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齊茹】

齊茹曾經以為，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嫁人了。

她殺了朝廷命官，雖然嫁禍到洛如霜頭上，但她覺得皇家和齊家都不會放過她，那個時候她躲在邊疆，受顧易青的庇護，在經商之事上大放異彩。能與心愛的男人待在一個地方，齊茹雖然擔憂東窗事發，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幸福的。能為心上人付出，齊茹覺得日子似乎也不錯。

就是偶爾想到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彷彿是見不得光的存在，總有些傷心。

她想過自己或許會感動燕王，但又想自己將皇家和齊家都得罪了，就算燕王不將齊家放在眼裡，那麼皇家呢？怎麼看，都覺得未來遙遙無期。

所以雖心懷希望，但大多數的時候，她倒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她只默默地幫他，能感動他是最好，如果不能，她願一生不嫁，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處。

京城傳來齊瑩之死，齊茹大笑，隨後卻意識到，齊瑩死了，他會不會很傷心？

齊茹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度了？

愛情是自私的，齊瑩死了最好，她死了，自己才有機會。

卻沒想到，齊瑩根本沒死，而她最後，竟然嫁給了別人。

為什麼會嫁人呢？

或許，是再次回到了齊家之後，無法忍受齊家對自己的刁難與鄙夷吧？

因為她為北燕捐了不少錢財，當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回去之後，她又將自己的所有身家捐給國庫，以示皇恩浩蕩，景帝龍心大悅，廣陵候一事翻過去了，並賜縣主的封號，因為這樣，齊家人自然不好明面上苛刻她。但后宅多得是讓人有口說不出的事情，特別當安城大長公主刁難了她之後，她一有不悅便是不知好歹。

所以，習慣了自己當家做主的齊茹，剛回齊家一個月就受不了了。

她突然有些後悔，如果自己不回來，就算躲在邊疆隱姓埋名又如何？至少自在，而不是像個孫子一樣在齊家伏低做小。

可是，當時是她自己向燕王暗示希望回去……

事已至此，再不能說任何不願，她只能忍著齊家對刁難，希望能得一門好親事嫁出去。燕王是沒希望了，不僅因為齊瑩的歸來，更因為當他確定燕王和齊瑩的緣分之後，看到燕王堅定的目光之後，她不想再去糾纏了，也是累了，她想在心愛的人心中，保持自己最美的形象。

她是景帝親口稱讚的巾幗功臣，靠自己能力拚得縣主的身份，本又是齊家的嫡女，齊家自然不能在婚事上使壞，而事實上，齊家也不會使壞，她到底是齊家的女兒，齊家需要鞏固家族地位。

