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下魅影（一）
在我已準備放棄「石船」下的掙扎，靜等死神降臨的時候，我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
一開始，我還認為這只是我眼花了，沒有在意。隨著我的腳一動，水波一晃，那光也消失了。但等水恢復平靜，我又看到了，在我前面不遠處，的的確確，有一絲亮光。
對於長期停留在黑暗的環境、已陷入絕望的我，誰都能理解，能夠看到光意味著什麼？我小心地把腳收起來，盡量不擾動水，去看這光是來自哪個方向。這光的源頭肯定就是石船外的大江，朝著光的方向前進，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小師妹！小師妹！」我幾乎是狂喜了，用力搖晃著小師妹。
「師兄，我們死了嗎？」小師妹從昏睡中被我搖醒，迷迷糊糊地說。
「小師妹，沒有，光，你快看，那兒有光，我們有救了！」
「是爸他們來了嗎？」
「不是，小師妹，應該是外面的光。我們可以跟著光游出去了。」
我扶著小師妹的頭，讓她慢慢坐起來。
「師兄，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游出去，你看那是一個洞，我的肺活量沒你那麼大，而且渾身沒有力氣了。」
我想想也是，不如我先出去，再叫人來救她。
不過我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是說這裡面環境有多複雜。那條巨蟒不知逃哪兒了？要是我走後，它返回來怎麼辦？
「小師妹，再加把勁，我們一起出去。」
我把小師妹攙下水，游到那個發光的石洞前。
我潛下水去，看了看這個洞的環境。
石洞在水面下兩米左右，不大，洞口呈正方形，大小一次只能容一人鑽進去。石洞裡面的通道也是方形，但寬很多，至少不下三米。洞口周圍，除了上面幾米處連接著石船的頂壁外，左右兩面看不到頭，下面一直通往水下，看不到底下有光透出來，應該是一直接到了江底。看來這石壁是起阻隔這裡和外面的作用的，也就只有這一個洞才連接著外面了。洞的長度好像並不長，我想以我的游泳速度，應該在三分鐘內通過吧！
我浮上水面，讓小師妹游在前面，這樣可以看到她的狀況，也才能夠放心。
我們潛入水裡，往洞口游去。小師妹的頭剛一鑽入洞口，就馬上驚慌失措地退回來。我跟著她浮上水面，她一臉驚恐萬狀的樣子，「師兄，有鬼！那裡有鬼！」
「小師妹，這世上哪裡有什麼鬼？」我想安慰一下她，一定是勞累過度，大腦又被寒氣侵入，出現幻覺了。
「不，師兄，我不是幻覺，你想，我開始怎麼沒看到，一入那洞口就有，真的，師兄，你不信自己去看！」小師妹堅定地說。
我滿腹狐疑，決定去看個究竟。
當我的頭一伸入洞口，只聽得耳朵里「嗡」地一聲，那微弱的光突然變成淺綠色，接著滿耳聽到無數刺耳的尖叫，同時，無數白色透明、若隱若現、披頭散髮的厲鬼沖了過來。我連忙把頭縮回來，迅速浮上水面。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么？太不可思議了！」
師妹苦著臉，沒有回答。
眼看這麼一個逃出生天的機會，就這麼失去了么？
不行！
我再次潛下去，鑽進洞口，這次看得更仔細，那些厲鬼有的拿刀、有的持叉、有的揮戟、有的舞劍，嘴裡發出尖厲的叫聲，向我直衝過來。
我趕緊再次回到水面。
「師兄」，小師妹見我浮上去，靠過來對我說：「算了吧，可能上天要我們兩個死在一塊吧。」
「不，小師妹，即使要死，我也不要你死在這麼一個陰暗寒冷的地獄里！」說到地獄，我感到一絲徹骨的寒意，是啊！這麼暗無天日的地方、這麼寒冷徹骨的水裡，旁邊還有一個陰氣逼人、鬼氣森森的鬼洞，除了地獄，還有什麼地方比這更可怖呢？
我下定決心，即使是地獄，我也要闖一闖。
「小師妹，不用怕。反正不走也是死。我們拚死闖一闖，即使死了，也儘力了，總比在這裡等死要來得痛快。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闖過去了呢。」
「可是……」
「小師妹，別怕，這回我在前面，你跟著我，如果有什麼鬼怪的話，我在前面給你開路。而且，我現在可能比那些鬼怪可怕多了，你咋不怕我呢？那些鬼怪見了我，應該害怕吧！」我努力逗小師妹發笑，想減輕她的心理壓力。
小師妹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伸出手擦去我臉上的水，「就是，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滿臉都是傷，還到處都是瘀青，可是鬼見了都該怕的。」
於是，我們一前一後，往鬼洞潛去。
進入鬼洞，和上幾次一樣，那些鬼怪都向我們漂過來，手拿各種兵器，往我們身上亂砍。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鬼怪似乎都沒法砍到我們。它們怪叫著在我們周圍打轉，尖厲的聲音震駭得我似乎肝膽欲裂。有的鬼把臉貼近我們的臉，那樣子好像就想把我們吞下去。我回頭看小師妹，她緊緊跟在我後面，一臉無比的恐懼。我向她作了作手勢，示意那些鬼影都是幻象，實際是不存在的。她似乎也看出來了，臉上表情放鬆了些，不再去躲避那些幻影，徑直追趕上我。
遊了不到半分鐘，突然，在我面前的那些鬼影一下子不見了，無數的手臂從前面上下左右的洞壁伸出來，在那裡亂抓。
