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瓮中捉鱉

第一百三十二章 瓮中捉鱉

祭天前一日,中宗命左驍衛留下一半的兵力守衛宮城,剩餘全部用來護送聖駕。

中宗召見了荊婉兒,這麼多天,荊婉兒一直被關押在詔獄里,給人的感覺是她的身份太卑微,根本連中宗親自處置的必要都沒有。

「裴談就在殿外。」中宗看著地上跪著的少女,「聽說,你願意一輩子留在宮裡贖罪,卻想見裴談最後一面?」

荊婉兒臉色羸白,抬頭看著中宗:「婉兒自知罪孽深重,只想最後,有機會送大人一程。「

裴談被削官后,中宗准了他離開長安,回到裴氏所在的關中。

這應該是荊婉兒和裴談所見的最後一次。

中宗望著荊婉兒,他並不是一個不懂情義的帝王,甚至可以說他是大唐最多情的一個皇帝,否則也不會有專寵韋后,雨露後宮的事。

「這又何苦。」他說道,「縱然你爹如今依然是長安的大都護,你應當也知道,你的出身與關中裴氏,依然是天塹之別。」

荊婉兒低垂著眼眸,半晌說道:「陛下誤會了婉兒,婉兒只是敬重大人,這些時日,大人對婉兒多有照拂,可大人卻因婉兒被削官還鄉,婉兒無以為報,唯有……請求陪大人走出宮這一段。」

這一段路,不好走,她和中宗心知肚明。至此,她依然口口聲聲稱裴談作大人。

中宗淡淡說道:「朕也不至於和你一個小姑娘置氣,你既然有此心意,罷了,朕准許你陪』裴談』走出宮城。」

荊婉兒目光柔和,望著中宗:「陛下仁慈,婉兒銘記在心。」

中宗看著她:「明日一早,辰時三刻。」

荊婉兒心領神會。

這一夜,荊婉兒在紫宸殿外,得以重見裴談。

她跪在裴談對面,與裴談目光交融,殷殷深深:「大人,明日婉兒送您出宮。」

……

晨曦微露,天還沒亮的時候,宮裡所有參與祭天的妃嬪貴人,全部都已經趕著吉時,離開了宮城。

左驍衛護送,偌大的大明宮中,從未像此刻般空曠靜謐。

荊婉兒扶起跪了多日的裴談,高大的男子,此刻卻只能把重量壓在少女的身軀上,艱難的一步步向宮外走。

荊婉兒不離不棄的用身體支撐裴談,送他走在安靜無人的宮道上面。兩人始終沉默依偎,當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離開午門之外,早已蟄伏的眼睛,開始蠢蠢欲動了。

草叢裡有人眯起眼:「是那丫頭?」

看到荊婉兒與那男子身影,這伙匪人幾乎沒費什麼腦子思考,認定了裴談的身份。

「目標已現身,按計劃行事。」

離開宮門已經百米,門口守著的左驍衛身影幾乎看不見,荊婉兒低著頭攙扶裴談,卻沒有要轉身回宮的意思。

也許是不舍,也許是想多走一段。

「動手。」

聲音冷漠無起伏,埋伏的匪人,終於現身,從四周圍過來了。

荊婉兒這時抬頭,蒼白的臉看見了他們。

「亡命鴛鴦,真是感人。」為首的匪人面帶邪笑,看著荊婉兒寸步不離裴談身邊,給他們省了不少事。

她的手,彷彿更緊地抓住了身邊的男子。

為首匪人淫邪一笑:「放心,會成全你們,在地下團聚。」

周圍的人都開始笑的不懷好意。

荊婉兒眼睜睜看著他們都過來。臉色越加白,目光卻未見慌亂。然後……

兵刃相交之聲,荊婉兒身旁一直低著頭,軟弱無力的「男子」,抬起頭。

他披風裡的手上,握著一把劍。

這個人,這張臉,卻不是他們預備要殺的裴談。

男人眉眼冷漠,俊美的臉廓有種鋒利的稜角,他手裡的劍正擋在一個死士的刀前,不費吹灰之力。

荊婉兒慢慢鬆開了,自己一直攙扶的手。

她攙著的男子不是裴談,是裴縣,裴侍衛。

死士臉色蒼白:「怎麼會這樣……「

裴侍衛,此時劍光已經出鞘。

荊婉兒最後蒼白說道:」留下活口。「

裴侍衛目光冷冷一掃:」這些人都是死士,留活口也沒有用。「

話音還未落,殺伐已經開始。

荊婉兒不由閉上眼,嗅著血腥在空氣中越來越濃郁。

死士們在慘叫:「中,中計了……」

可是已經晚了,他們這些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武功不能太高,這樣才符合流寇的身份。

