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太子領著人疾行入宮,一路衝到內宮門口,黃平領著人駐守在內宮門外,見范玉來了,他心叫不好,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多做什麼,只能是硬生生站在最前方,等范玉來了,他恭敬行了個禮道:「殿……」

話沒出口,范玉一巴掌抽了過來,打在黃平臉上,怒道:「你們這是做什麼?父皇還沒死呢,你們就圍在他門口,是要造反嗎?!」

這一巴掌抽寒了黃平的心,他本不安的情緒到鎮定了許多。

周高朗說得對,這樣的人是不配為君的。

他平靜看著范玉,恭敬道:「屬下奉命行事,還望太子見諒。」

「奉命?你奉誰的命?你……」

「奉我的命!」

范玉還沒罵完,就聽范玉身後傳來一聲渾厚又鎮定的男聲。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便見周高朗穿著官袍,腰上佩劍,領著士兵站在宮門外,冷靜看著范玉。

范玉看著他身後的士兵,心裡有些發慌,好在他旁邊的幕僚上前一步,厲喝道:「周高朗,你這亂臣賊子,安敢殿前佩劍?!」

周高朗面色不動,他領著人直接往前走去,卻是無人敢攔,他一路走到范玉面前,彷彿看著一個孩子一般看著范玉道:「太子殿下深夜領兵強行闖宮,怕是不妥。」

范玉慣來怕周高朗,他一時竟不敢回話,旁邊幕僚見了,立刻上前一步,正要怒喝,就被周高朗一巴掌抽得滾在地上,周高朗冷眼看過去,斥道:「本官同太子說話,哪裡輪得到你這狗奴才插嘴?!給本官拖下去砍了!」

聽到這話,范玉再怕周高朗,也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了。連幕僚都護不住,他這個太子的臉面就是徹底落下了。他上前一步,指著周高朗怒道:「周高朗,你敢!你囚禁我父皇,還想殺我的人,周高朗,你今日是反了嗎?!」

「殿下,」周高朗平靜看著他,「您說本官囚禁陛下,可有證據?如今陛下病重,按規矩本就要守住內宮不得任何人進入,殿下如此強闖,到底是本官不守規矩,還是殿下不守規矩?」

「你……」

兩人正爭執著,內宮的門忽地開了,張鳳祥從裡面疾步而出,所有人都同時看了過去。

太子一見到周高朗,立刻大喊起來:「張公公,我父皇怎麼樣?!你告訴父皇,周高朗要反了!他欺負我,讓父皇為我做主啊!」

張鳳祥聽到這話,朝著范玉討好一笑,隨後轉頭看向周高朗,恭敬道:「周大人,陛下請您進去。」

周高朗沒有說話,他雙手攏在袖中,聽見內宮裡正彈著《逍遙遊》,沉吟片刻后,周高朗點了點頭,朝著裡面走了進去。

范玉還在外面叫嚷著要跟進去,所有人攔著范玉,張鳳祥沒有理會,領著周高朗走了進去。

周高朗一入寢殿,便聞到濃重的藥味,范軒坐在床上,張鈺坐在一旁,正從容彈著琴。

屋內這平和的景象與內宮外兵戎相見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周高朗恭敬向范軒行禮,叫了一聲:「陛下。」

范軒朝他笑笑,讓他坐下來,隨後同張鈺道:「落明,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和老周說說話。」

張鈺站起來,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他不敢出內宮,只能到偏殿去等著,寢殿里留下范軒和周高朗,兩人靜默了片刻后,周高朗笑起來:「看你的樣子還好,我差點以為你快死了。」

