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徐小姐，環境保護廳要的文件遞上去沒，人家已經打了兩次電話來催了，誰去送的你再確認一下！」

「徐小姐，李總要的那件灰西裝你取來沒，三點半他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三點前務必送到他的辦公室來！」

「徐欣瑤，我是李慕江，你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你審核的報表有四處地方對不上!」

「徐助理，恕我再強調一下，給趙局長的生日禮物要選的厚重而不失靈動，大氣又不能貴重到有賄賂的嫌疑。」

厚重而靈動？大氣還不貴重？此時的欣瑤實在沒有時間來琢磨什麼禮物符合這樣的要求。她左手拖著一個大包，裡面裝著那套灰西裝以及和它配套的領帶、皮鞋，右手拎著她跑了大半個城區才找到的那家茶葉店裡買的秦巴霧毫。現在是兩點五十二，她離公司所在的大廈還有五百米，如果不用等電梯，三點前應該能泡好一杯秦巴霧毫送到位於32的李慕江辦公室。

兩點五十九，欣瑤將西裝交給了蘇秘書，端著茶出現在了李慕江面前。李慕江沒有看她，只看了一杯她手上的茶，皺著眉頭道：「你不知道泡秦巴霧豪要用沸燙的水居高臨下，沖入玻璃杯中，茶葉才能借著水勢上下翻滾，三上三下，舒展開來嗎？」

還沒等欣瑤開口他又接著說：「你怎麼看的助理守則，上面將我常喝的茶和咖啡的沖泡方法說的很清楚。」

從早晨他看到自己穿著鵝黃色的真絲裙、扎著馬尾起，「你怎麼看的助理手冊」這句話一共說了六次。欣瑤恨恨地想，怪不得那麼多字，原來寫的都是這些東西，幸好就看了三條，不然還不得當場吐血身亡。

他看了看蘇秘書拿給他換的西裝：「你怎麼沒拿配這件衣服的襪子和手帕？」

你當你是明星走紅地毯啊，開個會還得換衣服，還那麼多講究！欣瑤恨的咬牙切齒，當然她不敢真的這麼說。

「助理守則第一條『做事要有始有終，老闆交代了一件事，做完要想一想還有沒有第二件第三件要做』，這條我看到過，可惜才疏學淺當時沒能領悟。我現在懂了，以後您再讓我拿西裝領帶皮鞋，我不但把襪子手帕準備好，配套的底褲也不會忘的！」欣瑤盯著李慕江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

才三秒鐘都不到她就敗下陣來，李老闆的眼神太驚悚。欣瑤迅速換上了一臉媚笑，恭敬地說：「奴婢這就再給您換一杯來。」

用正確的方法沖的秦巴霧豪果然不同，一片片茶葉由上沉下，好似天女散花，沏定后茶尖一律朝上，亭亭玉立在豆綠色的水中，恰似碧海中的片片風帆，十分賞心悅目。欣瑤終於舒了口氣，正要將茶送進去，電話鈴又響了，她忍住噁心按了接聽：「欣瑤，晚上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不知道呢，我今天接電話接到頭暈想吐，手機就要沒電了。先掛上了，拜拜。」不等蒙政說話，欣瑤就立刻按掉了電話。

長舒了一口氣，敲了敲李慕江辦公室的門，他正在換衣服，灰色也很適合他，欣瑤有些邪惡地想，哪天趁他喝醉了把他打傻送到牛郎店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她只顧著偷樂，沒注意地上有一雙換下來的皮鞋，等她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趴在了地上。這塊地毯真軟，怪不得蘇秘書說九平米就得十二萬，欣瑤無比慶幸地想，幸好及時將茶杯扔了出去，不然讓她賠怎麼辦。

她立刻爬了起來，正欲說話，卻看到一身茶漬的李慕江錯愕地看著她：「徐助理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拿茶杯丟我嗎。」他的聲音平靜地可怕，終於要被開除了，欣瑤慶幸地想。豈料他接著說：「給你四天帶薪假，你回家好好研究一下助理守則，周一上班的時候我不希望再看到這樣的助理。還有，這套西裝是義大利名匠手工製作的，並不比地毯便宜多少。」

她到底還是把那句「姑奶奶不幹了」咽了回去……

欣瑤到家時剛剛四點，身心俱疲地打開了門，衣服也懶得換就直接倒在了床上。一向要強的她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搞得人仰馬翻，充滿了挫敗感。實在是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客廳說話，她按了按有些痛的太陽穴，窗外已是華燈初上，起身走到客廳，除了爸爸媽媽居然還看到了——蒙政！

他正和徐爸爸徐媽媽分享自己的童年糗事，三個人聊得甚歡。站了半天徐媽媽才發現欣瑤：「你這孩子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她這才想起自己頭髮亂著，沒換下來的裙子還皺巴巴的貼在身上，立刻逃回了卧室。

待衣冠整潔地回到客廳時，蒙政正在和爸爸媽媽告別：「叔叔阿姨今天直接過來實在是太冒昧了，我想帶欣瑤出去吃飯。」

徐媽媽一臉慈愛地說：「去，注意安全。今天什麼都沒準備，也就不留你吃飯了，周末來家裡玩。」

欣瑤在十分不滿地在媽媽背後朝蒙政瞪眼，不想被徐爸爸看到了，責怪她道：「你這孩子，怎麼有了男朋友也不告訴我們。以後不準欺負人家老實。」欣瑤噘了噘嘴就跟著蒙政出了門。

