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奈何

第388章 奈何

周承佑自受傷之後,病情反覆,傅皇后心疼兒子,很快就將他從東宮挪入清華宮,一來方便照應,二來也又有防備他人窺視的意思。

然而自從上回同天子面見之後,周承佑便又從清華宮搬回了東宮,不僅如此,周遭伺候的人早全數換了一輪。

周弘殷進得東宮,也不著急去看兒子,只轉進一處偏殿。

此時早有黃門官綴在後頭跟了上來,見得天子坐於桌案之後,連忙立在下方等著問話。

果然沒過多久,便聽周弘殷道:「此處可有抄檢出什麼東西?」

那黃門低眉順眼地道:「回稟陛下,旁的地方倒是乾乾淨淨,只是這書房當中查出些許東西,臣拿不準,已是封存起來……」

他說著,卻是取了鑰匙,從一旁的柜子搬出一個不小的匣子來,當著周弘殷的面打開,裡頭層層疊疊,或是奏疏,或是往來信件,也有些稿紙。

周弘殷伸手結果,將其中東西攤開放置在桌面上一一檢視,越看面色越是發黑,到得後頭,整張臉便似鍋底一般。

那黃門察言觀色,哪裡還敢說話,只屏氣凝神不提,心中卻是有些惶惶然。

東宮早已被查過兩回,頭一回因為沒有查出什麼東西,后一回因為查出太多莫名之物,統管之人全被天子治了罪。

幸而有了前人做示例,他才好斟酌著來辦,只是一時猜不透上意,也拿不準尺度,想到前次兩人下場,唯恐自己步入後塵,此時難免兩股戰戰。

周弘殷速度極快,不多時就將桌上文字翻撿完畢,復又冷聲問道:「便只有些許文書,竟無旁的東西?」

黃門忙道:「下官已是搜查數遍,其餘俱是乾淨得很,只是另有一樁,聽聞這兩個月東宮裡頭已是無人居住……只是到底是清華宮……」

言下之意,太子不住在東宮久矣,便是真有什麼不妥,也未必能在此處查得出來。

他不敢口稱太子,想了想,索性將事情推到傅皇後頭上以觀望一二。

果然,周弘殷並不因為提及清華宮便有半分阻滯,而是語帶肅然地道:「既是已然知曉,怎不早早報來?!」

那黃門立時跪於地上請罪不提。

周弘殷也不理會其餘,徑直站起身來,轉身便往外走。

他速度並不快,走起路來甚至腳下都有些虛浮,可步伐間並無半點猶豫。

黃門哪裡料到天子只問幾句,匆忙膝行了一段,道:「陛下!東宮……」

周弘殷聽得聲響,卻是連頭也不回,足下半步不聽,自行走了,留下那黃門官一頭一臉的汗,只覺得全身都被嚇軟了。

他此刻撿回一條命,心有餘悸,抬頭看著殿門外守衛森嚴的禁衛軍,卻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天子來得東宮,只問了一通查問情況,全無意思去見太子。

天家父子相殘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像如今一般,半點不避諱他這下頭辦事的嘍啰,卻是擺明已經要撕破臉了。

黃門官坐著坐著,也不知道是地面鋪的金磚太過冰寒,叫他由屁股涼到了全身,還是心中的冷意蔓延開來,當真是手腳冰涼,坐立不能。

內侍最怕宮中起變,尤其他這等手頭並無半點權勢的,一旦出得事,不管誰人上位,又是個什麼結果,少不得要他這個知情者來陪葬。

***

周弘殷出得東宮,直取清華宮。

傅皇后聞訊早早就出門相迎,可還未行等完禮,周弘殷已是越過她先行進了殿中,扶桌坐於椅上,也不說話,先緩了兩息,才同跟來的黃門官道:「去把西邊收拾收拾。」

那黃門急忙領命退去。

傅皇後跟得進殿,面上神色不定,視線卻是忍不住跟著那黃門往外走。

周弘殷見她這模樣,忽的道:「西邊宮殿裡頭,平日里都是些什麼人出入?」

夫妻幾十載,早些時候或許還有些患難之情,然而至於今上繼位之後,一則打壓、冷落傅家一脈,從不給皇後面子,二則他本就是個莫測反覆的性子,前幾年重病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已經不是簡簡單單「不好伺候」四個字可以形容。至於後頭寵信星南大和尚等人,惡言駭行,屢屢不絕。

