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目的
暖陽四合,大地逐漸被夜色所籠罩。
顧明綉仍舊半靠在窗前,視線停留在手中的書卷中,正讀的十分認真。顧長歌站在屏風后,半張臉龐籠罩在漆黑深處,眼眸幽深而流淌著複雜的情緒,一眼望去倒是有幾分鬼魅。
沉香的腳步聲驚醒了顧長歌。她面無表情的走到了屋子裡,添上燈火后便讓屋子裡頭亮了起來。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顧長歌,沉香轉頭看向顧明綉。似是被滿屋亮光所驚醒,顧明綉從書中回過神,眼底帶著幾分疲憊:「已經天黑了呀.....」
「夫人,要歇息么。」沉香看了一眼天色,低聲同她道,「廚房正在煎藥,稍後奴婢便去取葯。不若您喝了葯便去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收起手中的書卷,顧明綉緩緩站起來,詢問道:「阿離,你知道夫君去哪裡了么?」
「公子許是在房內跟大公子商議事情,怕是不會跟夫人一同用晚飯了。」顧長歌斂去神情,垂首做婉柔模樣回她,「夫人身子不好,便是不要等公子了。」
臉上帶著幾分淺淡的失望之色,顧明綉微微嘆了一聲,將手中的書卷交給沉香,便是往一旁走去:「如此,阿離,你去請一請夫君跟大哥,說是今日我準備了些晚膳,請他二人一同前來。」她漫不經心的攏了攏鬢髮,又同沉香道,「都備好了么?」
「一會兒便能上菜了。」沉香回了一聲,又警告般的看了一眼顧長歌。
暗自咬碎一口銀牙,顧長歌福了福身子,斂去心中的不情不願,溫柔回道:「是,奴婢立刻就去,請夫人稍候。」說罷,她便踏著步子出了房門。
房中只剩下顧明綉跟沉香主僕二人,紫衣姑娘面上的神情便淡了些,冷冷清清的,眸底沉著幾分冷淡的情愫。她轉身望向逐漸漆黑的天色,視線遙遙望向陽州城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如何。」
「東西都收拾妥當了,王妃交待的事情奴婢也都辦妥了。」沉香低聲答道,她擔憂的看了一眼顧明綉,眼底到底還藏著幾分不忍,「只是王妃.....您的身子.....」
「這些都不算是什麼大事,當務之急是不能同宋煊離開大沈,當然,也不能讓他離開。」顧明綉緩步走向床榻旁,指腹緩緩劃過床榻上小柜上的幾盒胭脂跟香粉,最終停留在一瓶上,唇畔噙著幾分涼薄的笑意,「你去準備吧,待我更完衣就動手。」
「是。」沉香福了福身子,不動聲色的退下。
一路往宋煊房內而去,一路在侍衛虎視眈眈的神情之下冷淡而過,顧長歌心底不由得惱怒。在這些侍衛眼中,自然知道她跟宋煊的關係,是以反倒是對她同情卻又鄙夷。這種令人難堪的目光......她已經看過太多次,心底怨恨而狼狽,卻不敢發怒。
敲了敲門,顧長歌待裡頭人應答了才緩緩推門而入,輕聲道:「她說請你們去用晚膳。」
房內,宋煊負手立於桌后,眉眼間噙著幾分笑意,聞言倒是挑了挑眉頭,頗為好心情的模樣:「哦?」
那扮做宋煊大哥的漢子便是屈膝跪在地上,眼中帶著幾分戒備,戒備顧長歌也戒備顧明綉:「太子,您聽屬下一言!那美貌而聰慧的女子宋國多得是,何必非要執著一個顧明綉?太子,我們決不能再耽擱了呀!」
「此事我們方才議過了,她不叫顧明綉,她喚做綉娘,是本王即將迎娶的太子妃。」宋煊輕描淡寫的打斷了漢子的話語,眼底噙著幾分笑來,「好了,『大哥』,你的弟妹要請你用膳,你可不能不給『小弟』面子才是。」
聞言,漢子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拉下腦袋:「.....是,屬下知道了。」
顧長歌便是就那麼站在一旁,聽見宋煊的話語便不由地身子一顫,似是有些許震驚。她低著頭,沒有看宋煊,卻見一雙精緻的靴子停留在自己面前:「怎麼了?這是....怨我方才說的話,覺得自己可憐了?」
「.....長歌如何還敢多加奢望。」顧長歌面色凄楚,眼底卻死沉一片,淚水滑過臉頰,她道,「我本就是飄零之人,如今更是如喪家之犬一般。宋太子不嫌棄我,甚至願意庇護我跟妹妹,許我承諾替我夫君報仇,我哪裡還敢....再多奢望些什麼呢。」
她說著說著便是哽咽起來。
宋煊抬手將她攬於懷中,滿意的捏了捏她的腰肢,柔聲安撫:「莫要這般說。待回了宋國,你仍舊還是側妃,還是能夠錦衣玉食,榮華不愁......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那麼太子妃呢?后位呢?她是二嫁之人,顧明綉便不是了么。
