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凡人教師
()莫微任教的小學，名為遠志小學，是一所由海外僑胞捐資建起的小學，黑潭鄉左近十里八村的學齡兒童基本上都會在這所學校里度過他們的小學生涯。
沐辰雪一面默默消化著得自莫微的記憶，以使自己儘快適應新的身份，一面按圖索驥般照著莫微記憶里的路徑快步朝著遠志小學走去。
雖然是凡人界，但也是由人所組成的社會，大體上的生活習性跟仙界的人其實也沒有多少差別，一樣有繁華城郡與粗陋鄉野之別，在沐辰雪眼中看來，這黑潭鄉就相當於仙界里零散在繁華城池外面的部族莊子，住的人少不說，生活上也不富裕，大部分資源都握在城郡中有權又勢的人手裡。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遠志小學那片低矮廣闊的建築終於出現眼前。黑漆漆的校園裡，唯有宿舍方向亮著幾盞燈光，昏暗的校門旁邊，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正在閑聊，看到沐辰雪，都趕忙迎了上來。
「小莫！你總算回來了！怎麼搞這麼晚，可擔心死人了！」那年輕男人動作最快，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衝到了她面前，語氣中又有關心又有欣喜。
想不到竟然有人會在校門口等著莫微回來，沐辰雪的心微微提了起來，能不能成功偽裝，融入莫微的世界，就看這一刻了！好在這一路走來，莫微是個什麼樣子的女孩，她也了解了個大略，因此信心還是很足。
看清那年輕男子的臉龐，跟得自莫微的記憶一對照，沐辰雪瞬即喚出了對方的名字：「黎老師？」
那是個中等身材，長相斯文但平凡，渾身充滿了書卷味的男人，面上還戴著一副黑邊眼鏡，正是跟莫微同教一個年級的數學老師黎冬華。
「小莫老師！你遲遲不歸，小黎老師可著急哩！差點就要去找你了，還好你平安回來，呵呵！」旁邊那矮瘦的老男人磕著土煙槍，笑呵呵地插話，沐辰雪很快辨認出他是小學的門衛林大伯。
「小莫，我送你回宿舍吧！」黎冬華的臉上紅了紅，主動請命。
「好啊！」如果是莫微，這會一定很高興，歡喜快樂地答應，沐辰雪卻做不到那樣沒心沒肺單純活潑的模樣，只是淡淡一笑，點頭答應。
「今兒……這麼晚？」黎冬華沒注意她跟往常有點不同的反應，只是很關心她晚歸的事：「我以為你六七點鐘就該回到學校了，結果等到天黑……打你的手機還不通，我真怕你出了什麼事！」
沐辰雪認真消化著聽來的信息，手機？她捏了捏莫微的坤包，裡頭有個小小的方匣子，就是黎冬華所說的手機了。聽來這東西跟仙界的傳訊玉簡作用差不多，有空真得好好研究一下該怎麼使用才是。
黎冬華等不到沐辰雪回答，不由轉頭瞥了她一眼，忽然驚訝地發現，這位一向遭人背後取笑為飛機場的女老師，胸前竟好像豐滿了許多。莫非她還去過一趟縣城，買了那種帶著厚厚墊子的胸罩？
他為自己的念頭面上發熱，連忙扭頭不再瞧著人家身體，而是望向前方那一幢兩層的教師宿舍樓。
莫微的房間在二樓，緊靠樓梯右側，從樓下往上看，能看到房門虛掩著，裡邊透出一線燈光來。黎冬華見狀，笑道：「柳葉老師看來也在替你擔心著，給你留著門呢！好了！我回自己房間了，有事你就叫我！」
柳葉，是跟莫微同住一個宿舍的同事，主教另一個年級的數學。沐辰雪暗自留意著，相比於黎冬華，這個柳葉對莫微要更加熟悉，這下一關，通過的難度又變高了。
「對了！」正要進入一樓自己宿舍的黎冬華又回頭喚住預備上樓的沐辰雪，熱心地道：「小莫你如果還沒吃晚飯，我這裡有幾包剛買的泡麵，需要的話，我來給你弄一碗？」
「謝謝！不用了！」沐辰雪淡笑答應一句，就上了樓。
