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難了
「都散了。」田父命圍觀眾人退下,要去解謝三兒的繩子:「已然罵過罰過,改了就行。」
謝大老爺卻攔住他:「妹夫莫急,你先聽我說,這事兒我還得感謝阿秉給我提了醒,不然要出大事!」
田父見謝大老爺神色嚴峻,心裡便是一緊:「怎麼回事?」
「阿薇你們在這裡守著,別叫人過來啊!」謝大老爺領著田父走到一輛車前,掀開上頭蓋著的草席:「妹夫請看。」
田父拿起一隻匣缽看了片刻,神色漸漸凝重:「這是怎麼回事?」
謝大老爺咬牙切齒:「謝三兒這個狗東西害我!」
田父一言不發,靜靜地看向謝大老爺。
從來溫和仗義的人,此時不笑不語,配著一臉的絡腮鬍,看起來頗有幾分震懾人心的力量。
謝大老爺努力睜大眼睛對上田父的目光,低聲道:「近來朝廷分配的燒造數額太大,我家一時供不上這麼多匣缽。
狗東西不但不如實稟告,反而悄悄勾連了外頭的人,低價購入匣缽,以次充好,他自己在中間賺外快……
要不是阿秉昨日提醒了我,我還不知道竟然有這種事!我回去就趕緊查了,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是他搞的鬼!」
田父沉默著不說話,顯然不是很相信謝大老爺的話。
謝大老爺誠懇又著急:「妹夫,我真沒騙你,我是才知道就趕緊來和你說了,不然我瞞著不說,一直不承認,你也不知道對不對?
但做人不能昧良心,專供貢瓷匣缽的機會是你給我的,我們又是親戚至交,幾十年的交情,我怎能對不起你?」
田父這才道:「這事兒發生多久了?」
謝大老爺忙道:「就一次!上次他摻了一批進去,這次還沒來得及弄假就被阿秉攔住了,真是萬幸!」
田父將匣缽放下,神色嚴肅地道:「那你說這事兒要怎麼辦?」
謝大老爺猶豫片刻,豁出去地道:「我今日既然把人綁來,就沒想著要全身而退,上一批匣缽害你損失不少,我賠你!此是其一。
其二,把這狗東西送官,把參與進去的人全都刨出來,該罰的罰,該趕的趕出去,叫他們以後再不敢亂來。」
「至於我……」謝大老爺苦笑一聲,「我認命,朝廷要問罪就問吧,我御下無方,有失察之責,活該。」
田父靜立許久,終是輕輕搖頭:「罷了,這事兒牽扯太寬,不宜報官,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謝大老爺怔了片刻,眼裡湧起淚花,抓住田父的手哽咽著要往下跪:「妹夫,你又救了我謝家的命,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田父嘆一口氣,將他牢牢扶住:「別這樣,被人看到追究起來不是好事。」
田幼薇和邵璟遠遠看著,並不清楚謝大老爺和田父在說什麼,但用想也知道這件事不簡單。
田幼薇對謝大老爺存了警惕,怎麼看都像是他在裝可憐博同情欺騙田父,恨不得跑過去守在一旁盯著。
這樣想著,就忍不住要過去,卻被邵璟拉住手小聲道:「阿姐,大人說悄悄話的時候,小孩子是不能過去的,不然一準要被罵,說不定還會闖大禍丟性命呢。」
田幼薇聽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生了懷疑,這傢伙莫不是和她一樣是重生的?
不然這麼小的孩子,怎會說這樣冰冷又可怕的話?
她抓住邵璟的肩頭,和他對視:「你在說什麼?」
邵璟的眼神無辜而認真:「這是爺爺告訴我的,他說,阿璟啊,生在這樣的亂世,想要活命就得聰明些才行啊!
千萬別有好奇心,人家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別硬往上湊,實在想知道,也別讓人知道你曉得了。不然會闖大禍死掉的。」
田幼薇長舒一口氣。
邵璟說的爺爺,是朝廷修內司專管貢瓷的邵為忠,人稱邵局,是大內內侍,曾經也是今上身邊的紅人,更是忠臣直臣。
因為反對朝廷南逃,支持北伐而失了今上的歡心,被除名趕出宮廷,后在洪州遭遇靺鞨人屠城失去下落,不知生死。
田家正是承了他的情才能得到貢瓷的機會,也正是因此受了他的請託收留照顧邵璟。
這樣的人,平生見過的是非陰謀多不勝數,能說出這樣的話教導邵璟理所當然。
也幸好是這樣,否則倘若邵璟也是重生,叫她怎麼面對?光是想想就讓人難堪極了。
田幼薇掀開車上蓋著的草簾,非常認真地檢查匣缽。
這一車匣缽十分完美講究,無可挑剔,讓她對謝老爺的不滿稍許淡了些。
「阿姐,你教教我,匣缽是幹什麼的?」
田幼薇心情剛平復些,面前就鑽出一個青乎乎的小圓腦袋,邵璟抱著她的手臂仰頭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滿是討好之意。
她太難了!
田幼薇深呼吸,板著臉教他:「……只有隔絕煙火才能燒制出好看的瓷器,就是坊間說的類玉、類冰。
匣缽起的作用是隔絕煙火、保護瓷坯,如果匣缽用料、型制、厚薄不妥,瓷坯就會爆胎或是燒塌,倒柱,整個廢掉。
貢瓷官窯不比別的,必須是優中選優,一點瑕疵都沒有……」
「阿姐你好厲害,懂得好多啊……」邵璟將毛茸茸的頭討好地在田幼薇身上蹭了蹭。
田幼薇木著臉把他推開:「好好說話,男孩子這樣撒嬌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