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昭寧姐姐
?一路上我們彼此都沒有交換過一句話，就在比夜晚還要寂靜的車裡，我的內心卻在狂呼吶喊，讓我覺得回去的路真的很漫長，好像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一樣。轉過臉去看著關野，覺得自己和他好像隔了好多無形的牆，這些牆我越想推倒似乎就會築得越高。
到了公寓樓下，我丟下一句「再見」就跑回家裡，黑燈瞎火的房裡只有我一人，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痛苦，長這麼以來第一次破天荒地哭喊起來，只是無論我叫喊得多麼大聲，我都覺得心裡的痛苦發泄不完。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只是隱隱約約迴響著我剛才的叫喊，腦海也空空的，單調地迴響剛才的聲音，窗外的風吹到冰冷的臉上才知道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我突然很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誰都不見、誰都不理，也希望誰都無法找到我，等我冷靜一段時間，我想我會回到原來的我；等我冷靜一段時間，也許我可以忘記那些讓我一直無法原諒的事情，我會好好地和關野相處，無論是朋友也好、情人也罷。
「可不可以帶我暫時離開這裡？」我在腦海中說著，突然之間好想另一個我，突然之間覺得「她」是這個世上最能了解我的人，「我想暫時躲起來，無論是昏迷也好，睡著也好，我想回夜郎，我想去看看以前快樂的自己，還有——我的昭寧姐姐。」
她並沒有回答我，我只覺得周圍的環境又突然轉換到小黑屋的大鏡子面前，「她」站在鏡子里，眼神憂鬱地看著我：「你很痛苦，是你前所未有的痛苦。」我站起來，對「她」點點頭：「所以你也不開心嗎？」「對，」她說，「你的情緒是會影響我的。」「對不起。」
「沒有必要道歉，我們本來就是一體的，」她攬我的頭入懷，「再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你與他，本來就是緣定三生，試問誰又能割捨自己的感情呢？」「謝謝你這麼理解我。」
「說什麼傻話呢？」她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我們本來就心靈相通。」說完她拉起我的手再一次走進了鏡中的國度。
兩個約有6、7歲大的小女孩在河裡赤腳嬉戲，笑聲傳遍了整個山嶺，她們稚嫩的臉上毫無保留地笑著，那麼天真、那麼純粹。她們身上的鈴鐺由於身體的搖晃而叮叮噹噹地響，她們穿的衣服很好看，有點像苗裝的樣子，她們有著一樣的臉、一樣的身材，甚至衣著和身上的配飾都是一模一樣的。
我如看戲一般地看著前世的自己和姐姐，我想這時候的我應該比今世童年的我更加開心，這時的我有昭寧姐姐。她們玩累了，就倒在河畔抬頭看著天空。
「昭寧姐姐，你看那片雲，就像一群馬兒在奔跑。」前世的我——漪寧的聲音稚嫩而甜美。
「那朵雲就像一隻小兔子，漪寧你看，像不像？」沒想到昭寧姐姐的聲音與漪寧的聲音也驚人地相似，她用她嬌嫩的手指著天空中的雲彩。
「是呀，好像哦，」漪寧朝著昭寧指向的地方看去，「姐姐，快看！那朵雲彩像一個女人的背影。」漪寧又興奮地指著遠方飄來的雲。
湛藍的天空和雪一般的白雲在稚童的眼裡就如她們天真的思想一樣，總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童年的時候好像也特別容易開心和滿足，就像現在這樣，只是躺在地上看著天空，就能有無限的樂趣，就這樣幻想著，也能讓自己躺好幾個小時。
天邊的白雲漸漸被染成金色，昭寧姐姐先站起來把手伸出來遞給妹妹：「漪寧，我們該回家了。」
漪寧也非常聽姐姐的話，拉著姐姐的手就站了起來后就和姐姐手拉手地唱著歌回家了。
昭寧姐姐先從有點高的山坡上跳下來才把手伸給漪寧：「漪寧，抓住姐姐的手，這裡很滑，當心不要摔了。」
漪寧小心翼翼地把手遞給姐姐，慢慢地從上面跳下去，漪寧滑了一下，一隻鞋子從山上掉了下去。
「沒事吧？」昭寧姐姐嚇得臉都青了，急忙擔心地檢查著漪寧的身體，漪寧對姐姐笑著搖搖頭。
「你的鞋子掉了，」昭寧姐姐看著自己的妹妹，「我背你回去吧。」「不要了，姐姐也很累。」漪寧懂事地搖搖頭。
「聽話！」昭寧姐姐用一種不用質疑地口氣說，「你的鞋子都掉了，怎麼走路啊？快來姐姐的背上，姐姐背你回家。」
漪寧拗不過姐姐，乖乖地趴到姐姐的背上。漪寧覺得姐姐的背是那麼溫暖而柔軟，雖然現在的姐姐和自已一樣是個小孩，但是姐姐卻是自己全部的依靠，姐姐，可以撐起一片天。
回到家漪寧還在擔心自己的鞋子不知道如何給父母解釋，雖然爹爹平時對姐妹兩都十分疼愛，但是對姐妹兩的管教也是十分嚴格，爹爹最疼愛但是她們，但是那種愛絕對不是溺愛。
「漪寧，你的鞋子呢？」她們一進門爹爹就注意到了漪寧少了一隻鞋子。漪寧害怕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是我不好，」昭寧姐姐雖然對爹爹也是又敬又怕，但是這個時候卻為了妹妹挺身而出，「是我帶妹妹去河邊玩，下山的時候不小心把鞋子弄掉了。」
