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柳玉茹瞧著信,不由得笑了。看第一句時,她還想著,顧九思果然還是樸實,要不再給他請個詩詞的老師,免得想表達感情了,就只會說大白話:
我想你了。
我很高興。
哈哈哈哈哈哈。
這樣以後往上升遷,怕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好在第二頁就轉了話風,終於有了幾分讀書人的酸調子。
柳玉茹瞧著信,她想了想,決定等事兒做完了,有什麼報告的,再同顧九思去商議。
她停留在蕪城,第一日先去打探消息,她幾乎走訪了所有糧店和胭脂店,胭脂店裡大多放著花容的貨,價格有高有低,真假摻和著賣。
柳玉茹花了一天時間,差不多摸清了蕪城的底。糧價是差不多的價格,沒有太大波動,而胭脂鋪良莠不齊,有一家謝氏香的鋪子,在蕪城頗有名望,無論是價位裝修,都與花容貼近,而且裡面的貨全是真品,柳玉茹問過,這些都是他們老闆從望都親自帶回來的,因此價格要高上許多。
柳玉茹心裡差不多有了主意。
這一次主要是來買糧,次要是搞清楚各地花容銷售的情況,看適不適合用代理售賣這種方法來買貨。如何適合的話,她再在當地挑選出合適的代理人選,等回瞭望都,組一隊人過來談這事兒。因此她也沒出面和謝氏香細談,差不多了解了情況,就回了客棧。
等到第二日,柳玉茹便吩咐下去,將商隊里的人全都扮成商人,去蕪城各大糧商買糧。速度要快,而且都放下話來,要買更多。
安排好的人下去,柳玉茹就在茶館里坐著喝茶,打聽著周邊的信息。
等夜裡回來,所有人已經買得了一千石糧食,而且城中糧商都答應,會從各地調糧。
柳玉茹看著外面的景象,一言不發,沈明看了柳玉茹一眼,不由得道:「你瞧什麼呢?」
「半年之前,」柳玉茹笑著回頭,慢慢道,「我曾來過滄州。」
沈明點點頭:「我聽說過。」
「那時候到處都是流民。」
柳玉茹嘆了口氣:「我和九思被關在城門外,親眼看到有人殺人多財,乃至易子相食。如今蕪城裡也有流民,可你瞧瞧,同樣是滄州,蕪城的富商,卻還能調糧來賣給我們。」
「所以我說,」沈明冷著臉,「這些富商狗官狼狽為奸,都該殺。」
「沈明,」柳玉茹搖搖頭,「你若是為一人仇怨,那自然可以快意恩仇。可是若你想著的是一批人,乃至一國,那就得往更高處去走。你以為九思喜歡當官嗎?」
柳玉茹苦笑:「不也是為著,想讓更多的人過好一點?」
沈明沒說話,這些時日,越了解這對夫婦,他便越是明白,自個兒過往對著許多人的認知就是偏見。
但他也不說話,柳玉茹喝了口茶,平淡道:「明日再去買糧。」
柳玉茹每日都讓人出去,不斷加價買糧食。無論價格如何往上,柳玉茹都照收不誤。
如此不足四日,城中突然就掀起了買糧的熱潮,家家戶戶都去各處收糧,過來換銀子。而這時柳玉茹又讓人將錢聯絡了當地的錢莊,拿了一部分錢出去房貸。
柳玉茹不要肉、不要菜,只要粟米和面,於是一時之間,這兩樣東西的價格,卻是比其他食物貴上很多。蕪城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聞風而動,做起買糧的生意來。
糧食少,價格自然就水漲船高。大多數人其實不明白這糧食是怎麼漲起來的,而卻也發現,哪怕不賣給柳玉茹,城中也有人高價收糧,於是也放心大膽開始收糧食。
柳玉茹趁著大家四處買糧的勁頭,又將之前買的糧食,悄悄小量多次投放到了市面上。
大家逐漸發現糧食多起來,但是許多人還是瘋狂買入囤積了許多。
柳玉茹算著時間,同所有人道:「糧食暫時不收了。就這樣吧。」
柳玉茹停止了收糧,而許多人為了賺錢在高位收購了很多糧食,糧食一時之間沒了去處,尤其是做生意的人,自己流動斷了,自然就慌了。
首先有人開始將糧食降價出賣,於是糧價開始迅速往下跌下去,整個城裡收糧的人開始害怕起來,柳玉茹看著價格一路往下,甚至跌破了最初他們來到蕪城的價格,這時候下屬芸芸來詢問柳玉茹道:「夫人,是不是該出手了。」
柳玉茹瞧著外面的人的神色,她抿了口茶,今日先買一千石。
柳玉茹讓入手的數量,一直小於每日出手的數量。
沒有人知道柳玉茹是如何計算這些價格的,柳玉茹每天都遊走在茶樓酒肆,看上去完全不在乎這些事兒的模樣。
大伙兒看著糧價一跌再跌,心裡都有些慌,芸芸忍不住道:「夫人,糧價再跌下去,官府怕是就要參與了。」
柳玉茹瞧著人,點點頭,卻是道:「再等一日。」
夜裡柳玉茹回去瞧賬本,看著之前他們放貸出去的錢,算著這些利息,應當已經到了一個商人平衡的極限。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市面便有人坐地賣糧,也有人對錢莊提議,用糧食等物品抵債。
柳玉茹讓沈明去同錢莊打招呼,她放出去的錢,都可以用糧食抵債。
