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不得

長魚佑樂離開的第二日，小白起了個大早，敞開大門，大四喜的香味瞬間飄散了出去，順著煙囪里冒出的股股白煙消散的方向，沒一會兒的功夫，早起趕路的商客便知道迎客來今天開門待客了。

不知為何，今天來光顧的客人特別的多，儘管小白已經做出了比平常多出三四倍的飯食準備著，可還是供不應求，到了最後，那些不急著趕路的客商反而悠閑的在大廳里坐下，炎熱的六月中旬，點起了陶爐，吃起了麻辣火鍋。

各家的下人頻繁穿梭於小院兒、廚房、還有後頭的菜地，竟是做起了平常廚房裡廚娘的活兒，擇菜洗菜，甚至連切墩都幹上了，只為讓自家的主子吃上迎客來剛剛從地里摘回來的、最新鮮的蔬菜。

迎客來坐的滿滿登登，就連外頭也支起了小桌子，興許是被氣氛渲染，有好些沒打算在這兒吃中飯的客商也紛紛留了下來，照著別家乾的活兒，讓自家的下人去忙乎了，一時間，三十多個小陶爐熱火喧天的煮著滾燙的麻辣火鍋，卻意外的沒有焦躁之感。

原因便是，今日迎客來所有酒水全都是冰鎮過的！真是稀罕，不到伏天，就算是富戶家裡也不捨得現在就用上冰塊，但小白就在大廳中間兒大剌剌放了幾個大木盆，不計成本的放了滿滿的冰塊，裡頭擱著各種酒，一瞧就沁人心脾。

瞧著還是有好多桌沒有來得及上菜，小白又拿出了很多零嘴和水果，算是免費贈送，可客商們一瞧卻是愣了，聽說惠城的采靈果關門大吉了，海興的富戶想要吃點果子，就得花大價錢從港口直接進貨，沒辦法，誰讓采苓館的掌柜說了，想要單買，只能去西越城的仁信坊，千里迢迢，這麼熱的天，何苦？

小白倒是不在意，因為她已經決定六月底就離開這裡了，除去必須要去辦的事，還有往伏蠃地走一遭，今個算是最後一天開張吧，總是要招待好這麼多年關照她生意的回頭客她心裡才安心。

走了一波又來一波，早上的大四喜沒到中午就賣空了，小白一看這樣不行，便又麻利兒的用土豆、豆角、還有茄子燉了一鍋素的地三鮮，又將後頭瓷缸里所有的魚和豆腐燉了湯，再取出了二十多個雪梨，放了許多山楂和冰糖燉了甜湯，最後一口大鍋，小白直接放了半隻羊進去，又放了些從南大夫那裡拿的藥材和各種香料，一個時辰過後，全新的香味飄了出來，再次引起了客商們新一輪的食慾。

小白很忙，而且很熱，她洗了十幾次的臉，甚至還抽空換了一身衣裳，但到了午後，日頭微微斜了那麼一點兒，灶上的吃食又差不多賣完了，甚至還有吃著火鍋的客商要小白再去做些雪梨山楂甜湯，因為放上冰塊痛飲實在是太過癮了！沒辦法，小白只得借用了兩個丫頭，給了她們雪梨和山楂，叫她們去燉了。

申時過了一刻，送走了大半的客人，小白這才鬆快了一下肩膀，拿起櫃檯後頭的竹筒，咕咚咕咚喝了兩竹筒的泉水，才算緩過神來，一瞧櫃檯裡頭的錢簍子，她噗嗤笑了出來，本來這裝銀子的簍子算大的了，可現在卻堆的像小山一樣，如果只是銀子還不會這樣，偏偏都是拿荷包裝的，小白低頭一看，還有意外掉在地上的。她忽然想到了長魚佑樂，如果此刻他在，定是要把這些荷包統統都拿去丟了拉倒。

給剩下幾桌的客人送了新切出來的冰鎮蜜瓜，小白看了看四周，每張桌子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想著各家的下人如此體貼，她不禁生出了一種自慚形穢的念頭，哪有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道理，她這迎客來也是天下獨一份了。

點上陶爐，小白將大灶上剩下的最後一份羊肉湯盛在陶鍋里，給自己也準備了一份新鮮的蔬菜，櫃檯前，是不願離去的客商把酒言歡的暢快，櫃檯后，是小白即將離去說不出的寂寥。

燉了這麼久的羊肉果真是好吃，等她離開了，可就沒有老馮月月來送了。想著想著，外頭突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起身一看，真是想什麼來什麼，竟是老馮來了。

「小白，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老馮朝她招了招手。

小白急忙跑了出去，一見他，便問道：「一定沒吃午飯吧？我給你點個爐子，吃些東西再走。」

沒想老馮竟是拒絕了，搖搖頭說道：「我急著趕路呢，來這兒就是為了跟你說一聲。」

小白往後一看，還是那輛熟悉的馬車，不過今天後頭裝著的，是老馮的行李，「你要去哪兒？」

「回老家啊！」老馮笑了起來，「你不知道我老家在哪兒吧？前不久我老家廣元的表叔給我來信了，說是聽說了我一輩子沒個兒子，要過繼個孩子給我，你瞧我一大把年紀了，如今有這樣的好事，怎麼能不答應？這些年我攢了些錢，想著回去蓋個房子，再置辦些田產，將來也有人給我養老送終，這一輩子呀，我也知足了。」

聽著老馮雀躍的聲音，小白打從心裡高興，她不知道老馮有怎樣的故事，可如今他有了歸處，真的是件值得慶賀的事。

老馮揉了揉小白的頭髮，笑道：「我想著要是不來跟你說一聲，等下個月你看我沒來，肯定得去問，可我在惠城沒個熟人，你問也問不到，便過來和你告辭了。」

「還好你來了，不然我肯定得去找你。」

「要是買肉的話，就去南邊張水巷子里最盡頭那家，上一次你去夜市不是買了好幾間肉鋪的肉嗎？記不記得一家門口擺著石磨的？他家搬到那兒去了。」

既然是老馮推舉的，一定是靠得住的鋪子，小白點了點頭，說道：「多謝馮叔了，要離開了，還這麼想著我。」

「我可沒想著你，就是不想自己都要走了，還留下你這麼個小麻煩。」說著老馮就轉身回了馬車和小白告辭。

小白在馬車上放了些點心和水果，笑著送他，轉身一瞧，那些個酒飽飯足的客人也都要離開了。這麼一來，整個迎客來就空了下來，真的很安靜，只有陶爐里咕嚕咕嚕的羊湯在不斷沸騰著。

收拾好了大廳，小白轉身去了院子，其實很多人一起吃火鍋有一個好處，她院子里種的那麼多的青菜，竟是一下子被吃了個乾乾淨淨，就連房樑上曬的乾菜都被她拿來燉了，想著自己要離開，可院子里的幾棵樹是沒辦法帶走的，唯有那處石壁，當初辛苦帶回來，如今也不能留下了。

還有許多她捨不得卻也沒辦法帶走的東西，例如大廳里的自動販售機，院子里她精心照料的葡萄藤和薔薇花，花房裡此刻正奼紫嫣紅的花朵，還有那顆她萬分不舍的榕樹。如今她要走了，這裡的每一磚每一瓦都在嚶嚶的跟她哭泣。

這裡是她的心血，她都不得不舍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舍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