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很高興遇見你們

轉眼間，距離簡清和來到事務所工作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在莫奇的「逼迫」下，凌雲起也難得認真了一次。他連夜從倉庫里搬出了閑置的辦公桌和電腦，在客廳的一角為簡清和打造了一個專屬工位。儘管電腦等設備已經非常老舊了，但簡清和卻並沒有嫌棄的意思。

而平日里，簡清和更是將凌亂的事務所收拾的乾淨整潔，把那些凌雲起亂堆亂放的檔案歸置的井井有條。

另一邊假裝在工作，其則偷偷玩鬥地主的凌雲起透過電腦，看到蹲在柜子前忙碌的簡清和，心裡不斷感嘆自己這回真是無意中撿了個寶回來了：

除了話少以外，簡清和這孩子簡直好的無可挑剔。

不管自己交代他做什麼，或者提出任何要求，他從未表現出絲毫不滿與抱怨；而他對待工作的態度也極為認真：在這段時間裡，簡清和每天都按照自己所布置的工作內容，在網上發布相關信息，努力搜集疑似妖獸作祟的相關線索，不曾有過懈怠。

雖然一開始給人的感覺有些冷漠，但接觸久了便會發現，簡清和內心細膩，做起事來一絲不苟，但性格卻很溫和。

原以為跟他這樣的人相處會有些尷尬，可實際上這一個月以來，他都安安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從未打擾過凌雲起；當他和莫奇嘰嘰喳喳鬥嘴吵個不停的時候，簡清和還會出來協調幾句，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

明明跟兩個妖族共處一室，但凌雲起能感覺到，在對方眼中，自己跟莫奇和其他普通人差不多。

即便自己的父母是被妖殺死的，在面對他們的時候，簡清和的臉上從未流露出對妖族的畏懼、厭惡與憎恨。

難以想象他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明明受過很大的傷害，卻依舊積極的生活，認真溫柔的對待一切。

「溫柔」一詞被使用過度就顯得乏味，可真正溫柔的人，哪怕不用溫柔形容他，他的舉手投足、字裡行間，也處處都是溫柔。

簡清和這樣的孩子，很難不讓人去心疼跟喜歡。

這天，當簡清和跟平時一樣忙完手裡的事情，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六點了。他將最後一沓資料整理好，放進柜子里，隨後對凌雲起說道：「老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好好好……反正最近也沒什麼活兒，你要是有事，以後早點走也行。」凌雲起心不在焉的玩著電腦，有些不自在的說道。

「嗯，再見。」

眼看著對方就要走了，莫奇再也忍不住，跳到了桌上，狠狠打向了凌雲起握著滑鼠的手。

被莫奇這麼一瞪，凌雲起這才鼓起勇氣。他猛地起身，提高了音量：「啊，不是，小簡，你等一下！！」

簡清和挎著包，原本已經走到了門口，被凌雲起這麼一喊，他頓時轉過身詢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凌雲起咳嗽了兩聲，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這個，最近你的表現非常不錯，已經通過了我們的考核，我決定提前讓你轉正，底薪嘛……」

他皺了皺眉頭，表情看上去有些心痛，但在莫奇的催促下，還是開了口：「底薪再給你加三百，根據今後的表現，提成另算。」

「謝謝老闆。」簡清和聞言，對他笑了笑。

「既然都轉正了，總得慶祝一下不是？最近你來了以後，我們事務所也改變了很多，所以我大早上出去買了不少菜，晚上你留下吧，本人親自下廚。」凌雲起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而在聽他說完后，莫奇忍不住直接開了口：「黑心老闆，不是說好了請客下館子的嗎？」

「你個小孩懂什麼？外面那些東西不幹凈，自己買的菜吃起來才放心。」凌雲起反駁道：「再說了，我親自下廚，還不夠有誠意嗎？」

「我看你就是摳門，捨不得花錢。」

莫奇一下子便戳中了他的痛點：「再說了，你那個手藝，以前害得我跟老洛食物中毒上吐下瀉，他都進醫院去洗胃了。你確定這是慶祝，不是謀殺？」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嘛。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絕對給你不一樣的體驗。」