很快齊茹就成婚了，對方是侯府二公子，卻是文官，因前兩任未婚妻之死，所以將年齡拖大了些，與齊茹成婚之時，已經二十五歲。

齊茹不在意，不能嫁給心愛的人，嫁誰都一樣。

只要這個男人能給她一切嫡妻該有的尊重，只要她的孩子能有嫡室該有的一切，只要她有后宅絕對的權利，一切就都不重要。

可是婚後發現，這個男人根本不合她意。

她無法忍受他得過且過的生活態度，無法忍受他如色中餓鬼一樣，賊眉鼠眼的幾乎對所有的丫鬟，無法忍受他的無賴，更無法忍受，這個男人竟然為了一個玩意兒，和她大打出手。

起初齊茹還會為孩子忍，她想自己竟然已經這樣了，便多忍耐些，丈夫不著調，可以討好公婆，只希望她們對兒女好一點。

卻不想，忍耐只會讓她們變本加厲。

當兒子的頭被磕破之時，從此以後，齊茹不會對這家人卑躬屈膝，誰敢犯到她的頭上，她決不手軟，她一邊解決家裡的幺蛾子，一邊重操舊業，再次經商。

她不怕這樣會讓丈夫更加厭惡她們母子幾個，就算她忍耐，丈夫也不會把她們娘幾個放在眼裡，所以她便效仿齊瑩，自己親手為兒女撐下一片心。

齊瑩……

這個名字，好像自從嫁了人之後，就很沒想起來了。

齊茹現在對她很複雜。

說恨吧，早在自己親眼看到丈夫寵妾滅妻的時候，她便不恨了，當丈夫為了妾室，親手將她推下台階，她的婆婆反倒責怪她勾不住男人的時候，她想到了當初的齊二夫人，她的嫡母是不是也像她一樣無助？當年的齊瑩，是不是也像她的女兒一樣憤怒？

當明白了自己當年的想法是那樣的荒唐，並還生出那麼多的事端，齊茹不僅不恨齊瑩，反倒羞愧起來，原來自己才是那個惡人啊！

而以前，她口中的那個惡人呢？

她以自己從沒想過的方式站在了諸位男人之中，她走上了一條自己從未想過的道路，當年得知齊瑩選擇爵位而放棄成為燕王妃的時候，齊茹還嘲諷她不知所謂，而現在，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女子也可以活成那樣。

齊茹對齊瑩態度的轉變，還因為當年在邊疆的事情，某次她見吳惠恩，卻見他突然變了態度，當時她未察覺，當婚後獨守空房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那個時候，齊瑩已經發現了她的身份，但卻未揭發她。這讓齊茹震驚她的氣度。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比不過齊瑩，燕王愛她，是應該的。

正因為齊茹悟了，所以她對女兒說：「不一定你以為的對就是就對，你以為的錯就是錯，凡事多換位思考，我雖不希望你卑躬屈膝，但希望你能多思考，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也許你只看到了她的缺點，但這並不代表她就不優秀了，有時候，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小姑娘懵懵懂，齊茹也不求她立刻就能懂，只默默地給她灌輸這個思想，而現在她覺得最重要的事情，是指導女兒今後人生的方向。

「別和家裡的姐妹學，她們的將來就是娘現在的生活，甚至還比不上娘的生活，因為娘到底得了先帝的封賞，還能拋開臉面經商，而且已有你六姨這個和離卻過得更好的先例，一般的世家女為人婦卻只能忍著。娘之所以沒日沒夜的研究生意，就是為了你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可是娘，士農工商，她們都說……」

「說娘自甘墮落嗎？」

小姑娘遲疑地點頭。

齊茹冷笑，「娘在這方面天賦稟議，再加上早幾年的經驗與人脈，這幾年，可知娘已經積累了多少財富了？恐怕等你再大些，不愁趕不上北燕首富，這府上的人一面鄙夷我自甘墮落，一面又舔著臉來討要我的東西，真讓人噁心。這輩子，她們也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個子兒。」

小姑娘不經咂舌，想不到娘親竟然這麼厲害，心道外祖家的女兒都那麼厲害，沙場點將的六姨就不說了，還有和自己同輩的那些小姐姐門，齊佳表姐的文采不下文狀元，齊雲表姐還去參加武林大會，自己卻……想到這裡小姑娘有些自卑。

但隨即小姑娘疑問道：「娘不是常說韜光養晦嗎，娘這麼能幹，會不會有人惦記？」

齊茹摸了摸女兒的頭，「惦記是自然是有的，人都有貪慾，便是街上隨便一個人，見了我們的萬貫家財，少不得也會妒忌，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適當的靈活一點了，比如每年，我們可以捐一筆財富入國庫，或是天災人禍之時，幫助百姓度過難關，如此，百姓會感恩，朝廷也不會對我們動手，甚至當我們為難之時，還會伸出援助之手。」

小姑娘反應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娘親真厲害！我也要像娘親一樣，或者像外祖家的姐妹們一樣。只是娘，我真的可以嗎？祖母連笑都要約束我……」

