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 門神
眉間的褶皺亦是舒展開來,他只是低垂著眼兒,無奈而寵溺地注視著她。
可腕間的疼,卻是鬆緩了下來,反倒是一滴眼淚掉落,剛好落在他腕上,讓他燙疼得厲害,一個哆嗦,忙道,「怎麼哭了?不是都讓你咬了嗎?只要你能消氣,能高興,隨你咬!」說著還自己將袖子往上擼了擼,露出一截肌理勻稱,微微泛著小麥色的手臂。
葉辛夷卻是一眼就瞧見了那腕上一個鮮明的牙印,咬得有些深了,隱隱沁出些血色,她又覺得心口一疼,抬手將眼淚一抹道,「不咬了,硬得很,磕得牙疼!」說話時,終於抬起眼來看他,一雙杏眼灼灼,好似燃著火,小拳頭握起,在他面前威脅似的揮了兩揮,「這回就暫且饒過你,再有下一次,我也不咬你了,直接躲起來,讓你再也找不著。」
沈鉞眼裡柔成了一汪水,笑著伸手將她的拳頭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他之前哪一回不這麼說?
葉辛夷又好氣又好笑,偏拿他沒有辦法。他伸手一扯,將她緊緊抱住,她掙扎了一瞬,便是軟軟地偎在了他胸口。
「瘦了!」沈鉞很是心疼,「這些時日累壞了吧?等到此間事了,一定要好好補補,將掉了的肉都補起來才成。」
「咳咳!」兩人偎在一處,竟是全然忘記了身處何時何地,直到身側響起一陣很是刻意的咳嗽聲,這兩位耳力和眼力都是上乘的高手這才驀地反應過來。
葉辛夷微微紅了臉,從他胸口處退了出來,雖然有些害羞,但卻還是大大方方往後一望道,「三哥莫不是著涼了嗓子不舒服?回頭可要找個大夫好好瞧瞧,給你開上幾帖葯,好好吃上一吃才是。」那葯里最好還要多多放上黃連,苦死他!
夏延風額角抽了兩抽,面色很是不自在地左右瞥了瞥,先瞄見了他爹眼角的笑意,投降道,「知道你們小別勝新婚,本來也不想打擾你們。可這不是正在路當中嗎?你們倆站那兒,我們要怎麼繞過去?」
他們還要趕著進宮呢,他倆不但要眾目睽睽之下膩歪,還要當門神,怪得了誰?
「你就是嫉妒。」葉辛夷不是那等分不清輕重的,懟了夏延風一句,便算罷了,一手已經拉著沈鉞側步讓了開來。
沈鉞隨著她一道挪到旁邊,朝著馬背之上的夏長河一拱手,「恭迎大將軍!」
夏長河居高臨下望著他,明明是一副冷凜的表情,可眼角卻含著絲絲笑意,感嘆道,「熒出,辛苦你了!」
「熒出不敢!不過盡綿薄之力,酬未盡之志,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沈鉞仍是不改的謙虛,雖然,今日這般順利,他實在是功不可沒。
不過,眼下說這些,確實不太合宜。
夏長河也不再多言,轉過頭來,望向前方巍峨的宮門,還有裡頭隱約可見的重重宮宇,雙目轉而幽深,卻是一撥馬頭,一馬當先,緩緩踱步上前,從容地跨過了宮門。
夏延風和裘崢幾位隨行將領驅馬跟上,邊上已經有那等有眼色的,給沈鉞也牽了馬來,葉辛夷翻身上了她的棗紅馬,沈鉞也上了馬,夫妻二人亦是跟上。
雖然入了城,進了宮,可接下來的事兒,還多著呢。
乾和二十三年秋,大名內亂,禍起蕭牆。
乾和帝幾經生死,於危難之中授命大理寺少卿謝銘偷偷帶了勤王詔書出京,詔令鎮守西南邊陲的夏長河將軍帶兵進京勤王。夏大將軍如有神助,一路長驅直入,幾乎是兵不血刃便入了京城,將野心昭著的寧王父子及其黨羽的陰謀粉碎,護衛了乾和帝周全。
只是,乾和帝已是被寧王迫害,病體殘軀,苟延殘喘。
彌留之際,乾和帝深感自親政以來,遭天下盪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然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能抑法先祖太宗,更不能勤勉於政、宵衣旰食只為百姓,多有耽於享樂,以致國治未臻,民生未遂,水旱累見,地震屢聞,冬雷春雪,隕石雨土,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他有罪,且是大罪,是以上蒼罰他連失三子,又再兄弟相殘,大名朱氏皇族凋零,不敢亦不能再有人承嗣大業。
徒以國體一日不決,故民生一日不安。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百姓厭亂望治之心甚矣,大名氣數已盡,運在西南。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大將軍夏長河光曜明德以應其期,是曆數昭明,信可知矣,他願追慕聖人,效仿之,禪位於夏大將軍。
禪位詔書一頒布,滿朝肅然,竟沒有半絲雜音。
九月二十,乾和帝心愿已了,溘然長逝,崩於乾清宮。
夏長河靈前即位,改國號大盛,稱崇文帝。
連著大半個月的時間,沈鉞和葉辛夷夫妻倆都是各忙各的,日日都是腳不沾地,雖然都在京城,甚至是都在宮裡住著,卻也沒有比之前分隔兩地來得好,常常連面都見不上,遑論是說話了。
直到大事底定,兩人這才稍稍喘了口氣,得以在這一日抽出空來,一道回了一趟元明街的家。
葉辛夷先是舒舒服服沐浴了一番,覺得將身上的晦氣和污氣都沖刷了個乾淨,這才輕鬆了,往又是用涼水沖了澡的沈鉞懷裡一躺,終於記起了一樁事。
抬起手將沈鉞掂在手裡的那本六韜給拿了開來,一雙朝露般清透的杏眼一瞬不瞬凝著他道,「朱征還有朱景雩呢?」
朱景陽逃在外頭,大抵知道了京城的變故,直接沒有了蹤影。朱景盛沒能逃脫,如今,已是成了階下囚。
即便不死,也逃脫不了一輩子被監禁的下場。
可是,從他們進城到現在,葉辛夷雖然也聽到了許多的傳言,自然知道寧王和朱景雩當日從太和殿眾目睽睽之下逃了,可她要聽的,卻是沈鉞給她的回答。
沈鉞呼吸微微一滯,早就知道會有此一問,終究還是逃不脫啊!
他苦笑了一下,這是他當初應下的,說了會讓她手刃仇人,可如今,卻讓她的仇人從眼皮子底下逃了,自然得給個交代。
他嘆息一聲,坐直了身子,抬手扣了她的雙肩,讓她也跟著坐直了。
兩人四目相對,沈鉞勻了勻氣,到底是硬著頭皮道,「朱征在你們進城當日,便逃出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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