「死還有一會兒,就是想看看,我若是死了,會發生些什麼。」

范軒笑起來:「我猜著我若死了,你要欺負我那兒子,沒想到我還活著,你便打算欺負他了。」

周高朗沒說話,范軒沉默著,過了片刻后,他終於道:「你去幽州吧。」

聽到這話,周高朗有些詫異,范軒想要直起來,周高朗趕忙去扶他,又給他墊了枕頭,范軒輕輕喘息著,接著道:「等我走了,你也別呆在東都,去幽州吧。」

「你讓我去幽州,」周高朗抿了抿唇,「你就不怕放虎歸山?」

他若去了幽州,拿著兵權,想反便反了。

范軒聽了這話,笑起來:「你把家人留下。」

周高朗詫異看著范軒,范軒嘆息出聲:「老周,我知道你的,你這個人重情重義,只要你家人在這裡,你絕不會反。」

周高朗抿緊了唇,並不答話,范軒接著道:「登基這麼長時間來,我其實什麼都不擔心,大夏有很多人才,有你,有落明、有清湛,往下年輕的,還有顧九思,李玉昌……大夏穩穩噹噹的走,不說千秋萬代,但南伐一統,百年可期。這一年來,我對內休養生息,廣開商貿,引導百姓耕種良田,物盡其用,顧九思修理黃河,接通南北,又整頓滎陽,立下國威震懾地方,最難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你們穩穩噹噹走,便沒什麼了。可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和玉兒。」

范軒抬眼看著周高朗,他苦笑起來:「你與玉兒結怨太深,你我是兄弟,你是大夏名將,我不能殺你。」

「你也殺不了我。」

周高朗平靜出聲。范軒頓了片刻,笑起來道:「你說得對,這天下本就是你我二人的天下,我若殺你,那就是自毀長城。我不能殺你,可我也不能廢了玉兒,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可你看看他成什麼樣子!」

周高朗怒喝出聲:「我讓你續弦早生幾個孩子,你偏生不聽我的,如今走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想走?!這個孩子我眼睜睜看著長大,你以為,我又下得去手了?!你把他廢了,」周高朗盯著范軒,「從宗族裡重新選個孩子,人我為你選好了。我不會殺他,我會讓他衣食無憂一輩子。」

「那你還不如殺了他。」

范軒低頭輕笑:「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活著一日,就一定會有人借著他的名義作亂。你同我說今日不殺他,等我走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又能忍他多久?」

「那你要怎麼辦?」

周高朗冷聲開口:「我已經擁兵圍了內宮,就沒想過走回頭路,就算我放過他,他又能放過我?」

「所以,你去幽州吧。」

范軒嘆息出聲道:「你在幽州,拿著兵權,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玉兒他並不壞,天生耳根子軟,好哄得很,我會讓人在東都穩住他,再給你家一道免死金牌,除非你起事,不然我保證你家無事。」

周高朗沒說話,范軒繼續道:「我在東都都安排好了人,到時候新上任的輔政大臣會給他進貢美女珠寶,哄著他遊玩。等他生了孩子,你們便讓他當太上皇送出去,就當養一隻金絲雀一般,高高興興養著便好了。等他當了太上皇,你便回東都來。」

聽到這話,周高朗笑了:「你到對我放心得很。」

「怎麼不放心呢?」范軒溫和道,「你還欠著我一條命呢。」

周高朗不說話了,他看著范軒蒼白的臉。他慣來是這副書生模樣,說話也是溫溫和和的,但身邊卻沒人不服氣他,沒人不把他當大哥。

因為他重情重義,對待妻子,他答應一生只有那一個,就當真一輩子只有那一個;對待朋友,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周高朗靜靜看著范軒,他欠他的不是一條命,是好多條。

戰場之上,范軒為他擋過的刀,陪他吃過的苦,數不勝數。

甚至於他如今病,也是當初攻打東都時,范軒為他擋下的箭所致。

周高朗突然意識到,范軒是當真要去了。若不是真走到這一步,范軒的性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挾恩相報的話來?

「答應我吧。」范軒有些疲憊笑了,「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

這是范玉唯一的活路。

若是不當皇帝,他就會成為別人的棋子,早晚要死。

若是當了皇帝,周高朗一日在東都,他們就一日要斗個你死我活。倒不如放周高朗去幽州,便似自立為王一般,只是留他的家人在東都,以作牽制他的韁繩。

周高朗看著范軒,許久后,他終於道:「好。」

范軒得了這話,拍了拍周高朗的手,溫和道:「我便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說完,范軒同外面人道:「鳳祥,將玉兒叫進來吧。」

張鳳祥應了聲,便走了出去,范軒轉頭看看周高朗,他慢慢道:「你說,走到今日,你後悔嗎?」

「後悔。」周高朗果斷開口,苦笑道,「還不如在幽州,至少劍對的都是敵人。」

「我卻是不後悔的。」范軒語調緩慢,「每當我後悔的時候,我就會站在望都塔上,看一看東都。我看到百姓活得好,便覺得,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我就是覺得我活得太短了。」范軒嘆了口氣,「若我活得再長一點……」

