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遇骨擦

2014年秋天，我自己在店裡，師父出去收貨。店裡來了一個藏族中年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是以前過來送過幾次貨，當時都是師父在，他看貨給價，據師父說，這些送貨的，常常是新老摻在一起，價格都按照老貨報，這就要看眼力了，如果吃不準一件貨的新老，很容易吃藥。

我給師父打過電話，他說一會兒就回來，趁著這個空當，送貨的大哥拿出一些貨，幾顆珠子，一尊銅鎏金的小寸佛，還有幾個擦擦（西藏的脫模泥塑，用泥土填在擦模里，製作出泥塑佛像，不懂的自行百度），幾把多吉（金剛杵），我入行不久不太懂，不過有機會上手還是每個都仔細看了看。

這些貨沒什麼特別，鎏金的寸佛我看不懂，不過擦擦和多吉應該都是老的，珠子因為自己不感興趣，也沒看。

有一個擦擦很特別，手感明顯輕於普通的泥質擦擦，應該是泥里摻入其他密度小的物質，題材也少見，是一尊雙身屍陀林主。

因為不懂，也不敢問價還價，這行規矩，如果不想要，最好問都不問。而且很多貨主滿嘴跑火車，動輒唐宋元明清，張口閉口阿里的、噶當巴的，年份老老的，對著電燈泡發誓「貢就松」（佛法僧三寶），其實都是為了做生意，不是每個貨主的故事都能信。

接著師父回來，看貨，談價。從師父和貨主的對話我能聽出來，師父覺得這些貨都不錯，想要通打，一般來說，通打的價格會低一些，但是單獨挑某件，價格就沒什麼優惠了。

商量好價格，師父把貨收下，貨主離開后，師父拿起那個雙身屍陀林主的擦擦查看起來，打著強光手電筒用放大鏡仔細觀察。

過了幾分鐘后，對我說：「你看下這個擦擦。」

我也學著師父的樣子，拿起放大鏡查看起來，在十倍放大鏡下，可以看到這個擦擦的特殊之處。放大鏡下的這個擦擦，表明明顯可以看到凹凸不平，那種層次感，不用師父提示我也知道，定是材質引起的，就是在原本普通泥質基礎上，混入其他材質。

我知道，混入的材質是另外一種區別於泥土的材質，它的密度更低，而且含量不少，所以導致這個擦擦的手感明顯輕很多。但是至於混入的材質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那時候雖然入行不久，但是擦擦也接觸很多，一般來說，除去最常見的普通泥質擦擦，還有名擦、葯擦、布擦等高級別擦擦。

所謂名擦，是指製作這個擦擦的人身份特殊，多是高僧大德，比如某世的達，賴、班，禪、噶瑪巴、章嘉等大能。

這種擦擦在背面或者底部會有大能的專屬印章，別人是不能使用的。

這種包括羅布林卡系列（十三世達，賴喇嘛親制，擦擦的題材不多，有長壽三尊、吉幾瑪黑等有限幾種，背面鈐有他的金印，據記載是1916年所制，具體參考《羅布林卡珍藏文物輯選》一書），班青准堆（班，禪親制的擦擦，按照王賢弟的考證，從一世班，禪到十世班，禪均有製作，不過這個說法後面有很多質疑，因為早期特別是前面三世班，禪均是追認，沒有任何記錄製作班青的文獻，很可能的解釋是，前面發現的十款班青准堆都是十世班禪以及更早的歷任班，禪製作，但是無法一一對照，有可能某個班，禪製作了幾款。感興趣的朋友自行百度，找王賢弟在盛世收藏發的帖子）等；

所謂葯擦，是指在製作擦擦的時候加入藏葯，常見的是加入甘露丸，當然也有些加入的其他的藏葯，具體什麼藥材我也不是特別清楚，這種擦擦特點是密度小，手感輕，表面可見甘露丸等藥材結構，葯擦普遍不會特別清晰，因為材質原因，有些葯擦能看到明顯取葯痕迹；

所謂布擦，有明確記載的是，十世班，禪大師圓寂之後，由扎什倫布寺的高僧，用多種名貴藥材處理班，禪法體，得到的體液混合泥土製作成擦擦，題材不多，閻摩敵、宗喀巴、釋迦牟尼、白度母等有限的幾種，這種布擦有個特點，擦擦表明可以看到明顯的結晶鹽，重量與普通擦擦無異。

當然上述有些籠統，很多時候，一個擦擦既是葯擦也是名擦也是很常見的，並非如此分類，只是說明一下這幾種高等級擦擦。

當時那個擦擦給我的感覺，是不屬於上述任何一種的。我觀察完后，對比下自己的知識儲備，並沒有找到類似歸屬。於是我就問師父：「師父，這個擦擦是什麼擦擦，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

師父看看我，有些興奮地說道：「沒看錯的話，這個應該是骨擦。好好收著，這個骨擦，有可能……」師父又拉長音調，我一直在等他下文，他卻搖搖頭，說了句：「順其自然吧。」

「骨擦？」我有些茫然，在這之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

就我所了解的擦擦分類裡面，並沒有這種骨擦。簡單來說，西藏擦擦從地域上分，基本上是阿里擦擦、后藏擦擦、拉薩擦擦、藏東擦擦；從用途上分，就是塔藏擦擦、廟供擦擦（廟供擦擦包括普通信眾家中佛堂供奉的擦擦）；從級別上分，就是普擦、名擦、葯擦、布擦等，並未聽說過有骨擦。

後來查閱資料，零星找到一些記錄：骨擦，一般是由高僧大德圓寂之後，用其骨灰摻入泥土所製作的擦擦，以宣揚「菩薩布施，不惜生命的」教義，有些類似佛祖割肉喂鷹、密宗嘎巴拉製作等。

當聽到師父說是骨擦的時候，我也很興奮，一個古玩商人、藏傳愛好者在初次見到從未見過的老物件的時候，都有這種反應。

從這個骨擦外表來看，品相很好，沒有缺損，沒有取葯痕迹，模版很清晰，題材是少見的雙身屍陀林主，外面已經形成一層包漿，這是長期香火供奉所形成的。

我的判斷是，這個骨擦應該是清代中期或者更早一些的產物，後面長期供奉過，屬於廟供老擦擦，稀有的老物件。

隨後師父有事先走了，留我一人在店裡。我便開始給這個骨擦拍照，拍照用的是佳能6D，100mm微距鏡頭。

其實自己並沒有學習過攝影，更沒學過拍微距，就是自己摸索，對比網上一些教程，多拍幾張備用，再用ps簡單處理下光線和色彩，盡量還原實物，再拍出意境，用作古玩照片也夠用了。

拍完照，處理好之後，照例打開盛世收藏論壇（該論壇是國內造像方面最專業的論壇，造像板塊的M版主、強巴藏佛版主均是國內研究古代造像藝術的大咖），把剛收到的骨擦照片上傳，以供藏友點評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