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粒黃沙

雖然還有數道扶搖而上的黑色煙柱，瀚州軍不愧為昔日強軍，短時間內就讓瀚門關恢復了秩序。西城的城牆足以讓四匹馬並排通過，趙宇被帶到了西北側的角樓上，廣闊的戈壁在這裡一覽無遺。

駐紮於關外的長夏營已被瀚州軍四面包圍，但長夏的鷹旗並沒有倒下。趙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全力應付眼前的局面。

中年武士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站在樓梯口處。從一開始，趙宇就知道他口中的「首領」不是瀚門關守備，因為能請得起白虎衛的必然不是一般人。趙宇索性仔細觀察起他的佩刀來，刀鞘細長，上面包裹有帶黃銅鑲邊花紋的黑鯊魚皮。單這一把刀的價值，就超過了一營人裝備的總和。

伴隨著腳步聲，一個嬌媚的女子走了上來。她的眼睛大而嫵媚，黑色的捲髮從頭側垂到飽滿的胸前，渾身充滿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一見趙宇，她就道：「世子殿下，我是月聞的崔琳！」

趙宇點點頭，道：「長夏與月聞曾是共同壓制朵盈的盟友，崔琳公主不必客氣。」

崔琳道：「龍都的崛起雖然極大損害了月聞的利益，但我和怡麟的私交卻不曾改變過。昨日我突然得到了一個重要情報，以至於無法去雪族商會見怡麟。術力師的破壞力確實驚人，小半個東城都陷入火海，城門也被摧毀。瀚州軍府本欲上奏承天，把責任推給龍都和長夏營，我花了大價錢讓這份奏摺晚半天發出。」

趙宇道：「如果能把長夏從奏摺里去除，保下這三百人，你需要我做什麼？」

崔琳道：「我並非是要挾世子，而是展示我的誠意，況且我要世子做的事情對長夏也沒有壞處。昨夜，有人看見怡麟策馬穿過東城門，向著碧落方向去了。你去找到怡麟，讓她放棄嫁給龍邦太子。」

「你是說公主現在安然無恙！但我不能這麼做……這等於讓我背叛公主。」

「就在幾天前，月聞已經在淵國的調解下與朵盈結成聯軍，不日將攻打龍都，興兵的理由是阻止龍都併入龍邦。淵國大軍已經集結在長夏邊境，龍都一旦遭遇圍攻，兩大國都將進入漠東。」

「引狼入室的利害關係我當然明白，但公主的婚事真的會成為導火索嗎？」

崔琳搖搖頭，道：「這個問題我與她爭論過，龍邦渴望得到瀚海走廊，就如同淵國意圖染指雪國故土一樣，他們都勢在必得。只要婚事一成，龍邦第一件事便是吞併龍都、控制漠東，從而獨佔通往西方的商道，而這是淵國絕對不允許的。我們必須消除他們開戰的借口，然後將月聞、朵盈和長夏聯合起來同仇敵愾。漠東絕對不能落入龍邦和淵國的手中，否則成王敗寇，我們這些人都會淪為奴隸。」

趙宇看著遠處的黃沙，眼前浮現出三年來公主對他的愛護與關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在瀚門關西城門外，趙宇見到了右統尉韓鋼。韓鋼長的不高，但身材很結實，見到趙宇，他單膝下跪：「世子殿下，國主希望您能早日回京。如今雪族公開內訌，漠東局勢不穩，殿下萬萬不可再牽扯其中！」

趙宇道：「韓鋼，我已修書一封，你回去交給父王。書信中我已經說得明白，父王不會責怪於你，相反還會提拔你。但有件事我要安排你去做。」

韓鋼道：「這三年來世子殿下對某不薄，某一定會知恩圖報！」

「回去后，護衛營番號會撤掉，但隊伍不會散。碩南會帶著他們進行一項秘密行動，你要暗地裡給予支援。」

「明白！韓鋼必不辜負世子殿下的信任！」

稍晚些時分，趙宇來到了東城的一處宅院前。他下馬後，門口的侍衛接過他的馬韁，就要引著他入內。

「我才不要悶在屋裡練琴呢！」一個少女從大門裡沖了出來，翻身就上了趙宇的馬。那個侍衛不敢與她拉扯，只得放開了韁繩，任由她絕塵而去。

「夏丹！你給我回來！」崔琳氣沖沖的跟了出來，沖著少女離去的方向發狠道。

「讓世子殿下見笑了，這是我的小妹，我已經派人追去了。」來到屋中，崔琳道，「她將作為月聞派遣的使者，參加於承天舉行的雪之華祭。」

少女的年紀也就十二三歲，臉上稚氣未脫。

「月聞因為私下與越國進行貿易往來得罪了龍邦，夏丹公主此行恐怕會多受刁難。」

「龍邦自詡文明大國，即便再有怨氣，面對一個小女孩，總歸不會太過分。況且她自小便通音律，彈得一手好琴，也能迎合龍邦王室的愛好。」

趙宇愣了一下。

「夏丹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於心何忍？自雨影被大火焚毀后，月聞便失去了在漠東商道上的控制力，如今已是苟延殘喘，全靠龍都讓出一點利益來。這孩子若能留在承天，總好過在這大漠受苦，不是嗎？」

趙宇默然無語，半響道：「我明日便會出發，我已經寫信勸諫父王，務必出兵援救龍都。如果我去了承天，一定儘力對夏丹公主加以照拂。」

崔琳終於忍不住，無聲的留下了兩行淚來。

翌日，天空剛剛破曉，瀚門關的晨風還殘留著凌冽的寒意。

「讓我跟你去吧，世子殿下，我實在受不了那個女人的脾氣。」牟化皺著眉頭道。

趙宇搖搖頭，把手搭上他的肩膀：「藍薇是朵盈人，難免與我們有些隔閡，你只負責她的安全就可，其他的隨她去吧。現在只有沐白溪下落不明，你也要在瀚門關留意尋找。放心吧，以後有你施展的機會！」

他又對碩南道：「碩南，你把遇難兄弟的骨灰帶回長夏后，就按照計劃行事。我允許你見機行事，不必事事稟報。」

說罷，趙宇翻身上馬，向東馳去。行了幾里，他勒馬回望，只見瀚門關已成地平線上的黑點。

許多年後，每當趙宇回想起那茫茫戈壁無邊無際、漫漫黃沙席捲天地的景象，他總能聽到那時的自己對現在的自己道：不過是一粒黃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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