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保大保小
秋韻站在殿門口,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象,跳躍吞吐的火光里,葉姝衣衫不整,雪白酥胸半露,氤氳美眸里春意泛濫,晶瑩剔透的肌膚染了大片紅暈。
而那個從她身上跳起來的男子,轉過頭來——竟是慕奎!
「秋姑……」葉姝連脖頸都紅了,聲音顫抖,羞愧難當地垂首站在那裡,散落的髮絲從玉頰垂下來,平添了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秋韻這才從起初的震驚慢慢回過神來,趕緊回頭看了看殿門,走過去朝外面觀望。
見宦官門垂首侍立在廊下,沒有主子的召喚,他們是不會隨意靠近殿內的,侍衛們的身影更是遠在庭院外。
秋韻鬆了一口氣,合上殿門轉過身來,目光驀地變得嚴厲,正要說話,慕奎突然撲通跪倒在秋韻腳下,左右開弓打自己耳光:「秋姑,慕奎一時為情所亂,竟做出逼奸公主的蠢事!慕奎實在是禽獸不如!」
一邊哭一邊不停地扇自己的臉,噼啪噼啪作響。
葉姝慚愧地垂著頭一言不發,輕紗半掩下的雪肌香膚,仍散發著嫵媚的粉紅。
秋韻一跺腳,低喝道:「好了好了,別打了!你既知公主聲譽重要,此事你守口如瓶就是了。以後這昭陽殿,你可不能再來了,也不可再和公主見面了!」
慕奎伏地泣道:「秋姑,我……」清瘦的肩膀顫抖不已,想到再也不能來見姝兒,就跟割了他的肉一樣。
秋韻見慕奎並未肯定地答覆以後還來不來,氣急敗壞地跺腳道:「略陽公,難道你以後還想再見公主?這事若被可汗知道,豈能善了?略陽公,你是想害死公主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慕奎再也不敢了!慕奎再也不來了!」慕奎忙心急如焚地呼喊道。
「你快走吧,今晚的事我就當沒看見,以後切不可再和公主見面了!」
慕奎默默地拾起地上的外袍披上,繫上衣帶。
秋韻又道:「你把衣服穿好,髮髻整一整,然後從後門悄悄出去,別讓人看見你!」
秋韻拉扯著慕奎往後殿走的時候,慕奎戀戀不捨地望了姝兒一眼。
剛才姝兒沒有推開他,至少說明姝兒並不討厭他。
可是此刻當他向她望去時,她卻沒有再看他,只是低低地垂著頭站在火盆邊,嬌美絕倫的臉上掛著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彷彿嬌艷花瓣上的露珠。
姝兒……姝兒……
慕奎不住地輕喚,卻被秋韻又拉又拽地強行推了出去。
————
「略陽公已經走了,沒人看見他。」秋韻回到前殿稟報道。
葉姝蜷在鋪著白狐皮的紫檀木透雕海棠的坐榻上,抱著自己,下巴擱在膝蓋上,仍然啜泣不停。
「公主你好糊塗啊!」秋韻在姝兒旁邊坐下,凝視著她道,「怎麼會做出這等事來!」
葉姝哭得肩膀抽動,不住用袖子擦鼻涕眼淚,卻說不出一句話。
秋韻重重嘆口氣,遞上一張錦帕給她:「公主可千萬不能再跟慕奎見面了!記住了么?」
這時殿外有人輕聲稟報:「啟稟可賀敦,董姑姑派人來問,大妃她們安排在哪個殿閣歇宿?」
葉姝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並不回答。
秋韻站起身來:「我去給她們安排住宿吧。」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草原上颳起了白毛風,漫天飛雪迷亂地狂舞,像一個暴君舞動著白色的袍袖在發怒,攪得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混沌。
這種情況下,大妃她們更加不可能回到頭曼山去了,於是便在葉姝的王宮裡住了下來。
葉姝給她們安排在王宮偏西的幾處殿閣,交待她們不用來昭陽殿給自己請安,膳食也是專門差人給她們送過去,葉姝不再舉辦宴席招待她們。
可是大妃還是不時帶著其餘三妃和孩子們來昭陽殿,向葉姝打聽赫蘭墨在前線打仗的情況。
葉姝告訴她們,大雪迷途,戰報送不過來,如果有戰報到達,她會差人知會她們。
儘管如此,大妃仍隔三差五帶著妃子們和孩子們過來。
每次這群孩子過來,都會打碎葉姝殿中幾樣珍器古玩,後來葉姝索性把前殿的貴重器皿全部收起來。
她歇息的偏殿和暖閣則緊閉著,堅決不準那幾個孩子進去。
那個懷孕的妃子,她們都叫她「玉妃」,因她的名字在胡語里有「玉石」的意思。
玉妃起初還跟著大妃一起過來打聽前線戰況,到了後來,她的身子越發沉重,不能再跟著來了。
又過了兩個月,這天終於收到戰報,赫蘭墨駐軍在蘭干山下的冬季營盤,和西野利汗國的戰爭陷入了膠著。
葉姝命人將戰報送到大妃住的淑景殿,心想,這回大妃她們不用再往我這裡跑了,我可以清靜些日了吧。
誰知這晚葉姝剛入睡,一名內官冒著風雪跑來稟報:玉妃要生了,請可賀敦趕緊請個太醫!