他或許有時間再教導范玉,又或許能再生一個孩子。

周高朗沉默不語,兩人靜默時,外面傳來了著急的腳步聲,隨後就聽范玉著急衝到了大殿外,大聲道:「父皇!父皇!」

說著,范玉急急忙忙沖了進來,他撲到范軒面前,擋在范軒身前,警惕盯著周高朗道:「你要對我父皇做什麼!」

「玉兒,」看見范玉如此維護他,范軒笑了笑,他拍了拍范玉的肩膀,平和道,「周叔叔沒有惡意。」

「父皇他……」范玉回過身,看見范軒,他便愣了。

范軒看上去精神還好,甚至比平日還好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范玉卻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懼湧上來。他覺得有些害怕了,他似乎感知到了什麼,跪在了范軒面前,顫抖著聲道:「父皇……」

「玉兒,」范軒伸出手,拉住范玉的手,他認真凝視著他,慢慢道,「是爹對不住你。」

范玉愣在原地,范軒靜靜凝視著他,他認真給用手給他梳理了頭髮,他的動作做得有些艱難,卻十分認真,他慢慢道:「以前爹心裡有太多東西,太忙,沒有好好照顧你。這些時日,我總在想,我這輩子做了些什麼,虧欠些什麼,我想來想去,虧欠得最多的,便是你。」

「你年少時,我沒好好陪你,沒好好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長大后卻就指望著,你能什麼都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便說你不對,我便罵你。」

「父親……」

范玉覺得眼睛有些模糊,范軒神色溫和:「你是個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其實叔叔們都很疼愛你,你周叔叔以前罵你,也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等我走了,你就把他們當成我來孝敬,好不好?」

「您不會走的,」范玉抓緊了范軒的手,焦急道,「您都說了,您對不住我,您已經對不住我十幾年了,如今您又要把我拋下嗎?!」

「父親,」范玉湊上前去,他死死抓住范軒,慌張道,「您別走,我害怕,您別拋下我,您別走好不好?」

范軒沒說話,他靜靜看著范玉。

范玉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他們父子慣來爭執,許多年了,打從范玉懂事開始,頭一次露出這樣倉惶的模樣,彷彿還是小時候,他小時候膽子小,遇到什麼,就緊緊抓著他衣袖,驚慌失措喊「父親!父親!」。

如今他也快十七歲,卻恍如一個稚子一般,惶恐道:「您答應我,父親,您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玉兒,」范軒嘆息出聲,「我沒法陪你一輩子,我這輩子到頭了。」

他說著,轉頭看向周高朗:「日後,你周叔叔會幫你鎮守幽州,他在,北梁絕不敢越界。顧九思、葉世安還有你葉叔叔、張叔叔,他們會幫著你料理朝中內政,讓國家富足安康。李玉昌也是個好臣子,有他在,朝綱便不會亂。還有一位叔叔,他雖然過往與你不親近,可他卻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會永遠站在你這邊幫著你。」

「我雖然不在了,」范軒看向范玉,急促咳嗽起來,旁邊張鳳祥趕緊上來替他順著背,緩著氣,范軒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了,可他激烈咳嗽過之後,喘息著抬起頭來,接著道,「可是,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以後你什麼都別管,就像以前一樣生活,好不好?」

范玉哭著沒應聲,他紅著眼,看著范軒。

范軒似乎是不行了,他艱難問了句:「好不好?」

范玉捂著他的手,哭著低下頭去,好久后,卻是問了句:「父親,你心裡,是我重要,還是天下重要?」

范軒不出聲了,他看著范玉,又看向周高朗。

他眼裡帶著懇求,周高朗看明白。

「你放心。」

他出聲:「放心吧。」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范軒聽著雨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范玉渾然不覺,他還緊握著范軒的手,低著頭,抽搐著肩膀,等著那個答案。

