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羅欽，帝國集團軍總司令，掌控著十幾萬軍隊，可以獨自承擔一個方面的戰事，他的目光總是精準而毒辣。在那番言語侵入軍用頻道，向著整個西南戰區廣播的時刻，他便知道，這場戰爭沒有時間給他慢慢騰騰的收拾，在發動攻勢的那一刻，他便傾盡全力。

因為，那個震耳發聵的言語，像毒蛇一樣的侵入了他的心靈。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個風雲激蕩的年代。

那時年少，意氣風華，跟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們，拿著幾把明晃晃的菜刀，乘著黑夜，就把欺壓自己的家主砍成了肉泥。一個擁有五階力量的存在，終究還是死在了一群遠低於他的渣渣們的憤怒中。

他們越階殺人了。

從那一刻起，他們便知道，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容身之所，除非他們能夠傾覆這個世界政府。這個目標是如此的不現實，以至於每一個人都做好了落草為寇的準備，除了他。

看起來如同龐然大物，在這個世界不知聳立了多少個歲月的存在，在他的目光中裂開了一條細縫，然後，這條裂縫徹底的紮根在人心之中。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個世上，憑什麼有人天生就可以是貴族。

這個世上，憑什麼有人可以天生享有榮華富貴，而有些人無論付出何種的努力，依然只能在泥濘中蹣跚前行。

這個世上，憑什麼修鍊的人就要高人一等，挖礦的人則只能匍匐前進。

如果，這個世上一定要有什麼錯了的話，那一定是該死的爵位繼承製度。

如果，這個世上一定有什麼必須被消滅掉的話，那一定是貴族。

震耳發聵的話語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傳唱，羅欽已經無法回想起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是何等的顫動，他只知道，那句話從此便如發芽了一般，在這塊大地上瘋狂的生長，直到再也無可阻擋，形成了一股洪流，生生的要將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拉下馬來。

那一刻，他有一種幻覺，他們不是在造反，他們是在進行著一項偉大的事業。

那一刻，他有一種幻覺，站在他們對面的，不是一個強大無匹，征服了世界的修真政府，而是一個腐朽沒落的政權。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那怕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無數的人前赴後繼的奔跑在這條道路上，無數的人倒在血泊之中。高高在上的神靈，面臨脆弱的他們擁有著碾壓的優勢，一次又一次將他們摧毀，常常幾萬人的軍隊，被對方區區上百人屠殺，幾乎是一觸即潰。

那是猶如地獄一般的歷程。

那是血與火的經歷。

羅欽身上依然存在著那個時期的累累傷痕。

不過，無論神靈們消滅他們多少次，他們總能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重新集結起龐大的軍隊，與修士的軍隊周旋不休，直到那些修士再也無法輕易的消滅他們。

直到他們攻下了生命之樹，掌握了屬於這個世界另一股恐怖的力量。

一個嶄新的國度冉冉升起，如同朝陽一般。

羅欽以為將要看到那個想象中的國度，然後，生命之樹的城下，血流成河，據說貴族軍偷襲了生命之城。

那個人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走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那裡。

那一夜，如此的神秘，以至於成為了帝國的忌諱。

再然後，這個國度再也沒有談起過那個人的理想。

再然後，他們同樣深受信任的同伴率軍遠征，又一次打垮了貴族軍的圍剿。

再然後，這位同伴在幾乎所有人的擁戴下，登上了帝位。

在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大封群臣，每一個人都興高采烈，每一個人都非常滿意，每一個人都得到了他應該得到的位置。

只有一個人，他大鬧群英殿，指責他們背叛。

那一刻，就連羅欽都低下了頭。

不過，陛下的耳語還在他的腦海中迴響：「你希望自己拼死拼活打下了江山，只是跟所有人一樣的平民嗎？就算你不為了你自己，難道你不為你家的孩子考慮嗎？」

是啊，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孤家寡人。

是啊，他無法直視妻兒期待的目光。

再回頭，看看曾經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夥伴們，在時光的歲月中，他們都已有了家室，有了牽挂，再也不是當初年少無知。

或許，那一夜，不是貴族軍的襲擊。

或許，那一夜，不是陛下一個人的決定。

或許，群英殿里的每一個人，都需要那一夜。

那個大鬧群英殿的人指著他的鼻子說，「連你都背叛了嗎？」

羅欽說：「那個理想鄉太遠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們距離那個繁盛的時代太過於遙遠，以至於不少人已經忘記了那樣的典故，又或許是，這樣的典故被悄悄的淹沒在紙堆中，就像這個世界，擁有著一個無形的大手，掌控著一切。