因為裴談不會武功,不要說是這幾個人,就算只是普通的幾個壯男,也完全可以制伏裴談。所以他們原本就是以為會萬無一失。

現在青龍寺的住持,叫玄心,是中宗親自選的。

玄心帶著寺內高僧,站在寺門口迎接聖駕,「老僧玄心,恭迎陛下、皇后、太后!」

抬起頭,他目光接觸到中宗看過來的眼神,微微閃了閃。

這位新任的住持方丈,眉眼平和,也比已故去的玄蓮大師年輕許多許多。

很快,聖駕進入青龍寺內,寺中一切都早已預備好,很顯然新任住持做事十分周密。

有一雙眼睛,帶著威嚴,甚至讓青龍寺那些正低頭做事的和尚,產生一股比中宗還強大的壓力。

「本宮,想去大雄寶殿看一看。」

大雄寶殿,歷來是帝王祭天跪拜,現在中宗還沒起駕,太后卻要先去看一看。

中宗面露恭順:「母后舟車勞頓,參拜不急在這一時,還是讓人伺候母后先歇歇吧?」

玄心接到了中宗目光,立刻殷勤道:「貧僧帶太後去廂房歇息。」

年逾古稀的太后,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中宗身上。

那雙眼睛,永遠都讓他感覺至深的壓力:「本宮想單獨祈佛,莫非不行?」

中宗不敢說什麼,只能捏緊袖中的手:「是,母后。」

最後太後進入了大殿,所有人,包括下人不敢跟著。

這大雄寶殿,曾經是她祭天時,待過的。幽深望著高大威嚴的佛祖金身,如今的太后,在沉默之後慢慢跪了下來。

香燭繚繞,持久深邃的靜謐。

「天後娘娘。」

直到旁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

跪坐在蒲團前的太后,慢幽幽的,睜開了眼。

她的面前站著一個含笑的「道人「,一身打扮頗有仙風道骨,關鍵是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太後年紀大了,不由皺了皺眉。

面前的道人,已經迅速跪了下去:「貧道胡超,叩見天後娘娘!「

這聲拜見情緒飽滿,抑揚頓挫。

驟然間,勾起了太后的回憶。

太后睜大了雙眼,盯著「道人」,」你,你是……胡超?「

胡超立刻高聲應:「正是貧道!」

猶記得,胡超離開的時候,是高調地用了「雲遊」的借口,因此在太后的記憶中,胡超就是去雲遊去了。

太後有些疑惑:「你怎會在這裡?你雲遊回來了?」

胡超殷勤地膝行幾步,靠近太后,「貧道是來與玄心住持交流道法的,想不到在此得遇天後娘娘,一別數年,娘娘的鳳儀一點沒變!」

畢竟是曾經討過太后歡心的人,這麼幾句話,已經讓太後記起了曾經的輝煌,臉上浮現出笑。

太后語氣緩和:「胡超,你當年說永不會回長安,本宮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你。」

胡超真誠說道:「貧道當年一心向道,本以為就此脫離紅塵,可沒想到,……都說修道之人,此生必遇到一劫,度過才成就真正的大道,貧道修行多年未曾參破,才知道也是逃不過,無奈之下,只得返回長安……」

太后聽得詫異不已:「你是說,你也遇到了一劫?」

胡超面帶鄭重,卻似乎有難言之隱,搖頭嘆息。

太后一向篤信這些修行正道,立刻正色:「既是有劫,那就度過成大道,這世間根本不存在度不過的劫難。」

胡超內心有點激動。

他的面前,可是昔日統御大唐的女皇。在她身上,自然是沒有度不過的劫難。

胡超故意垂淚:「這一劫,恐怕真的難度……」

太后皺了皺眉:「究竟是什麼?可能說出來?」

胡超看了看太后,忽然就匍匐在地上,聲音哽咽道:「在此遇見天後娘娘,貧道實是信了天意!若無天後,怕是貧道畢生也度不過此劫!」

這番話顯然讓天後震驚,她盯著胡超,問:「怎麼回事?」

胡超緩慢從地上起來,眼中有紅絲,聲音才嘶啞道:「貧道……夢見太子託夢……」

大唐三十年,有過太多位太子。正因此才知道這三十年的朝堂有多血腥殘酷。

可讓太后立刻臉色蒼白,第一時間就想到的,只有那一位太子。

因為其他太子沒有死,還有一位已成帝王,託夢,是只有死人才有的權力。

太后聲音顫抖,死盯著胡超:「你……你說什麼?」

胡超知道此時說錯一句話,表現錯一個動作,都是送命的結果。

現在就是在和老天賭命,贏了,就是一切。

胡超揚起滿是血絲的眼睛,看進太后的心裡。

——

此時東郊官道上,沈興文那默寫的手書塞到懷裡,騎上一匹快馬,向城外行去。

這是去青龍寺的必經之路,他不可能更改路徑。

行到郊外最荒涼處,忽然兩旁,憑空跳出數匹駿馬,攔在了沈興文的前路上。

馬上每個人,都神秘的蒙著面。

沈興文立刻勒馬,堪堪停住了,他眯眼盯著突然出現的攔路人,幽幽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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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秘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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