周高朗靜靜看著這一切,張鳳祥最先反應過來,尖利的聲音驚叫起來:「御醫!快讓御醫過來!」

范玉艱難抬起頭來,周高朗走到范軒身前,他將手指放在范軒鼻下,然後他沒動。

僵硬了片刻后,他才慢慢直起身,他靜靜看了范軒片刻,才同范玉道:「我們出去吧。」

范玉抱著范軒的屍體,嚎啕大哭。

「父皇!」

隨著他這一聲哀悸的哭聲傳出去,外面的士兵猛地破開大門,沖了進來。

兩邊的士兵都擠了進來,范玉的幕僚衝過去,一把扶起他,忙道:「殿下。」

周高朗沒說話,他大步走出去,幕僚立刻低聲同范玉道:「殿下快攔住他,他去找張鈺去了!」

聽到這話,范玉立刻衝過去,追在周高朗身後道:「周高朗,你要去做什麼!」

周高朗直接走出去,這時候他的士兵、范玉的士兵僵持著將張鈺圍在中間,張鈺被另一群人護著,看見周高朗,張鈺驚慌道:「周大人,你做什麼!」

「把遺詔給我。」

周高朗徑直出聲,張鈺焦急道:「陛下說得還不夠清楚嗎?老周你不要發瘋了!」

周高朗抿緊了唇,范玉追了出來,大聲道:「張大人,把遺詔給我!」

「我沒有遺詔!」

張鈺立刻道:「殿下,周大人,如今陛下屍骨未寒,你們就要在這裡鬧得這樣難看嗎?陛下操勞一生,你們要讓他死都不安息嗎?」

周高朗不說話了,他似乎是在劇烈掙扎,而范玉直接撲了過去,抓住張鈺道:「怎麼會沒有遺詔?你騙孤,你騙孤!你是不是要夥同這個老匹夫一起謀反?你……」

「殿下!」張鈺被范玉推攮著,一把推開了范玉,怒喝道,「你失態了!」

范玉被推在地上,他又怕又慌,周高朗看著面前這個彷彿瘋子一樣的太子,緊皺著眉頭,許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同張鈺道:「落明,遺詔……」

「遺詔在我這兒!」

一聲清朗的聲音從宮門前直直傳來,所有人同時回頭,便看見江河身著緋紅色官服,頭頂金冠,手中捧著一個盒子,一雙眼鎮定又冷靜,對著寢殿方向,朗聲道:「微臣江河,奉陛下之命前來,宣讀遺詔!」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愣了,江河目光落在周高朗身上,聲音強硬道:「跪!」

周高朗沒說話,張鈺卻是最先反應過來,趕緊跪了下來,而范玉也在呆愣之後,被幕僚扯著立刻跪了下來。周高朗和江河靜靜對視,他上前了一步,周邊宮牆上卻立刻多出了許多箭矢,周高朗環顧四周,便看見周邊已經布滿了士兵。江河看著他,再喝了一聲:「跪!」

周高朗沉默著,片刻后,他輕笑出聲,慢慢跪了下來。

江河打開手中盒子,將聖旨取出,旁邊人接過盒子,江河展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朕悉聞天生萬物,未有不死,星斗輪迴,天理常倫。朕體感天命之期將近,留此書告身後事,大夏毋論臣子王親,皆循此安排。」

「太子范玉,乃朕唯一血脈,性情溫和,恭孝有加,可堪大統。然念其年少,特安排左相張珏、戶部侍郎江河、御史大夫葉青文、殿前都點檢周高朗及戶部尚書顧九思五人輔政,組為內閣,並擢江河升任右相,周高朗兼任幽州節度使,駐守幽州,留家屬親眷於東都照看,非內閣召不得入東都。」

「此後凡政令,皆由內閣商議,報以天子宣讀。一國戰事,由周高朗主持決議,政務之要,唯江河是瞻。如此,臣子盡其能,天子盡其心,君臣和睦,共治天下,待到時機,可揮兵南下,收復江山,一統大夏。」

「如此,」江河抬眼,看向眾人,「朕雖身死,亦心慰矣。」

念完之後,所有人都是懵的,江河走上前去,雙手將聖旨交給范玉,笑著道:「陛下,接旨吧。」

范玉獃獃接過聖旨,片刻后,他猛地反應過來,豁然起身道:「江河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拿一個聖旨出來,說是真的就是真的?什麼內閣,什麼輔政,父皇不會下這種旨意,你騙人!你……」

「陛下,」張鈺站起身來,平靜道,「這封遺詔是真的。方才陛下宣我入宮,已說過此事。」

范玉震驚看著張鈺,江河笑起來,放低了聲道:「陛下何必動怒呢,您想想,無論如何,我們都只是臣子,都是要聽您安排的。陛下組建這個內閣,無非只是想讓您別太過操勞,我們幫些忙而已。陛下以前同我說過,您打小身體不好,如果政事兒都讓您來操勞,這不是太過勞累了嗎?」

