毯鋪向夜空深處。幾道彎彎曲曲的河流,在月光里像銀絲帶一般飄浮著。漫天繁星,觸手可及,清風帶著草原夜晚特有的涼意,如清涼的水氣般拂到臉上來。
歌琳深深地呼吸著草原夜晚的空氣,回頭望了一眼。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野利部來到這片草場其實才兩年,說不上是什麼故土。要說故土,整個大漠草原都是歌琳的故土。
匆匆回望之後,歌琳便縱躍上馬,揚鞭落下,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