「誰讓你跑我家來的！」甩開了蒙政欲來牽她的手不滿地說。

蒙政一向好脾氣：「我下班給你打電話，你關了機，我打給慕江他說你三點多就回去了，我擔心你出了什麼事情，又沒你家電話，一著急就直接過來了。你彆氣了，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看欣瑤還噘著嘴，他立刻轉移話題道：「沒想到你爸爸媽媽還記得我是你的小學同學。」

「你那時多與眾不同啊，每節課都和老師抬杠，當然對你印象深刻。」她笑著說，「二年級的時候你把我的辮子綁到椅子上，老師叫我回答問題，我半天都沒站起來，大家都笑我，我回家告訴媽媽，她還要到學校去教訓你呢！」

「我怎麼不記得了，哪兒干過這種事兒。」

蒙政將欣瑤帶到了家樂福，「不是來吃飯嗎，來超市做什麼，這裡面只有快餐。」

「呆會兒你就知道了。」

看著他買了一大堆東西時她才恍然大悟：「你不會想自己做飯，我可只會煮粥和泡麵。再說去哪兒做啊？」

「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不過不常住。」

他們步行到湖東岸的一個高檔社區，這些年政府為了提升城市形象，在這唯一的天然湖上下足了功夫。湖周圍的土地自然成了地產開發商爭搶的香餑餑，各種售價不菲的盤如雨後春筍般迅速崛起。無論多貴，總是供不應求，房源是有限的，有錢人卻似是無限的多。

湖南遠離市區，背靠據說風水極佳的青陽山，只蓋別墅，城中富豪的大宅皆位於此；湖北、湖西是旅遊名勝，盤的種類齊全，聚集著城中的各類精英；湖東因位於市中心，地價最是金貴，只有兩個盤，全是30層以上的公寓。

蒙政的公寓位於33層的17，是觀湖景的最佳位置。臨湖的陽台極大，放著歐式的圓形餐桌，從這個角度看去湖面在多如繁星的燈光的映照下宛若一顆明珠，鑲嵌在城市中央。「真是奢侈，」欣瑤感嘆道「還說自己沒錢。」

「這個小區是李慕江開發的，我前一陣子幫了他點小忙，他為了謝我打了四折。」

「他的公司還開發房子？不是承包市政工程的么。」

蒙政擰了一下她的臉頰：「傻瓜，他是什麼賺錢做什麼，而且這樣位置的地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對了，你當了一天助理感覺怎麼樣。」

欣瑤被問到了痛處，轉身進了客廳，坐在沙發上泄氣地告訴了蒙政今天的經歷。

「哈哈哈」聽到她為了保住地毯扔中了李慕江，蒙政忍不住大笑「他是最講究儀態的，被人潑茶恐怕可是頭一回。」

「我那麼狼狽，你還笑話我！」欣瑤扭過了頭不肯看他。

「我明天就給他打電話，他怎麼可能真的讓你賠西裝，你還是安心地等著畢業，好好在家過暑假，何必受這樣的苦。」

「越是這樣我越得去，我就這樣走了豈不是讓人小看了去，我可是很有能力的，才不會那麼點事兒都做不來。」

蒙政看她這樣說也就不再堅持，笑著說：「那我這就親自下廚慰勞你，好勝的徐小姐。」

欣瑤本欲幫忙，卻被他說成搗亂推了出去。百無聊賴地在客廳翻了翻雜誌，卻都是軍事、歷史方面的。電視換來換去也沒有喜歡的節目。到蒙政做好飯欲叫她時，她早已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穿著玫紅色的棉質連衣裙，小巧而精緻的腳上的拖鞋只余了一隻，短短的圓指甲上塗著的豆沙色指甲油已經脫了一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蒙政心中一動，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竟覺得有些不真實，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散在臉頰上的一縷碎發。

她的身上有股好聞的水果香，正欲吻下去，她卻睜開了眼。

「飯做好了嗎，」欣瑤打了個哈欠，嗅了幾下「聞起來還挺香的，我餓死了，中午只來及吃了個麵包。」

「做好了。」蒙政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拉著她的手走到了陽台的餐桌。

折騰了半天，不過只三樣，蟹粉獅子頭、平橋豆腐、排骨蓮藕湯。

「賣相還不錯。」欣瑤腹中空空，急急地喝了一口蓮藕湯，不想卻被燙了一下。她將舌頭伸了出來，飛快地拿手上下扇著。

蒙政笑著替她夾了只獅子頭：「饞貓。」

嘗了一口，竟有七八分似上次在淮揚菜館中吃到的味道。平橋豆腐也和上次吃到的一樣。她有些疑惑地看著蒙政。

「怎麼不好吃嗎？」

「就是太好吃了才奇怪，你竟能做出上次在飯店吃到的味道。」

蒙政得意地一笑：「我見你愛吃專門去拜了錢夢媛做師傅，就學了兩個下午，是不是很有天賦？」

欣瑤更加疑惑：「錢夢媛是店主的女兒，那家店不是有什麼祖傳的秘方嗎，怎麼會輕易教你？」

「自然是輕易不肯，只是」他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地說「我偷了我爺爺的燈光凍印送給她父親，她父親是這上頭的行家，燈光凍換兩道菜他當然樂意。」

她的眼中忽得有些酸澀，他竟是這樣的用盡心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在擔心，便滿不在乎地說：「你放心，我爺爺發現不了，就算髮現了最多是嚷嚷著要打我，板子還沒落下就得被我奶奶搶過來，我可是三代單傳。」

看著他一臉的孩子氣，欣瑤心下一軟，脫口而道：「那你得給我做一輩子肉丸子。」

蒙政笑著說：「遵命！只要你不怕胖成一隻肉丸子。」

回到家，欣瑤找出了那條Ido的項鏈，碎鑽閃爍著細細的光芒。

她知道她的幸福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