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五章:打油詩一首,客官慢走

第兩百六十五章:打油詩一首,客官慢走

「公孫羊止死了,是自我了斷的,了斷得很荒唐,了斷的時候,甚至不如兩文錢來的被人看重,甚至不如一碟茴香豆來的叫人挂念。

人們只知道天牢里逃出來了十個囚犯,卻不知道這多出來的一個老人是誰。

他只是被人收了屍,卻沒人清楚他叫什麼名字,更不會有人記得他做了什麼。

似乎這便是江湖,荒唐這兩個字,便已足以道盡其中的千般事。

似乎這便是世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卻少有人能夠留下些什麼。

只道是:江湖浪淘盡,不留兒女情,後人話古今,一語盡生平,道不清多少愛恨情仇里,痴痴怨怨心。」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

長安城的一間酒樓里,一個說書人拍下了手中的案板,說出了他故事裡的最後一段話,吃掉了他盤子間的最後一顆茴香豆,落下了一段江湖往事的最後一講帷幕。

門堂間賓客往來,卻幾乎沒有什麼人在聽他講這個已經被人講爛了的話本。

只有一個小孩兒咬著一根手指,在說書人搖頭起身的時候,看著他問道。

「先生,之後呢,之後怎麼樣了?」

說書人愣了一下,隨後看著小孩,苦笑了一下說道。

「之後啊,之後我就沒有打聽過了,只知道聞來山莊現在已經成了江湖上最大的信庄,由當年那九個孤兒里最年長的李晴在打理。老二連青成了血衣樓最有名的殺手,老三李慧文是如今女帝李長安身邊的紅人,老四庄呈拜入了少林寺,老五張善是當今有名的畫師······總之,就是各有各的出路了吧。」