顧長歌安安靜靜的依偎在他懷中,在宋煊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幾分怨恨跟妒意,彷彿要透過木門直直的盯著另一個人一般:「......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哪裡來的什麼資格站在太子身側.....太子莫要再說這些話哄我了,只要能給我夫君報仇,我已經....別無所求。」
她說這話無非是在提醒宋煊。她是嫁給過沈暘的人,身子也早早就給了沈暘,顧明綉卻是嫁給過蕭王沈淮的人,難道不是跟她一般么,失憶了又如何.....宋煊果然要忘記之前顧明繡的種種冷淡跟排斥么。
宋煊沒有說話,神情依舊玩世不恭。
待他們上樓之後,小二才將所有菜都備齊。漢子早就入座了,望見宋煊時便只是點了點頭,似是有些許奇怪:「你怎麼沒跟弟妹一起上來?」
「夫人正在備菜。」一旁的侍衛低聲道,他看了一眼退下去的小二,「屬下等人全程監視著夫人,並無什麼異常,太子可以放心,但....還是小心為上。」
說話間,顧明綉便進來了。
她今日穿了件水藍色的長裙,層層疊疊的裙擺遮去她的鞋子,反倒是襯得她走路時更為動人。淺白色內襯,水藍色外衫,外衫上用白線綉了大片大片的牡丹,有些許毛絨絨的小球在牡丹花周圍。她將長發挽起,兩根銀簪別住,便有幾分端然大氣的姿態。
她笑的溫柔而又美好:「換衣服耽誤了些時間.....這件衣服在箱子里找到的,我沒有問過你便穿上了...是不是不太好?」她眨著眼睛,極其自然的靠近宋煊,小聲問他。
若非是失憶相信他.....依照她的厭惡程度,哪裡容得下這般親近自己。
宋煊的眼底帶著笑意,柔聲答她:「這本來....就是給你的。」是宋國中只有皇室之人才敢的裝扮,是他原本打算求娶顧明綉時給她的,如今陰差陽錯的....卻還是到了她的身上。
「怎麼今日打扮的那麼正式。」宋煊扶她入座,笑著詢問她。
顧明綉抿唇,便吩咐人斟酒,自己緩緩捧著酒杯站起來道:「......我不爭氣,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給大哥跟夫君添了許多麻煩,甚至還...還懷疑過你們是不是在騙我。」說這話時她有幾分不好意思,而後也只是抿唇柔柔一笑,「這些日子你們對我很好,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還同我說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很感激....但是想不到怎麼報答你們。我想同你們說一聲感謝。」說罷,她便將酒一飲而盡,似是因為激動,眼眸便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宋煊失笑,摸著她的頭,將手中的酒端起來,溫聲道:「哪裡的話,一家人何必談謝。」
吩咐房內的人都退了下去,宋煊道:「今日便只我們幾人好好聊聊,不說其他。待到了宋國,我們再喚好友聚一聚,綉娘,我只願你開心才是。」
顧明綉便笑了起來,端起酒杯同他碰杯:「我也是。」
...........
沉香入內的時候,宋煊跟大漢都已經醉倒了,青年趴在桌上,手中還勾著酒杯,裡頭的酒水沿著酒杯滴落在地上。顧明綉安靜站在窗前,神情淡然的看著入內的沉香。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沉香低聲道:「王妃,都準備好了。」
「嗯,我們走。」
顧明綉伸手便將身上那間寬大而華麗的外衫給脫了下來,又快速褪去身上那好幾件內襯,露出裡頭早就穿好的便衣。淺紫色的緊身衣被寬大的外衫給遮去,全然看不出半分,她伸手拔下珠釵,長發便散落下來,只剩下早早便綁好的馬尾搭在身後。
穿著便衣馬尾的姑娘便多了些靈動之氣,看著倒是有幾分巾幗模樣。
顧明綉隨意將東西扔在地上,淡淡的瞧著宋煊,彎唇道:「我也只願我開心,見到你們都付出了代價.....我才會開心。」說罷,她抬手拿起桌上的蠟燭,扔到了那衣物上,而後便轉身道,「走。」
守在屋子外頭的侍衛都被沉香給放趴下了,不省人事的癱在屋子外,或是被沉香支在門口,瞧著似是在守著屋子卻在打瞌睡的模樣,底下還聚著其餘人在喝酒吃飯。
沉香帶著顧明綉從長廊上的窗戶一躍而下,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後院。
解下早就選好的馬匹,二人牽著馬便離開了酒館不遠處后才翻身上馬,朝著遠處揚鞭而去。沉香擔憂的看著顧明綉,低聲道:「王妃,忍一忍,奴婢沿途都留下了記號,雖然未曾說清楚...但是錦衣衛的人一定有所覺察。」
「我們往回跑,一定能夠回去的。」
遠處漆黑無比,林中只有馬蹄聲驚飛倦鳥的聲音。
顧明綉彎唇道:「只怕不知是我們先脫險,還是他們先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