「不用管她，娘去擺平她，你只管按照你的心意活就是。娘求而不得的生活，在你身上實現了，娘就是死了欣慰了。」

當年她們鄙夷的顧長歌，現在人家夫妻恩愛，兒女雙全，誰敢給她臉子，說是神仙日子也不為過。而她們這些鄙夷的人呢？大概齊茹還是她們之間混得最好的。

小姑娘想了想，「那我可以學功夫嗎，齊雲表姐的功夫好厲害，去年齊雲表姐帶我們上街，遇到幾個無賴，齊雲表姐幾下就將他們都打炮了，要是我也能像齊雲表姐那樣，以後任何時候都不怕了。」

齊茹雖然有錢，娘家婆家都是世家，也算有勢，但在武藝方面，還真拿不定主意。當年那些受過她恩惠的將士雖然會賣她的面子，但她不可能讓嬌貴的女兒去學那些，而且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要學最好的，她想去端王府問問。

但她到底心懷愧疚，畢竟在顧長歌快臨盤之後，她下了葯，雖然她覺得並沒有人發現。

齊茹有些開不了口，但看著滿眼期待的女兒，齊茹終究還是帶著女兒去端王府拜訪。

齊雲從未聽父母說過當年的恩怨，只是隱隱從外人口中得知了當年之事，誰是誰非，她不會去評論，畢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果不知錯，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齊雲接待二人進府，將禮數盡到，並告訴她們端王夫婦和顧長衍父子都不在府中，估摸著兩個月後才會回來，如果事情不急，可以等等。

齊茹失望地點了點頭，卻不想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問：「表姐，我想學功夫，可以向你學嗎？」

「我？」

「是啊，表姐很厲害，我不求能像表姐那樣厲害，只要能防身就好，聽說行走江湖很好玩，我也想仗劍江湖。」

齊雲不由笑了，「行走江湖可不好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來往都是江湖人，一眼不合就拔刀相向，你還小，沒有經歷過自然嚮往，等你經歷了，就不會這麼想了。」

小姑娘以為齊雲這是在拒絕她，賭氣地說：「就是經歷了，我也會喜歡的。」

齊茹攔不住她的嘴，只得對齊雲歉意地笑笑。

齊雲倒不在意，只說：「也許吧，你要是真的想學，等兩個月後，我再教你如何？」

小姑娘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又不由疑惑：「為何需兩個月？」

「我要出一趟遠門。」

「是要去傳說中的武林大會嗎？好像武林大會大概就是這個時候。能帶我去看看嗎，表姐我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小姑娘兩眼放光。

齊雲無奈，「路上會很苦，也許還會有仇人追殺，你不怕？」

「表姐都能吃苦，我也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齊雲一陣無語，又看向齊茹，將那些可能有的危險都列舉了，並表示自己自保或許可以，但不能保證表妹的安全。

齊茹一聽這話自然不想女兒冒險，但無奈她已經答應過女兒了，再反悔女兒會怎樣想自己？又想當初外人不也是覺得端王妃將顧長歌養成那樣，是個瘋子嗎？

最後齊茹還是狠心答應了。

齊雲很是無奈，但齊茹說如果真的沒有辦法必定不會怪她，她還能說什麼？只得與小表妹約法三章。

出了端王府的門，齊茹認真地對女兒說：「以後啊，你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只管回娘家，娘永遠是堅強的後盾。」

誰知小姑娘卻說：「我才不要嫁人呢，六姨不嫁人過得那麼好，而娘親，若是當初不嫁給爹，現在也不會有那麼多的麻煩事了。」

齊茹一愣，想到自己這些年的變化，想到自己與齊瑩的對比。

是啊，若是不嫁人，而是像齊瑩一樣，自己開府住在外面，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事了。到底她當年覺得女人始終需要嫁人，男人才是依靠，所以造就了現在的處境。

不過她也不是很後悔，成婚了，她才有這麼幾個讓人疼惜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