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琴瑟
顧長歌說了要送消息,便果然在幾日後將顧明繡的行蹤送到了蘇微衣手上。
「姑娘,您....怎麼看?」丫鬟拿著桃木梳一下又一下梳理著蘇微衣的長發,選了朵別緻的發簪別到了她的髮髻上,滿意的打量著鏡中的姑娘,「奴婢全都查過了,雖然事情做得很隱秘,但若是按照太子側妃的話,她同那位蕭王妃倒是真的是水火不相容——」
「啪」的一聲,蘇微衣猛然將手中的信紙一巴掌拍到梳妝台上,神情泛著几絲冰冷的不悅,冷冷的透著錦字盯著為自己梳頭髮的丫鬟。
丫鬟心中一顫,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哪裡出了問題,手一抖便慌慌張張的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姑娘!是奴婢、是奴婢失言了!什麼蕭王妃....沒有蕭王妃!是奴婢失言,奴婢該打、真是該打!是、是顧姑娘,是那位顧姑娘......」
蘇微衣神情幽幽的凝視著她,半晌才將視線緩緩轉開,淡聲道:「替我梳發,準備出宮。」
「姑娘、姑娘是要出門么?」丫鬟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連忙為蘇微衣梳理起長發,低聲道,「信上所說會不會是騙人的......姑娘還是、還是謹慎些為好。」
指腹撫過宣紙上的黑色字跡,停留在一個人的名字上,蘇微衣唇畔微微帶著几絲笑意:「她說淮哥哥也會去見顧明綉。我雖然不喜歡顧家的人,只是顧長歌卻說得不錯,我本已經失了先機,如今也不能再在顧明綉或是淮哥哥身邊安插什麼眼線,許多事....我也不方便出面,倒不如借一借顧長歌的手。」
「我只要做淮哥哥眼中最乖巧的妹妹就是了,至於顧明繡的這些糟心事,還是交給她們姐妹二人自相殘殺吧。」蘇微衣翻了翻梳妝盒中的東西,抬手從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仔細的擦了擦面上,她才小心翼翼的將盒子打開。
那盒內裝了一隻發簪,桃花水晶簪,十分好看。
指腹輕輕撫過桃花簪面,蘇微衣將簪子取出來,淡聲道:「替我別這個吧。」
「這是殿下送給姑娘的簪子,那麼多年來姑娘一直當做珍寶一般,若是殿下知道了,該是得多疼惜姑娘呢。」丫鬟小心翼翼的接過玉簪,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就你多嘴。」蘇微衣淡淡道,只是語氣中多多少少有些歡喜,「去準備吧。」
待到了信上所說的地方,蘇微衣選了個地方便吩咐人將屏風隔起來。小二將茶水端上來,蘇微衣又坐了片刻,便見顧明綉等人而來。也不知道大方還是隨意,她們幾人並未曾關門,教蘇微衣瞧得見她們的所作所為。
只是片刻,顧離依等人便都興沖沖的走了,徒留顧明綉一人在房中。
「姑娘,殿下來了!」
蘇微衣下意識的抬頭,便見錦衣青年目不斜視入了廂房。原是垂首的紫衣姑娘忽而便抬起了頭,面上露出淺淡而溫和的笑靨,登時便有風華流轉,溫柔美好。
蘇微衣端著茶杯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她瞧不見沈淮的正面,只能看見錦衣青年背對著她,在紫衣姑娘面前站定,姿態懶散而又隨意的微微彎下身子,對著身側的人便招了招手,房內的丫鬟便都福了福身子,含笑退下將門合攏。
房門忽而緊閉,蘇微衣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垂首不語。
出了暗道便到了一處小院子。自有侍衛牽著馬走了過來,將馬恭恭敬敬的交給了沈淮,低聲道:「主子,都安排好了。」
沈淮「嗯」了一聲,將顧明綉抱上馬背,翻身上馬將紫衣姑娘抱在身前,伸手拉著韁繩便策馬而去。青年玄色的披風在風中招搖,空中傳來青年帶著笑意的懶散話語:「今日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一路策馬出了城,顧明綉靠在沈淮懷中,身子被斗篷裹得牢牢地,徒留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正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平靜的望著前方:「.....你要帶我去梅林?」
遠處點點梅苞,藏於枝芽之中,一角熟悉的亭檐在風中搖著角上銅鈴,風中傳來清脆的鈴聲,空靈而又好聽,煞是動人。
「真聰明。」沈淮含笑策馬,在臨近梅林入口時便勒馬緩緩前行,低聲道,「原來你還記得這裡。這裡原是私宅,後來主人家跑了之後便成了無主之所,只是早在許久之前,我便派人將此處的地契給買了下來。」