「那盜聖的徒弟呢,就是那個寧采荷。」小孩眨了眨眼睛,又好奇地問道。

「他啊。」說書人忍不住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小孩的腦袋說道。

「他如今,算是最像當年那個李駟的人了吧。」

······

長安城的另一邊,一座高聳的城樓之上。

「呼!」

只聽得一陣風聲吹過,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人運著輕功跑過了樓房。

他的手裡拿著一枚玉佩,白璧無瑕,看上去價值不菲。

細看其間,能發現那上面還刻著一個字,一個盜字。

筆鋒舒張,瀟洒縱意,卻又與玉佩渾然一體。

「寧采荷你哪裡跑!」白衣人的身後傳來了一聲高喝。

回頭看去,蓋是一個身穿紫衣的大內捕頭,提著一柄寬刀追在他的身後。

「左捕頭,你何必要追得這麼緊呢,這本來就是我師傅的東西。我取回我自家的東西,於情於理都沒什麼問題吧?」

被叫做寧采荷的白衣人苦笑著停在了城樓邊,轉過了身來幽幽地說道。

「但是於法不行!」紫衣捕頭停在了寧采荷的對面,拔出了手中的官刀喝道。

「你也知道這是當今皇上點名要的東西,立刻交出那件物證,此番我還能放你一馬!」

「放我一馬?」寧采荷拋了拋手中的玉佩,眼中露出了幾分調笑的神色。

「你還能追上我不成?」

說著,他的身子就已經向後倒去,落下了城樓。

「左捕頭,我們江湖再見了。」

「賊人休走!」

紫衣捕頭的眼睛一瞪,當即飛身躍向了城樓,可哪裡還找得到寧采荷身影,此地早已經是人去樓空。

「該死,我早晚要去張掌柜那裡告你一狀。」狠狠地揮了一下手中的寬刀,左良平回過了頭來,對著幾個姍姍來遲的捕快吼道。

「立刻吩咐下去,全城戒嚴,捉捕大盜寧采荷!」

「是!」

······

江湖之中,難辨歲月。

又說不清是多少年之後,李駟的陽壽也到了將盡之時。

那九個孩子,包括寧采荷,最近都來探望了他一次。

老二連青是最後一個來的,他到的時候,李駟正穿著一身紅衣,跪坐在堂前。

今天,也是李駟的最後一天。

他的模樣已經很老了,但他的那一身衣裳,卻異常光鮮,金紅亮麗,就像是新郎官的衣服一樣。

這是當年奇怪老人送給他的那一件,一直被他收拾著,還從來沒有穿過。

「先生。」連青站在李駟的身後,行了一個禮說道。

「你來啦。」李駟笑著問了一句。

「嗯。」連青抱著手中的劍應道,略顯冰冷的神情里,也難得的露出了些許溫情。

「你身上的殺氣又重了。」李駟轉過了頭來,側目看了連青一眼。

「沒辦法,身在江湖。」連青搖了搖頭回答道,隨後,便默默地坐在了李駟的身旁。

「哎······」堂前,李駟緩緩地嘆了口氣。

「我勸不動你,但你要切記······」

「萬不可執迷不悟。」還沒等李駟說完,連青便已經接上了後半句。

他看著李駟,從臉上擠出了一個死人一樣的笑容,開口說道。

「我記著了先生,我記著了。」

「嗯。」李駟無奈地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

許久無話,直到連青又開口問道。

「先生,人死了之後,是不是就什麼都沒有了。」

李駟低著頭看著身前的地面,過了片刻,他該是笑了一下,神色不明地說道。

「你知道嗎,死了之後什麼都沒有了,那才是最好的。」

就像現在他所期待的,便是一無所有的死去,忘記一切,然後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是嗎?」連青沉吟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著什麼,等到他想完,才又接著出聲問道。

「先生,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李駟慢慢地答道。

「嗯。」連青點了點頭:「如此,我且陪著先生走上一程吧。」

說罷,他也不等李駟回答,便默不做聲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堂上安靜了下來,一夜再無話聲。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陽光有些刺眼。

天光破開了天邊的雲層,落在了小院的堂前,鋪灑在了李駟和連青的身上。

連青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而李駟,卻再也沒有醒過來過。

······

故事到了這裡,似乎也就該結束了,或許本來確實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這個故事,卻還有一些後面的內容。

······

三途川,奈何橋。

忘川河的兩岸,開滿了紅色繁花。

奈何橋上,走著無數面無表情的人。

李駟也走在其中,他穿著一身金紅色的衣裳,神情平靜地跟在「人群」里,直到走到了一個老婆子的面前,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老婆子遞給了他一碗水,他將之接過,仰頭喝下,一滴不剩,然後便從老婆子的身邊走了過去。

他當是渾渾噩噩了一陣,失魂落魄地走遠。

可幾息之後,他是又在「人群」之中清醒了過來。這時的他們,才剛剛走下了奈何橋,正準備去投胎。

李駟愣愣地望了一眼遠處的三途川,眼神中說不出是茫然還是清明,只知道良久之後,他是苦笑著搖了搖自己的頭,低聲罵了一句。

「老子,還真是一根朽木。」

確實,他真該是一根朽木,因為他依舊什麼也沒能忘記。

······

每一個故事都會有一個終點,但是如果有那麼一個人,獨獨那麼一個人,走過了這個終點呢。

他還屬於他的故事嗎,還是說,他已經是下一個故事裡的人了呢。

······

江湖百載人間春,過往千般面目人。

路有商賈車馬沉,亦聞小販起吆聲。

紅樓閣間商女問,英雄可敢把酒溫。

閨中小姐將臉蒙,買了胭脂買水粉。

乞兒求人賞一文,昨夜西風催人冷。

雞飛狗跳是誰人,原有孩童告家翁。

東街黃狗咬先生,西街驢兒撞石墩。

百年之後誰可聞,此時此地熙攘聲。

一朝故人作了塵,一朝新人又入門。

萬事皆休何足論,半紙空文話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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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人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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