「怎麼，又變個花樣嚇人了。」我心裡這樣想，完全不作閃避，直接遊了上去。當我接觸到那些手時，不禁心裡一驚，這些竟然不是幻象，而是真真正正的手。同時，我看到那石壁里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正在往外鑽。可不是真的有東西鑽了來么？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個的殭屍破壁而出。
我大驚失色，此情此景，與當初海島上的何其相似。不，應該說還要危險十倍。當初我是和一個訓練有素的特警隊戰友在一起，手裡有武器，關鍵時刻還可以自保。而現在同行的是一個柔弱的女子，都是赤手空拳，更要命的是在水下，根本不能纏鬥，稍一拖延時間，就會死於非命。
我一時竟想退回去，但回頭一看，在小師妹的身後，除了四壁密密麻麻上下亂抓的手以外，已有幾個殭屍破壁而出，根本沒路可退。只得加速游過去。
突然又進入一個甬道，那些殭屍又和剛才碰到的鬼影幻象一樣，到這裡就沒有了。
我回過頭去，心裡一下子冰涼到了極點：在殭屍甬道的出口處，小師妹被一隻手抓住右腿，脫身不得。在她的身後，一堆殭屍已突破石壁，正一頓一頓地向她走過來。
我連忙過去，用力去扯那隻抓住小師妹的手，卻怎麼也扯不開。眼看那些突破石壁的殭屍就要走近，我一狠心，憋住喉嚨，張開嘴，向那隻噁心至極的手咬去。
一口下去，我感到嘴裡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為了小師妹，為了海島上石飛的歷史不再重演，我不顧一切。一下、兩下、三下，黑色的血污從那隻從手裡不斷往外涌，白骨也顯露了出來。
我抓住那隻手，往反方向用力一掰，「咔嚓」一聲，從肘關節處，把它生生折斷了。
我趕緊把小師妹拉過來，那隻斷手還抓在她手上，怎麼也甩不掉，所幸的是，那些殭屍走到我們所在這個空蕩蕩的甬道面前，似乎有什麼阻隔一般，只停在原地張牙舞爪，卻不能前進半步了。
這一路下來，至少花了三分鐘，我在特警隊潛水的最高紀錄是五分鐘，雖經剛才的折騰花了點勁，又在咬那隻手時漏了點氣，但現在還問題不大。可小師妹顯然有些承受不住了，她兩眼圓睜，好像非常吃力。不過她還是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快游，我於是又划動雙臂，奮力向前游去。
這個甬道上，七零入落地躺著幾具骷髏，幾把刀劍分別插在骷髏身上。除此以外，似乎沒什麼阻礙。我注意到那幾把刀劍，樣子十分古舊，但刃看上去還很鋒利。有一把劍柄上還鑲有寶石，我游過時，順手便拿了起來，雖然是在水裡，份量也很沉。
可沒游幾米，我突然覺得身後的划水聲不見了，連忙回頭去看。
小師妹不見了。
一個白色透明、披頭散髮、滿臉猙獰的女鬼，雙手拿著一把大刀，突破水的阻力，迅速向我砍來。
我沒有閃避，這女鬼和剛才初進洞時的那些形象一模一樣，也就一定和剛才一樣，只是幻象而已。
但刀卻扎紮實實地砍到我的肩上。這次竟然又不是幻象。幸好是在水裡，力道大多被水緩衝掉了，砍得還不是很深。
「這女鬼也真是笨，在水裡，該用刺的。」我心裡哼了一下，拿起劍，向女鬼當胸刺去。
當劍就要刺到女鬼的一剎那，我停住了。我分明看見，在女鬼的右腿上，牢牢地抓著一隻斷手！
我的小師妹呢？
為什麼小師妹突然消失了，這個女鬼突然出現了？
為什麼初進這個洞時，那些鬼怪都是幻象，這模樣相同的一個，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為什麼在這甬道里，會橫七豎八地躺著那些屍體？又為什麼這些屍體都身中刀劍倒地？
最最重要的是，為什麼女鬼的右腿上，也和小師妹的一樣抓著一隻斷手？
一大串問號在我腦海里迅速閃現。
我扔下長劍，躲過女鬼再次砍來的那一刀，迅速游過去，抱住女鬼，睜上眼睛，向女鬼那張恐怖的血盆大口吻過去。
就在我的嘴唇接觸到女鬼的那一刻，女鬼全身的白光突然消失。這不就是我的小師妹么？
也好像是終於認出我來，小師妹惡狠狠的眼神也突然消失。但就在這一剎那，她的身體迅速收緊，顯然是因為長時期的潛水，已承受不住了。
我的嘴唇再次輕輕貼上小師妹的嘴唇，慢慢地向她吐氣。小師妹的狀態緩和了一點，我用左手鉤住她的腋窩，右手划水，再次向前游去。
這一次，我感到游泳是前所未有的困難。
身後的小師妹變得越來越沉，石洞的出口就在眼前，卻又好像是那麼的遙遠。
胸部悶得似乎要炸開，所有鮮血似乎都涌到了頭部，頭皮似乎有無數的螞蟻在噬咬，手腳也漸漸地不聽使喚了。
我收縮腹壁，把停留在食道里的氣擠出到口腔，再吸到肺里，爭取哪怕是一秒鐘的時間。
出口，出口……
我瞪大眼睛，突然「咕嘟」一聲，嘴不自覺張開了，嗆了一口水。我伸手捂住嘴，抵制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衝動。一股帶著血腥的水衝到了鼻腔，鼻孔不自覺地又翕開，水又湧進了肺里。
「難道就這麼結束了么？」
「結束了，都結束了！把身體解放了吧！」一個聲音在心裡吶喊。
「不，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另一個聲音在腦海里轟響。
「算了吧，沒用的！」
「不，一定要堅持住！」
「別勉強了，放棄吧！」
「好吧，我已經儘力了，就只能這樣了！」
我抓緊小師妹的手，雙腳最後一蹬。放鬆對口鼻和胸腔的禁錮，任憑江水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