「你一向喜歡梅花。」
青年淡淡的嗓音似乎隱藏了什麼,剋制而又無奈。
顧明綉敏銳的察覺到沈淮語氣中一點奇怪的情緒,只是變化的太快,轉瞬即逝,教她想要捕捉深追都來不及。她微微蹙眉,便下意識的因為身子騰空的動作伸手摟住沈淮。循著對方的視線望去,顧明綉便瞧見了那隱去梅林之中的小亭。
小亭還是上一次她跟沈青青見面的亭子,只是裡頭的物件擺放全然不同。
六角亭檐掛著銅鈴,風吹便在檐下搖擺。左右五遍都掛上了字畫,裱著捲軸的畫卷垂落在四周,上頭的山河風致都大氣滂沱,字跡飛揚倒是十分有名。亭內放了蒲團,上頭架好了琴台,正擺放著一台古琴。
卻是沈淮送給顧明繡的鳳凰梧桐。
「我將琴修好了。」沈淮道。
顧明綉步入亭內,指腹輕輕撫過琴弦,低聲道:「你怎麼......」
「我問過繆蘭了。琴弄壞了不在你的意料之內,想來是顧長歌不喜這才派人割壞了琴弦,我知曉你喜歡它,便吩咐人修好了它。」沈淮立在顧明綉身後,抱臂而立,眸色幽深,「小綉兒,你可算是許久沒有彈琴給本王聽了。」
「.....你今日備的很是齊全,我若是不彈琴,倒是難免辜負殿下了。」顧明綉輕輕笑了一聲,便端坐在琴台之後,纖纖十指拂過琴身跟琴弦,她抿唇淡淡一笑,「你想聽什麼......我知道了,我隨意彈就是。」望見沈淮的神色,她便彎唇淡笑。
稍作沉吟,她便撥開琴弦,一曲動人仙音便在她手下綻開。
倚靠著漆紅木柱的錦衣青年凝視著專心彈奏的姑娘,長臂往後一伸,便像是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摸出一支碧玉簫。玉簫在手中轉了幾圈,便被沈淮搭在唇畔,旋即便是一曲和著顧明綉琴音的簫聲便流淌出來。
簫聲極其清亮,奔放而又動聽,跟琴音很是相襯。
顧明綉抬首,忍不住抿唇一笑。她對上沈淮漆黑而又深邃的眸色,便見青年唇角一彎,便在瞬間轉變了簫聲。那簫聲原先清亮明朗,忽而急轉直下,便是瀟瀟春雨,芳草繁樹之間,在一瞬之間直逼她琴中長音。
紫衣姑娘眸色微深,手下琴音便也忽而轉音。在顧明綉變幻之間,沈淮又旋即變了變,顧明綉自是不肯放棄,旋即再次變化指法,琴音簫聲相輔相成,又互相追逐,宛如天籟。簫聲近尾,便是一場廝殺,簫聲琴音互不退讓,宛如兩軍交戰,廝殺激烈。
「啪」的一聲——
猛然之間,顧明綉手下琴弦斷裂一根,紫衣姑娘眸色泛著几絲驚訝,還未曾反應過來,倚靠著木柱的青年在頃刻間便欺身而來,一把攬著顧明綉往後退開,避免那斷裂彈開的琴弦傷到她。指腹到底被琴弦傷出一道口子,顧明綉被沈淮護著,神情有微微恍惚。
「小綉兒.....」沈淮凝視著她,神情複雜。
顧明綉回過神,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沈淮,旋即便回過神,彎唇道:「我原來竟不知道,你的玉簫吹得這樣好聽。技不如人,是我的琴輸給了你的簫。」
「.....只是這般.....?」沈淮握著她的手,眸色幽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在他的視線之下,顧明綉有些茫然,便見沈淮又恢復成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是我考慮不周,你身子不好,我不該哄你彈這般傷神的曲子。」
他直起身子,將顧明綉攬在懷中,大掌輕撫顧明繡的脊背,將下巴靠在她的發頂之上。在紫衣姑娘瞧不見的地方,錦衣青年眼底泛著難以言喻的痛楚跟無奈,轉瞬即逝,便被幽沉的眸色給取代。
沈淮的視線落在他們身前的琴上。
顧明綉喜歡鳳凰梧桐,他很早就知道。只是那時他不便給她,便將這把名琴隨意丟回了大沈,只是轉首便被沈暘送給了顧長歌。他知道顧明綉失落,便暗地派人將這把琴毀了,這一世總歸是到了她手上。
而很早很早之前,早到....他還沒有謀算到她,早到她還是別人的妻子的時候,他跟她隔著一牆也有過一場斗樂,那時她用的不是鳳凰梧桐,可是依舊能夠跟上他的簫聲,甚至毫不服輸。斗樂的最後最後,她也因為那把琴受不住而斷了弦。
宛如今日這般。
隔著一堵牆,他手持玉簫懶洋洋的坐在牆頭,彎眸瞧著這個看著自己斷弦的姑娘,漫不經心的轉著玉簫道:「可惜了,還沒彈到最後,綉兒....姑娘。」
「我未必會輸給你。」夜色之中,揉著自己手腕的紫衣姑娘歪首瞧著他,唇畔泛著几絲溫柔而又乾淨的笑意。
隔了一世的斗樂,以一模一樣的方式結尾。
只不過這一世他終究能夠以丈夫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將她攬在懷中。
跟她說。
「沒事了,本王雖是候著王妃來討教。」
「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