范玉聽著這話,心裡舒心了不少,他旁邊幕僚上前一步,怒道:「你休要信口雌黃,你這話簡直是在誆騙陛下,內閣掌握所有政要,你卻說是幫著陛下分擔,你當陛下是小兒由你欺騙嗎?」

聽得這話,江河笑了,他雙手放在身前,笑眯眯道:「敢問閣下是?」

「東宮幕僚陳雙。」

「哦,陳先生,」江河拱手,笑著道,「洛大人手下的名士,失敬失敬。」

一聽這話,陳雙和范玉臉色都變了,江河轉過頭去,看向范玉身後的熊英,接著道:「哦,我聽說上次陳茂春大人因七夕祭祀出了岔子、丟了官職這事兒,洛大人就是舉薦這位熊大人的是吧?怎麼陛下當初沒舉薦,今個兒又用上了?陛下,」江河看向范玉,「您這身邊怎麼能文能武的,都是洛大人的人啊?人家好歹是揚州的小天子,把人這麼給您用著,也真是大方了。」

「你……」

陳雙上前一步,江河冷了臉,怒道:「區區白衣也敢持劍入內庭,當真沒個王法了?!來人,將這賤民抓起來!」

說著,旁邊士兵極快拿下陳雙,江河轉過身,朝著范玉恭敬道:「陛下,您看這陳雙如何處置?」

范玉沒說話,神色難測,江河平靜道:「微臣知道陛下不信微臣,但陛下想想,但凡微臣對陛下有二心,如今又為何會拿聖旨出現在此處?先帝組建內閣,當真是為陛下著想,陛下貴為天子,怎能為案牘所累,這天下是陛下的,我等也是陛下的,是生是死,不過陛下一句話,陛下若不放心,那這內閣就先放著,陛下先當政一段時間,若陛下覺得乏累,再建內閣,陛下以為如何?」

聽到這些話,范玉慢慢放鬆了神色,他挺直了腰背,點頭道:「就依你說的辦吧。」

江河笑起來:「那現下,陛下不如先去休息,由臣來料理先帝後事。」

范玉一夜沒睡,如今也已經累了。他點了點頭,旁邊跟著他來的太監劉善攙扶著他,范玉道:「那就勞煩江大人,朕先去睡一覺。朕帶過來的人,不要為難他們。至於陳先生,」范玉看過去,淡道,「江大人看在朕的面子上,放了吧。」

「謹遵陛下吩咐。」

江河答得恭敬,等恭送范玉離開后,江河轉過頭來,看著熊英道:「熊大人請?」

熊英抿了抿唇,氣勢洶洶走了。

等所有人走後,江河走到周高朗面前,笑著道:「周大人是今日啟程還是改些時日?」

周高朗不說話,他靜靜看著江河,江河接著道:「在下以為,還是越快越好。」

「本官到不知道,」周高朗慢慢開口,「江大人和陛下,何時如此親近的?」

江河笑而不語,他轉過頭,看著宮門外,慢慢道:「我知道周大人不甘心,周大人放心。」

他轉頭看著周高朗,眼裡意味深長:「陛下還有一道詔令,只是還沒到時候罷了。」

聽到這話,周高朗和張鈺都愣了愣,片刻后,他們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江河見他們都懂了,笑了笑,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周大人請。」

周高朗抿了抿唇,終於是一言不發,轉過了身,疾步走了出去。

等周高朗走了,江河看著張鈺:「得勞煩張大人同在下一起勞累了。」

張鈺點了點頭,他有什麼想問,卻沒出聲,似乎是想了片刻后,才選著問題道:「江大人,在下有些不明白……」

「我知道,」江河截過他的話頭,應聲道,「你想問為什麼我讓太子先處理政務,而不是強行建立內閣。」

張鈺不出聲,全做默認。江河笑了笑:「陛下如今的安排,就是希望我們能與太子和諧共處,太子這人吃軟不吃硬,磨一磨就好了。」

「磨一磨?」張鈺有些不明白,江河輕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道,「他要管事兒,我們就拿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讓他管,再往後宮裡多送點人,他過了新鮮勁兒,自然是要請我們回來的。」