「比起相信你，我選擇叫外賣。」

「……那我早上的菜不是白買了？！」

「我管你，誰讓你擅作主張的。」

眼看著一人一貓又陷入了平時的鬥嘴模式，簡清和一言不發的將背包放回了沙發上，轉而走進了廚房開始洗手。凌雲起跟莫奇吵到一半，這才發現廚房裡傳來的動靜。

簡清和繫上了圍裙，打開冰箱看了看裡面的食材，將蔬菜魚肉都拿出來后，方才轉頭對二人說道：「沒事，這些日子承蒙你們的照顧了。晚餐就由我來做吧。」

「你還會做飯啊？」凌雲起拎著莫奇站在門外，眼中滿是驚喜。

「嗯，小時候跟著奶奶學了很多，搬回來以後，也都是自己做飯吃的。」

「真不錯啊，需要我打下手幫忙嗎？」凌雲起試探性的問道。

簡清和熟練地洗凈砧板開始切菜，頭也不回道：「不用了，我一個人習慣了。你們去客廳把餐桌收拾出來，等我就行。」

簡清和獨自在廚房忙碌了許久，而等他將一道道菜端上桌后，一人一貓更是驚的嘴都合不攏了。

晚餐非常豐盛，簡清和幾乎把冰箱里所有的食材都用上了：椒香土豆絲、可樂雞翅、紅燒排骨、清炒時蔬，還有一大碗奶白鯽魚豆腐湯。這些菜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

將燜好的腊味煲仔飯盛出后，簡清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對二人說道：「吃吧。」

「我去！你手藝太好了吧！」

凌雲起端著碗不停地扒飯，淚流滿面；而另一邊，莫奇也直接化成人形態，獃獃的看著一桌菜開口道：「跟著這傢伙九百年了，他請我吃飯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得了吧你，要不是我好心撿你回來，現在你還只能在深山老林摘果子吃。不對，你早就被其他妖獸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凌雲起頭也不抬的說道。

看著狼吞虎咽的二人，簡清和感到頗為詫異：「你們之前不做飯嗎？」

「哪有錢啊，每個月生意就那麼點，賺來的錢能交房租水電就不錯了。」凌雲起往嘴裡塞了一大排骨，含糊不清道：「我吃泡麵吃到快吐了，想做飯吧，奈何手藝又不行，哎。」

「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莫奇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一旁的凌雲起也忍不住附和：「俺也一樣。」

聽著這一人一貓訴苦賣慘，簡清和放下筷子，看著面前的碗，輕聲道：「自從父母和奶奶他們去世后，我也很久沒跟其他人一起吃過飯了。」

「啊？你說啥？」一旁的凌雲起跟莫奇爭搶著盤子里的雞翅，扭頭問他。

「沒什麼。」溫暖的橘色燈光打在簡清和頭頂，將他臉上的表情映襯的很是柔和。

「那……以後可以一起吃飯啊，我出菜錢，你來做飯，莫奇負責洗碗，就這麼定了！」凌雲起眼前一亮，不等簡清和點頭，便擅自做出了決定。

「清和廚藝這麼棒，你得給他加錢。」

莫奇就連吃飯，也不忘護著簡清和。只可惜簡清和是個人類，不能像自己跟凌雲起一樣長壽。否則，自己一定會粘著他，跟他一輩子待在一起。

「這麼護犢子，你乾脆改名跟他姓簡得了。」凌雲起笑道：「還用你說，這手藝必須給錢！咱們真是走運，遇到了小簡這麼好的孩子。」

簡清和給二人盛著湯，聽到這番話后，動作微微一滯，半晌沒有出聲。

自從那次事故以後，便再也沒有人說過自己好，也沒有人說過喜歡自己。

他曾多次跟警察以及其他人說，父母是被蛇妖害死的。可這話就連成年人說了都不會有人信，更別提一個六歲的孩子了。他曾在警方的幫助下接受過心理輔導和治療，卻從未有過任何改口的意思。

久而久之，在學校也好，回家也罷，周圍的同學都說他是怪胎，就連那些家長也讓自己的孩子疏遠他，生怕被他傷害。

「我說了，我沒瘋！我爸媽不是車禍死的，他們明明是被一條大蛇殺害的，你們為什麼不信！」

「死瘋子，他腦袋又出毛病了！」

「他肯定葫蘆娃看多了，哈哈哈哈。」

「打死他，叫他胡說！」

孩子們聚在一起，朝他丟石頭，笑話他是瘋子；每次回家看到他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和臉上的傷，年邁的奶奶只能流著眼淚，默默地替他處理傷口。

所以到了後來，簡清和開始沉默，再也不說任何話。

沒有人能夠告訴他，事先警示他，為了繼續活下去該怎麼做。

簡清和明白，這就是孤獨。

緘默不語，是他在生活的摔打中學會的一種自我保護。他一邊享受著孤獨，卻又從心底害怕著孤獨。

簡清和在心裡建立了一堵厚厚的圍牆，將自己牢牢地包圍起來，再也不輕易對他人敞開。

可即便是身在黑暗的荊棘之中，滿身傷痕，當有陽光照進來后，在那荊棘中，也照樣會盛開出燦爛炫麗的玫瑰花。

比如現在。

「很高興遇到你們。」簡清和抬起頭，看著面前的二人，忽然笑了。

一次偶然的相遇，卻治癒了三個空白清冷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