所謂伴君如伴虎,全然沒有說錯。

傅皇后戰戰兢兢多年,原來還小心應對,後來發現多做多錯,少做也錯,哪怕不做都會被盯著,哪裡還不曉得自己是礙了眼,可彼時天子大權在握,而自己家中已無多少助力可言,又兼兩個兒子漸長,也並非沒有憑恃,只好強忍著同丈夫耗下去,看誰人命長。

眼下看到周弘殷此刻行事要拿兒子開刀,絕無可能善了,她也再懶得陪小心,而是冷笑一聲,道:「妾身這清華宮中一言一行不都在陛下眼目之下,至於西邊宮殿,更是早有禁衛看管,陛下此刻來問,妾身哪裡知曉,不如問自己來得快!」

周弘殷勃然大怒,喝道:「豎子如此賊逆之心,全是你這賤婢養出來的!」

他氣力不足,聲音裡頭還透著幾分虛弱,可罵起人來臉上表情扭曲,語義更是尖酸刻薄,全不似天下之主。

縱使傅皇后對待丈夫時,一顆心早已如同枯木,此時聽得他如此辱罵,口稱「賤婢」,卻是不免色變,只到底知道兩人不同尋常夫妻,又當此之時,哪怕為了兒子,再多的氣也都只能咽下去,索性捏著拳頭,閉口不言。

周弘殷正在氣頭上,又如何肯放過,旋即厲聲喝問道:「那小子平日里私勾大臣,暗藏違禁之物,不忠不孝,難道當我是個死的?!」

罵自己時,傅皇后可以不做理會,可罵到兒子頭上,還冠上「不忠不孝」這樣的帽子,她卻是再不能只是聽著。

大魏以孝治天下,更遑論周弘殷是君又是父,他有此權威之位,當真要在外人面前說周承佑不忠不孝,又有心逼迫的話,未必不會逼得兒子以死明志。

她當即大聲駁道:「陛下何出此言,承佑眼下才幾歲?他平日里忠君孝順,無論是於朝於國,還是於孝悌一道,哪裡做得錯了?」

又道:「至於什麼『違禁之物』,難道他竟不是太子?!他如此年輕,哪裡就差這一點了?!」

這話不說還罷,一說之後,渾如火上澆油。

周弘殷自上而下甩出一本摺子到地上,那摺子沒有鎖邊,嘩啦啦的白紙一下子跌開,露出裡頭密密麻麻的字跡,半張在傅皇后前頭。

「須叫你死的不冤!」

他冷冷道。

傅皇后不怒反笑,也不去撿那摺子看,而是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況這小小的禁宮當中,陛下說是便是,還有什麼可查的?」

又道:「妾身只嘆承佑,自小上進,滿腹孝悌之心,卻被小人所誣!」

她指著地上摺子,質問道:「事到如今,我只問陛下一句——難道承佑就當真等不得這幾年嗎,難道這大魏不是子承父位,竟要他兵行如此大逆不道?」

周弘殷冷冷道:「你母子二人,早以為我活不得幾年了吧?」

傅皇后情急之下張口說話,氣沖於腦,哪裡想得那樣周全,被周弘殷尋得其中一處錯處問,卻是一時語塞。

若說不是,著實又是她心中所想,遮掩不得,若說是,又如何能說。

周弘殷冷哼一聲,道:「若我一向不死,你母子二人,又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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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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