聽到這話,張鈺頓時笑了,點了點頭道:「江大人想得周到。那顧大人……」

「陛下已讓人去通知了。」

江河站在高台上,平靜道:「就等著他回來呢。」

消息八百里加急,在第二天夜裡到的滎陽。

當天晚上,顧九思正和秦楠、傅寶元一起喝酒。

黃河終於徹底修完,他們舉行慶功宴,所有人都來了,大家載歌載舞,顧九思和秦楠、傅寶元喝得高興了,便特意留下來,單獨在後院一起聊天。

三個人年紀相差得大,卻仍舊像朋友一般,在院子里喝著酒,嘮著嗑。

「黃河修完了,」傅寶元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道,「成珏也該回去了,等回去后,便就是朝廷里的大官了。」

「我如今不是么?」顧九思笑起來,「好歹也是個戶部尚書啊。」

「不一樣。」秦楠淡道,「他說的,是像周大人一樣的大官。」

顧九思聽到這話,擺了擺手:「窮鄉僻壤呆著的,回去也就是幫個忙,哪兒能和周大人比?」

「不一樣,」傅寶元立刻道,「你同他,你同其他的官兒都不一樣。」

「成珏,」傅寶元把手搭在顧九思肩膀上,他打著酒嗝道,「你是我見過,最不一樣的官兒。」

「有什麼不一樣?」顧九思有些疑惑。傅寶元數落著道,「別人當官,都是爭權奪利往上爬,可你不一樣,你干一件事兒,是一份功勞,你做的都是為百姓好的事兒。你未來,比周高朗要走得高,走得遠,你知道為什麼?」

傅寶元說著,把手砸在胸口拍了兩下,認真道:「百姓心裡有你。」

聽到這話,顧九思笑起來:「百姓心裡也有你們。」

「我們老啦,」傅寶元擺擺手,「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大夏的榜樣。」

他看著顧九思,顧九思有些不明白,傅寶元眼睛有些紅:「有了你,大夏的年輕人才知道,好好乾事兒,不鑽營,不成天想著勾心鬥角,好好做事兒,做實事兒,也能成為大官。」

「或者說,」秦楠接著道,「大夏的大官,本來就該這樣當上去。」

「未來是你的。」傅寶元說著,又哭又笑,「是你們的。」

顧九思聽著傅寶元的話,心裡有了幾分酸澀,他扶著傅寶元,啞聲道:「等我回東都,我們一起回去,我向陛下替你們請功,讓你們也回東都去。」

「不必啦,」傅寶元笑起來,他靠著秦楠,拍著自己的肚子,看著天上的月亮,「我在這裡二十多年了,老婆孩子都在這裡,我就想繼續呆在滎陽,多為滎陽百姓做點事兒,現在滎陽需要我呢。」

「秦大哥呢?」顧九思看向秦楠,秦楠笑了笑,神色平淡,「我也一樣。」

「我們本就在下面做事兒做慣了,」秦楠溫和道,「守好這一方百姓,便已是很好了,我們也不需要做再多了。以後你有時間,回來看看就好了。」

顧九思聽著,嘆息了一聲,他舉起杯子,同兩人碰了杯。

三個人一起喝著酒,等到夜深,幾個人都醉了,這才散去。

秦楠被下人攙扶著送到家裡,他頭暈得厲害,有些想吐,剛到家門口,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前。

那人穿著藍色錦袍,手裡拿了個小金扇,他張合著小扇,看著秦楠,笑眯眯喚了聲:「秦大人。」

秦楠愣了愣,他揉著頭,有些茫然道:「洛大人?」

洛子商手中小扇一張,溫和道:「秦大人似乎是醉了。」

「還好,」秦楠直起了身子,夜風吹得他清醒了幾分,他冷靜道,「洛大人來這裡做什麼?」

洛子商笑了笑:「黃河修好了,我等也要回東都了,洛某想來問問秦大人,可願隨著洛某一起回東都?」

聽到這話,秦楠放鬆了不少,他笑起來,搖了搖頭道:「我在這兒呆習慣了,也不願意去其他地方,就不同你們去東都領賞了。」

「若不是為領賞呢?」

洛子商直接開口,秦楠愣了愣。

月亮隱入烏雲,頓時變成了一片漆黑。洛子商小扇遮住半邊臉,張合著唇道:「若是在下拜託您,幫洛家一個忙呢?」

而這時,顧九思剛剛梳洗完倒在床上,他想著柳玉茹,想著顧錦,想著什麼時候能夠回去。

而後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大人!」

木南急急忙忙衝進屋子,顧九思猛地起身,就看木南往地上一跪,焦急道:「陛下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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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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