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心厄苦久念存亡
孫嬸這天又在掐辮子了,不同往日三五成群的湊成一堆兒,今天身邊只有年昭雪陪著。
年昭雪的婆母年歲同孫嬸相仿,家裡日子也過得去,就不做這些掐辮子的事兒,日常就坐在家裡織布繡花,除了同孫嬸說過話,平常也不大與長松巷子的人有交集。
倒是年昭雪,終究是年輕,喜歡熱鬧,除了平日在家操持家務陪婆母織布繡花,就喜歡往孫嬸這裡。
孫嬸笑話年昭雪把她當娘了的時候,年昭雪也只是抿嘴笑笑,只是說自己自幼沒了親娘,還真當孫嬸為娘了,孫嬸兒子媳婦兒走的早,多個年昭雪說話解悶也很是高興。
年昭雪同孫嬸在一起也不多說什麼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孫嬸說說張家長李家短,說說哪裡的菜新鮮哪裡的布花樣多,年昭雪就一邊幫著孫嬸掐辮子,一邊聽孫嬸說,也不多插嘴。
孫嬸一邊掐辮子,一邊說,還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天天跟著悶葫蘆一樣不吭聲,就怕你被人家給欺負了,你婆母刀子嘴,說你了你也不知道辯。」
年昭雪依舊是笑著,搖了搖頭,柔柔的說:「嬸子多心了,婆母雖說說話直可是心是頂好的,也不會說我的。」
孫嬸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年昭雪,將手中掐完的辮子重重的扔到一邊,「說你婆母兩句你還會給她辯了,那老婆子嘴就沒有繞過人,要不是你得她心意,她不得天天叨叨你,你就是個實心眼子。」
年昭雪是個柔順性子,這是她婆母不說她不好的原因,也是孫嬸喜歡跟她說話的原因。
孫嬸跟年昭雪的婆母藺婆子對門了多年,藺婆子不如孫嬸玲瓏,孫嬸說了她許多次,一開始藺婆子還聽,後來索性就躲在家裡織布繡花,不跟這一幫老娘們叨叨,但是依舊擋不住孫嬸會時不時的很年昭雪叨叨藺婆子兩句。
一開始年昭雪不知道,還著急的跟藺婆子辯解,好幾次都很孫嬸鬧了個紅臉,後來知道自家婆母和孫嬸的關係,孫嬸再說的時候依舊會辯解,不過她覺得自己嘴笨,辯解不過的時候就只悶頭幹活,大多數時候孫嬸就會嘆口氣說她傻,自己氣一會兒,想到別的話題了,就又說起了別的事兒。
不出所料,孫嬸看年昭雪又低頭幹活不說話,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還帶著恨鐵不成鋼,重重的嘆了口氣,罵了句,「鈍殼妮子!」
罵完了孫嬸就一個人生悶氣,氣什麼?無外乎是生氣年昭雪在外頭會被那一群不知道深淺的老娘們欺負,因此孫嬸也經常告誡年昭雪,說那一群婦人粗俗的很,沒有她跟著就莫要跟她們聚堆兒,年昭雪也很聽話,自知自己說不過人家,除了跟著孫嬸,或者是和藺婆子一起,別的時候見到那些人也只是打個招呼就匆匆回了自家門。
孫嬸生了會兒氣,又想起來了什麼,就又跟年昭雪說起了話,「巷子口那個張婆子想給她孫兒寫信,自已不會寫還捨不得請寫字先生,晚會兒她來這兒找你,你隨便給她寫幾句就行了。」
年昭雪點點頭,說道:「那是張嬸給孫子的信,還是好好寫吧,不然會被笑話的。」
孫嬸瞪了年昭雪一眼,「寫字不累啊,笑話的又不是你。」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吩咐道:「唔,好好寫,她孫子知道這老娘們寫信就喜歡找你,這不好會笑話你,得好好寫,得好好寫。」
看著孫嬸一會兒一個樣的換著說法,年昭雪低聲笑了笑,起身說道:「我去家拿紙筆去,嬸子等我。」
孫嬸擺擺手,指了指前廳,說道:「夫人在前廳寫東西,你拿一張就行了,回家多麻煩,去吧。」
年昭雪點點頭,朝著孫嬸福了福身子,樣前廳走去。
……
杭州城也有不少沐王府的產業,往年都是年底的時候杭州城派人送去京城,今年雲霓裳心血來潮,提出提前看看賬本,墨夜行也很是支持,就派人去通知了收賬本,這兩日雲霓裳都在拿著個算盤吧啦吧啦的算著賬。
年昭雪進來的時候雲霓裳剛好算完了一本賬,靠在椅子背上捏著眉心,長時間的低頭讓她有些頭疼。
「阿雪見過夫人……」
雲霓裳聞聲抬頭,便看到一身白群色窄袖長裙的年昭雪淺笑著站在門口。
雲霓裳向來喜歡溫柔的人,哪怕都說笑裡藏刀,雲霓裳也覺得笑容會讓人心情愉悅。
看到年昭雪進來,雲霓裳連忙起身,「阿雪來了,快進來。」
年昭雪點點頭,提著裙子過了門檻走了進來,「嬸子剛才說張嬸想要阿雪寫封信,阿雪想著借夫人紙筆一用。」
聽到年昭雪說要用紙筆,雲霓裳不以為然的笑笑,「談什麼借用,阿雪需要來拿就是了,也好讓我看看阿雪的字風。」
年昭雪羞澀一笑,「阿雪不如夫人博聞強識,不過是會寫倆字罷了。」
雲霓裳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謙虛什麼,剛好這裡有紙,寫來看看。」說著轉身拿了身後書案上的紙筆。
年昭雪也不再推辭,執了狼毫,走到窗邊,暼了眼窗邊攤開的詩集,往素白的紙箋上落了一行字。
亂后誰歸得,他鄉勝故鄉。直為心厄苦,久念與存亡。
這首詩出自少陵野老的得舍弟消息一詩,全詩分兩首,第一首寫了剛得到弟弟消息之後,憐弟又自己傷悲,第二首敘述了兄弟遠離,又嘆生活無計,年昭雪寫的是第二首的前兩句。
只是,那字體,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雲霓裳走近,拿起年昭雪落字的那張紙箋,魏碑體的字落在素白的紙箋上,猶如刀刻的一般,她字體峻麗,又自具風格,不像一般女子書法,娟秀帶著些利落,菱角中又有些圓潤,像是經過大手指點,自己也是下過一番苦功夫的。
雲霓裳笑問:「阿雪的字師承何人,竟這般風格獨具。」
年昭雪抿嘴輕笑,有些不好意思:「家父懂些書法,指點了一二,旁的便是自己習來的了,這魏碑好練些,讓夫人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