姐姐就是怕自己會挨罰才會為自己挺身而出的，但是鞋子確實是自己弄掉的，與姐姐無關啊，漪寧鼓起勇氣說：「爹，是漪寧自己不小心弄掉的，與姐姐無關。」
「不是的，是我不好，是我帶妹妹爬得太高才會讓妹妹把鞋弄丟的。」昭寧姐姐那時還那麼小，就懂得要為妹妹著想，就懂得寧願自己挨打也不能讓妹妹挨打。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在發燙，都是我不好，總是在連累姐姐，甚至到了現在……姐姐也選擇犧牲自己讓我能活下來，昭寧姐姐，如果有來世的話，我還要做你的妹妹，如果只能選擇活一個的話，我一定不會再聽你的話了。
「文橋，算了吧，」娘忙為姐妹倆求情，「她們都知道錯了，而且，你看她們姐妹的感情多深。」
爹看了一下姐妹倆，欣慰地笑著把兩個女兒攬進懷裡，慈愛地說：「爹不怪你們，爹也不會罰你們。下次不要再去危險的地方就好了，知道嗎？」姐妹倆點點頭，「爹最開心的就是你們能如此為對方著想，爹希望你們姐妹一世都如此，能答應爹嗎？」姐妹倆對視一笑，用力地點點頭。
夜晚，姐妹倆睡在一張床上，昭寧姐姐為妹妹把被子仔仔細細地蓋好自己才躺下。「姐姐，」漪寧看著姐姐，「謝謝你。」
「傻瓜，說什麼謝謝啊？我是你的親姐姐啊，」昭寧姐姐摸了一下妹妹的額頭，「我們是雙胞胎呢，我們是最親的姐妹，所以姐姐一定會一直陪在漪寧身邊，照顧你、保護你，漪寧只要有姐姐就不會害怕了。」
「嗯，」漪寧笑著點點頭，「只要有姐姐在，漪寧就什麼不不怕了。」
我似乎看得出姐姐的內心，她看著妹妹，暗暗告訴自己，只要自己活著一天，一定不會讓妹妹受委屈，一定不會讓妹妹受欺負，只要自己活著，就會讓妹妹擁有一切。
年幼的姐姐就懂得要讓妹妹擁有整個世界，在童年開始，姐姐就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妹妹。昭寧姐姐，你要我如何能原諒自己呢？「我們可以走了。」「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真的好想，這一輩子、下一輩子、再下輩子都和昭寧姐姐做姐妹。」我看著閉上眼睛的昭寧姐姐，戀戀不捨地說。
「做姐妹是有今生無來世的。」「她」也看著昭寧姐姐，眼神無限地惆悵。
「如果，能讓昭寧姐姐活著的話，我寧願付出我的生命。」
「真的嗎？」「她」看著我，似乎在懷疑我說的話不是真的，「如果你付出你的生命就是要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父母、朋友，還有你最愛的關野亮。你願意嗎？」
「我……」說實話，付出我的生命我還沒有想過要失去這麼多呢，不過，如果我連生命都沒有了，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我願意，如果能讓昭寧姐姐活過來的話。」
「也許，」「她」的瞳孔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又一次讓我感到恐懼，「也許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捨不得了。」「不會。」我堅定地說。
「誰都會這樣說，可是做的時候卻不是這樣，」「她」盯著我，讓我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畢竟，很多東西你會覺得比生命還要重要，任誰都會捨不得的吧。」
「可是我的昭寧姐姐，」我又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童年的姐姐，「從這麼小就知道要讓我幸福，即使自己受委屈也不讓我受委屈、即使自己挨打挨罵也不讓我挨打挨罵。而且，這一輩子更是自己放棄了自己生存的機會、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讓我能在這個世上活著——這麼好好地活著。享受著父母無盡的愛、擁有最比金子還要珍貴的友情，還讓我能夠得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愛……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姐姐，如果姐姐還活著的話，一定也可以擁有這些。」「你希望姐姐擁有這些嗎？」「她」認真地問。
「是的，」我也看著「她」認真地點頭，「我希望姐姐擁有的比我多，我希望姐姐能夠擁有我所擁有的一切。」
「也許，」「她」的眼神變得有神起來，「也許有一天，你的姐姐會來找你。也許，她會想要你所擁有的一切。」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哪怕是生命，我也會雙手奉上送給姐姐。」「她」笑而不語，拉起我的手走出了鏡子。
我回頭看去，夜郎國正被黑夜所包圍，我隱約感覺到彷彿從遠處吹來一陣風——只屬於前世的某個夜晚的風，但是今世的我確實真實地感覺到了。就如昭寧姐姐對我的愛，被時間長長地埋藏在千年以前，但是我卻現在還能想起，現在還覺得能夠體會當初的感覺。
姐姐，你真的還會來找我嗎？你真的會來要走我所擁有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