直到人們翻開故紙堆，從無盡的書籍中尋找到那句話。

「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涉世家》

起義者，終將稱王。

皇帝祭天，共設置了六十三階爵位，唯軍功論等階。

帝國成立，弔民伐罪，與貴族共和國分庭抗禮，世界政府已不再擁有世界。

從此，帝國大勢已成。

可是，那個人的話語依然在他的耳畔回蕩。他們一次次從死亡的邊緣中崛起的經歷，依舊曆歷在目。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知道，那些想法的可怕。

他必須傾盡所有的力量，將對手扼殺在妖山山脈的地下通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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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殘光環，善良，溫暖，信任，期待，可以為之付出一切，可以讓人慷慨的奉獻自己的生命。

種子總有耗盡的一刻，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擁有無限的召喚之能。

恐怖的地下巷戰中，無數的豌豆射手倒在了通道之中，雙方都在無所不用其極的摧毀對手。

並不是所有的生命物質都能如修士一般抵禦輻射的殺戮，輻射手雷顯然就成了一個理想的武器，儘管這個武器對於那些防護破損的普通人來說，同樣充滿了危險，但卻沒有人在乎這一點。

無數的召喚物因為輻射的影響，出現了凋謝，狗群開始變得萎靡，最後再也無法維持基因的穩定，化作生命能量，消散而去。

不過，輻射並不是萬能的，如果輻射萬能的話，帝國軍的塔防便成了一個擺設。

雙方依然打得有聲有色，相互間都拼盡了全力。

羅欽的投誠軍想要為皇帝獻上一份大禮，夏葉軍則是在光環的籠罩之下，為了他們心中的那一顆種子而奮戰。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雙方會在這裡發生一場如此激烈的戰鬥，只是這一次，雙方的身份掉了個。

帝國軍沒有想到，原來那些拿著機械武器的原貴族軍戰鬥力可以如此之強，如果他們之前就表現出如此戰力，或許整個戰役的走向都會不一樣了。

戰場上屍橫遍野，到處都是被法陣殺死的屍體，被豌豆洞穿的胸膛，被能量燃燒的身軀，被輻射崩壞的基因，被毒氣侵蝕的皮膚。

有時候，修士們的一階和五階，在這樣的殺戮中並沒有什麼決定性的意義，一牛之力和九牛之力，並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有的只是血與火的碰撞，有的只是意志的較量。

只是，作為人類，他們終究會有疲憊的時刻。

在一場激烈而殘酷的戰鬥過後，帝國軍端掉了夏葉軍十二個據點，而夏葉軍很快又撲回了六個據點，生命圍繞著這些據點瘋狂的消耗，直到再也消耗不起。

雙方暫時停火，躲在各自的掩體里修整，等待著下一次相互殘殺。

不過，也正是在這個短暫的時刻，變化開始了。

蘇新，九階修士，所有拚命的修士中，沒有如他一樣玩命的，原因無他，一個原帝國軍的小隊長為了掩護他戰死了。

他是一個修士啊，什麼時候需要一個普通人來掩護了。

他欠了那個人的一條命啊！

而那個人為何而戰，為了夏葉的一句話而戰。

此刻，他不想去思考夏葉的那句話，對他，對他的家族影響究竟有多大。

他只知道，那句話，對那個人很重要。

然後，他感受到了溫暖，地下通道的另一邊，同樣感覺到了那股溫暖。

這是一個地下的天然溶洞，以及被挖得四通八達的通道和射擊孔。黑暗，沒有燈光，所有的人都潛藏在黑暗之中，等待著給人致命一擊。

如果這個地方一定想要亮光，那它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冰涼。

熾烈過後，是冰冷的軀體。

所以，當那種溫暖的感覺出現時，所有的人都痴了。

夏葉堅定的站在了雙方最中央，雖然沒有任何亮光，卻讓人感覺光芒萬丈，照亮了每一個人的心靈。

他們明明可以使用各種武器將這股溫暖擊潰，但不知為何，沒有人捨得下狠手，沒有人想要毀滅這股溫暖。

夏葉同樣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干出如此腦殘的事情。打醬油才是他的風格，裝逼打臉才是他的生存之道，腦殘從來都是忽悠別人的。

他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站在一個戰場的中央，就像那些不可思議的電影角色，而現實中按照電影一樣來行動，一般都會死得很慘。