黎冬華微微一愣，印象里莫微態度似乎不會這麼平靜淡漠，今天晚上是怎麼了？給人感覺怪怪的，彷彿一個活躍的女孩子，驟然變得文靜起來！他詫異的想了想，搖搖頭走回了自己宿舍。
沐辰雪推開虛掩的房門走進莫微的宿舍，柳葉卻不在宿舍裡頭。空無一人的宿舍，不足二十平米的地盤，並列放著兩張床，中間隔著書桌椅，書桌上亮著檯燈，燈下是攤開的紙質本子和筆。
沐辰雪走過去拿起本子和筆看了看，又看看檯燈，感到了一絲新鮮，但也沒多驚奇，仙界里多的是從凡人界修鍊飛升上去的人，雖然他們很快就適應仙界的生活並捨棄了做凡人時的許多無用東西，但不妨礙他們在和人閑聊的時候提到過凡人界的種種物事，有時還會用法術虛擬出來給別人看。
因此沐辰雪就算沒真正見過凡人界的東西，也能大體了解這些東西的模樣和用途，更何況她還擁有了莫微的主要記憶，那就相當於她把莫微最近這兩年的經歷像看電影般匆匆過了一遍，很多東西想想也就明白了。包括那筆記本上所寫的數字和公式，她也很快認了出來，猜想到這應該就是柳葉的教案。
放下筆記本和筆，回頭打量這間宿舍，沐辰雪又發現，宿舍的牆壁上全是一個男人的貼畫，張貼得到處都是，連蚊帳後面也不放過，並且配合著貼的還是半卧像。
她怔了一下，發現自己沒能在莫微的記憶里找到有關這貼畫的資料——都怪她能量不足，只選取了較為重要的部分記憶來讀，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都被她捨棄掉了，無法再讀。
這貼畫上的男人是誰？
沐辰雪暗自皺眉，不由多看了貼畫上那男人幾眼。只覺得這貼畫上的男人長得非常帥氣，尤其一雙眸子，深邃里含著憂鬱，配合他身上那份獨特的韻味，整個氣質真是說不出的迷人。都說仙界的人鍾天地之靈氣，長得遠比凡人好看，但凡人界的這個男子，就算放在仙界都很養眼帥氣。
沐辰雪正對著貼畫上的男人皺眉頭猜測這男人是誰，身後的宿舍門被推了開來。
「莫微？你回來了！」柳葉欣喜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喲喲擔心死人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居然敢單獨去家訪，我說你……白天還好些，天黑還了得？」
「那麼偏僻的山路，不掉下山崖也得提防壞人劫財劫色呀！手機信號又不好，萬一出事，我看你求救都來不及！阿彌陀佛！你能平安回來，我真是謝天謝地！咳！今晚睡覺踏實了！」
柳葉一面不停地說，一面進門放下水桶，把桶里剛洗乾淨的衣服一件一件掛上衣架，掛到了陽台上。
沐辰雪偏頭望著她，讀來的記憶終究有幾分模糊，對照真人，印象才能迅速清晰起來。
今年二十三歲的柳葉，身材嬌小，卻生得一副爽利的模樣，笑起來眼睛眯成細縫，整齊的牙齒卻全部露出來，頰上還有兩個小酒窩，給人一種甜到極致的感覺。
「微！你這幾件衣服都幹了，衣架讓我用用好吧？」柳葉彎腰低頭忙著做事，沒注意到今天的莫微有什麼不同，循例徵詢一聲，不等對方答應，就麻利的把晾衣繩上兩三件莫微的衣裳都除下來，在床上快速疊好一疊，轉身放到了莫微的床上。
晾好衣服，柳葉看看鐘，已經快深夜十點半了，趕緊收拾收拾好桌上的教案，就往蚊帳里鑽，回頭還招呼了沐辰雪一聲：「很晚了，你還不趕緊洗洗睡啊？明兒星期一，要早起升旗哩！」
「嗯！」沐辰雪不想引人起疑，答應著在自己的床底下找到莫微的水桶，看了看柳葉身上的睡衣，依樣畫葫蘆在莫微的衣服堆里找到一套類似的，再帶上香皂和毛巾，換好拖鞋，便出門往洗手間走去。
她們所居住的教師樓，是幢舊式的樓房，一排宿舍共用同一個洗手間，洗手間修建在每個樓層的末端，裡邊分別有淋浴房、廁所和刷洗台。
進去一看，三間淋浴房和三格廁所相對並列著，廁所沒人，倒是淋浴房已經有人佔用了其中一間。