葉姝半睜著睡意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對秋韻說道:「派人去請陳太醫。」
生孩子對於女人來說不啻為鬼門關,因此,蘇葭湄將太醫院胎產聖手陳硯秋和御用穩婆都給女兒當陪嫁了,以保女兒能順利為阿墨生兒育女。
秋韻叫了兩個小太監去請陳太醫——宮裡的太監也是葉姝從晉國帶來的。
「公主,你……你不去看看玉妃么?」秋韻見葉姝翻個身又睡了,大吃一驚地問道。
葉姝是可賀敦,相當於皇后,嬪妃生子,皇后豈能不去照顧。
葉姝未答,只聞她酣甜的呼吸聲,似乎睡得很香。
秋韻湊上去又喊了一聲:「公主!你也得去看看吧!」
葉姝還是沒有動靜,沉沉地朝內睡著。
「公主!」秋韻不甘心地又喊。
「知道了!」葉姝突然挺屍一樣一坐而起,用力一甩黑瀑般的長發,圓睜美眸咆哮道。
————
「可賀敦駕到——」
太監尖利的宣唱聲中,葉姝身披落滿雪的貂裘大氅踏進血腥氣瀰漫的殿中。
陳硯秋滿額冷汗迎上來,深深一揖:「公主殿下,胎位不正,催產葯已給玉妃服下多時,孩子仍下不來,穩婆也束手無策,如今玉妃和孩子只能保一個,請問公主保大還是保小?」
葉姝頭都要炸了:怎麼要我決定?當即跺腳嬌叱道:「讓大妃決定,大妃呢?」
大妃的身影從後面閃出來,仍是那副恭敬端莊的模樣,深深屈膝一禮:「可汗離開頭曼山之前曾給嬪妾留下諭令,讓嬪妾萬事都要聽從可賀敦之命,不得擅作主張。」
葉姝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恨不能一腳踹飛她:既然讓你不要擅作主張,沒有我的命令,你怎敢帶著這麼一大群人跑到我宮裡來!誰讓你們住到我這裡來的!還把臨產的孕婦也帶來了!
「陳大夫你決定吧!」萬般無奈之下,葉姝只好厲聲對陳硯秋說道。
陳硯秋嚇得倒退兩步,花白鬍須微顫:「老……老臣怎敢決定這種事情?」
另外兩個妃子都悄悄以怪異的目光看著葉姝,只有大妃始終低眉垂目,不動聲色地站在暗影里。
葉姝氣得狠狠跺了跺腳,走到位於內殿的產房,站在屏風邊朝里看了一眼。
產房內霧氣蒙蒙,隱約可見看見那個四仰八叉躺在那裡痛楚呻吟的女子,一股夾雜著湯藥苦味的濃重血腥氣撲面而來,侍女正從那女子身下抽出被血染透的巾帛,新換上的一沓巾帛很快又被浸紅……
突然,那女子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厲慘叫,身子猛地抬起來,然後又重重摔落,暈死過去。
穩婆連忙對著外室大喊:「陳太醫,娘娘暈過去了!」
陳硯秋在屏風外焦急地對葉姝道:「請公主速下決斷!」
「請可賀敦速下決斷!」在大妃率領下,那兩個妃子和她們的婢女一同在姝兒後面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