她給了一個價格,這個價格,恰恰比市面稍高一點點。
而後柳玉茹又讓人出去收糧,這時候屯糧的人在貸款的緊逼下早已開始拋售,柳玉茹不買空,每家買五成,這樣下來,不過一日,柳玉茹就買足了蕪城的目標。
她也沒耽擱,讓人裝了糧食,便立刻出城,毫不猶豫讓人把糧食直接送回望都。
蕪城購了五萬石,柳玉茹算了距離,如果走陸路糧食損耗巨大,蕪城離海的距離不算太遠,她乾脆讓人從陸路繞海運,然後給顧九思送了回去。
送回去時,印紅提醒柳玉茹道:「夫人,之前姑爺給您寫了信,您也帶個話啊。」
柳玉茹清點糧食清點了一夜,腦袋有些懵,聽了這話,她才反應過來,忙同回去的人道:「給大人帶個話,說讓他別太想我,這次我出門時間長,他習慣習慣就好了。還有,讓大人記得,我打聽了消息,梁王布防森嚴,這仗一時半會兒打不完,讓他為明年早做準備。」
聽得這話,沈明憋了笑。印紅也有些無奈,忙勸道:「夫人,再多說幾句。」
柳玉茹想了想,這才想起來:「哦,還有,讓大人找個師父,多練練字。他那字如今規矩是規矩了,還是難看得很,別當了官,就鬆懈了讀書。」
印紅:「……」
沈明在旁邊哈哈大笑。
芸芸滿臉無奈。
柳玉茹也顧不得旁人想什麼,擺了擺手,便讓人去了,而後她往馬車裡一鑽,倒在馬車上,說了句:「時間緊急,趕緊趕路吧。」
說完便直接睡了過去。
這些糧食帶著柳玉茹的話,穿過高山越過大海,終於在半月後到達望都。
顧九思得知糧食來了,便知道柳玉茹的信來了,大清早親自出去迎接,黃龍和虎子跟在後面,忙道:「大人慢著點,糧食跑不掉的。」
顧九思沒理會,他一路直奔到了縣城門口,看見柳玉茹商隊的旗子,衝到了為首的人面前,著急道:「張叔,信呢?」
帶隊的張叔是是顧家原來的家僕,柳玉茹掙了錢,便將顧家以前從揚州帶到望都的人都找了回來。張叔看著顧九思著急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公子別急,當時情況太匆忙,少夫人買到糧食就帶著我們趕緊出了蕪城,然後清點了一夜讓我們離開,沒來得及寫。」
「信沒寫,口信總有一個吧?」
顧九思皺著眉頭,似有些不高興。張叔趕緊道:「口信有的。夫人吩咐了三件事。」
「什麼?」顧九思高興起來,眼睛都亮了,忙道,「夫人是不是想我了?」
「不是,夫人說,她這次出門時間長,您別太想她,習慣習慣就好了。」
顧九思聽著這話,笑容就僵了。後面虎子和黃龍趕了上來,就看張叔毫無眼色,接著道:「夫人還說,她在外面打聽的消息,梁王布防森嚴,仗一時半會打不完,您得早早為明年做準備。」
「還有呢?」顧九思失去了笑容,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三個吩咐,還有一個,總要關於他了吧?
「夫人最後還加了一句,」張叔笑著道,「讓您找個師父,教您練練字兒,說現在您的字兒雖然規矩了,但還是很難看,讓您別當了官,就鬆懈了讀書。」
顧九思的臉徹底黑了。
他板著臉,沉默著沒說話。張叔感慨道:「公子,夫人真的很關心您啊,這麼出門在外,還記掛著您讀書的事兒,真是難得一見的賢妻。」
顧九思默不作聲,他雙手攏在袖間,看了一眼張叔背後的商隊,淡道:「張叔辛苦了,家裡備了宴席為您老接風洗塵,我府衙中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說完,顧九思轉身就走,看上去似是有些惱怒了。
張叔愣了愣,心裡有些慌,忙同旁邊的木南道:「木南,公子這是……」
「沒事兒沒事兒。」
木南擺擺手:「您別擔心,這事兒和您沒關係,公子是生自個兒的氣呢。」
說著,木南就追著顧九思上去,笑著同顧九思道:「公子,您別走這麼快,商隊很快要回去了,您好歹留個口信給夫人啊。」
「我留給她做什麼?」顧九思板著臉,冷著聲道:「她不想我,我為什麼要想她?公事公辦就好了。」
「反正她出了門,一點都不惦記我。」顧九思音調裡帶了幾分委屈,「她心裡還有我這個丈夫嗎?!」
柳玉茹這時候正在青州的州府和人談著生意,她喝著茶,聊著天,一個噴嚏就打了出去。
對面的商人愣了愣,隨後道:「柳老闆,您是不是身體不適。」
柳玉茹有些不好意思,趕忙道:「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覺得鼻子癢。」
「這麼突然打噴嚏,怕是有人想您的。」對面的商戶笑著道,「柳老闆出來經商,家裡人大概一直挂念著吧?」
聽到這話,柳玉茹不由得笑了。
她驀地想起顧九思那句樸實無華的「你什麼時候回來」,她心裡柔軟又溫和,聲音都忍不住輕了幾分。
「是呢。」她柔聲道,「我家裡那位,怕是一直挂念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