沐辰雪這具身體，由血幻形製造而出，儘管骨骼血肉臟器頗能以假亂真，卻不具備真人吃喝拉撒的功能，沒有汗液和排泄物，又有一層薄得看不見的能量膜保護，根本不需要清洗，也不需要吃喝便溺。
她來這裡走一圈，只是為了防止柳葉起疑心，正想著怎麼把時間消磨過去，卻忽然聽到外面走廊有說話聲，又來了兩個人要進洗手間。沐辰雪只得閃身進了其中一間淋浴房，摸索一會扭開水龍，讓冷水流進桶中，她卻站在一旁靜等著來人離去。
「……真的？你那位真要來啊？那挺好的！免得你半夜睡不著覺，連我都要被你吵得頭痛。」
「嘻嘻！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知道！我明天就去找柳葉商量，她跟我最談得來，一定會同意！就是有點對不起莫微，又要佔用她的鋪位！」
「有啥關係！就一個星期，莫微心軟，柳葉有的是辦法叫她讓！」
沐辰雪聽得微微蹙起了眉頭，似乎外面這兩個女人正在商量著怎麼擠占莫微的住處，那莫微若沒了宿舍住，又能住到哪裡去？
「那莫微住哪兒？」先頭那一個剛好問出沐辰雪心中的疑問。
「呵！聽說她上次去學生家裡借住了幾天，這次應該也一樣吧？反正喜歡她的學生挺多的，也不愁沒有學生樂意收留她！」
「唉唉！可惜她不像你這麼開放，要不就住到黎老師宿捨去，也比住在窮學生家裡頭舒服得多！」
「你這個壞蛋！腦子裡都想些什麼？黎老師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住的，你那意思是讓莫微跟他和另外一個男老師搞NP啊？」另一人笑罵。
「啐！你才滿腦子思想，枉自為人師表！黎老師不曉得學你一樣，把舍友趕出外頭去，自己要愛情不留友情啊？」先頭那一個出口反駁。
「切！你吃醋吧？等你也處一個看看！我保證你比我還過份，為朋友兩肋插刀，為情人，插朋友兩刀！」
「瞎扯！」一番駁嘴，外頭適時傳出兩個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
沐辰雪卻對這兩人的說話沒能百分之百的聽明白，比如什麼NP，她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聽人說話是最容易了解所處世界種種人情世故的途徑，她不介意有機會的時候多聽幾句。
可是沒一會，門上就被人「咚咚咚」地大力敲響，同時一個聲音也傳了進來：「喂？誰在裡面？怎麼還沒好呢？快點行不？」卻是外頭的人等不耐煩催促起來。
「就好了！」沐辰雪應一聲，擰起毛巾，關了水龍，把桶里的水倒掉，隨手將莫微的睡衣扔進須彌戒，等身上的仙凰羽衣泛出淡淡迷朦的藍光，眨眼變化成了那套睡衣的模樣，這才開門而出。
看到從裡頭出來的竟是莫微，站在門外等候的那名圓臉女老師微微一愣，神情便有些不自然起來。
沐辰雪從聲音里聽出這位女老師就是有情人要來探望的那一個，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便頭也不回的朝洗手間外走去。她沒有看見另一名女老師，想來該是在其中一間淋浴房裡邊。
看著沐辰雪離去的背影，外頭那名女老師暗暗吐了吐舌頭，這才走進淋浴房內，快速關上了木門。
「怎麼了？」隔壁同伴聽她半天不再說話，詫異的詢問。
「是莫微！她剛才就在裡面！」圓臉女老師嘆氣解釋，背後算計人家，結果被人家聽了去，這可尷尬！
「沒關係啦！我們其實也沒說什麼！」隔壁同伴默了一下，語氣很快又輕鬆起來，無所謂的道：「莫微一向好說話，她不會計較的！」
「但願吧！」圓臉女老師應了一句，心裡卻感覺好像有些怪怪的，莫微剛剛給她的感覺跟以往似乎大不相同，該不是生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