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自己的神靈境和聖母光環。

幸運的是，他腦殘了一回，而且沒有死。

心靈透視，無盡的心聲撲面而來，他從中抽絲剝繭，以一個偽神所能擁有的所有能力，將那些心靈歸納總結。

「仇恨啊，我為何沒有立刻幹掉眼前這個貴族渣渣，他們憑什麼可以掌控別人的生命，他們憑什麼殺死我所有的親人，他們憑什麼向平民區丟核彈啊。」

「童年的陰影籠罩在我的心靈深處，我永遠無法忘記自己可笑的踏入所謂的貴族學校，我所有的優秀在他們的身份面前都是渣渣。」

「你的知識，你的符文，你的生命都是屬於我們家族，永遠不要忘記，你是我們家族的家奴。」

「一入侯門深似海，姐姐，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你的妹妹只是我們家的小妾，小妾有人權嗎，你真是太搞笑了。對了，對了，上頭已經說了，不許納妾，你的妹妹怎麼可能是小妾呢，她怎麼可能有名分呢，她只是我們家老爺的玩物啊，哈哈哈！」

「什麼，你說明明那些業績都是你做的，為何公司要把功勞算在別人身上，你傻不傻啊，因為人家是貴族啊！」

「聽說帝國以前是要廢除貴族制度啊，要是真的能夠廢除該有多好，算了，我太天真了。」

無數的聲音，無數的經歷，都這麼湧向夏葉的心頭，一切的一切都彷彿像他也經歷過了一樣。

人類為何無法探聽同類的心靈，因為聽得太多，會瘋啊！

夏葉睜開雙眼，看著那片黑暗，突然開口說道：「秦風，為什麼不說說你的故事呢。」

秦風沒想到夏葉會認識他，更沒有想到對方會點到他的名字，不過，他從來不想在別人面前講述自己的故事，可那股溫暖卻促使著他想要說出來。

「我是雪楓城百里家的家奴，是的，你們沒有聽錯，世界政府早在一個久遠的年代就廢除了家奴的制度，但這一點也不衝突，就像世界政府早就廢除了小妾的制度，但卻只是換了一個名頭，叫做小老婆。聽說，夏家曾經的創始人就有很多位妻子，不是嗎？」

「我的人生都是屬於百里家的，他們會為我安排好一切，而我只需要按照那個既定的軌道前進就好了。或許因為我的修行天分，我成為了百里家四少爺的伴讀，或許因為我成為了伴讀，三少爺不小心看到了我的妹妹。」

「妹妹嫁給了三少爺，雖然是小妾的身份，但人們依然說這是我們家的福分，妹妹這是嫁入豪門啊，只是三年後，我等來了妹妹冰冷的身體。」

「人們說，這就是命。」

秦風的話語如此的低沉，但卻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就算隔得太遠聽不見，夏葉也施展出他神靈境的力量，將它四處擴散，儘力的讓他傳到這片戰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摩拳擦掌，磨刀霍霍，都在一剎那停止了下來，這片戰場很廣，擁有著無數的通道，無數的戰鬥據點，但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他們都在靜靜的聽著那個話語。

默然無語，不知是哀鳴還是只在心中的哭泣。

陡然間，有人低聲說道：「命個屁啊，丫頭這是被那個王八蛋玩死了啊！」

「王八蛋，懦夫，你怎麼不去報仇啊！殺了那個雜碎啊！」

不過，更多的是沉默，對方是貴族啊，一定還是雪楓城最有權勢的貴族，霸道總裁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小意思，生殺大權，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這是一個未來科技世界嗎，不，夏葉至少知道，這只是一個披著科技皮的半封建社會。

這樣的聲音同樣被夏葉傳到秦風的耳中。

「我當然想要報仇，所以當百里家想要拉人去湊徵兵數量的時候，我是主動報名的，我知道，只有在軍中，我才有機會通過軍功獲得貴族爵位，我才有希望復仇。」

「不過，直到我來到這裡之後方才發現，所有的職位全被貴族滿滿的填起，無論我們如何的努力，永遠都是炮灰。」

沉默，無盡的沉默。

明明作為戰五渣的共和國貴族軍，一加入帝國軍就戰鬥力爆表，只是因為，帝國軍中，他們至少還有努力的機會。

「你們以為帝國還是原來那個帝國嗎？」夏葉軍的陣營中突然有人說道。

「你們以為帝國之中就沒有小老婆和三姨太嗎？你們一定不知道蘇恆旅長的十六姨太是怎麼來的。」

「你們以為帝國之中就沒有吃空餉、喝兵血嗎？我知道貴族軍一個師，滿編至少一萬五，但你能數出五千人來嗎？帝國軍稍好，應該能數出一萬一。」

「你們以為帝國軍就不欺壓平民了嗎？在帝國，爵位也不是爛大街的東西啊！」

「當初說好了要讓這個世上再沒有貴族，為何會有六十三階爵位。」

「當初說好了要創建一個新世界，為何這個新世界與舊世界一般無二。」

「當初說好了無論是誰，人格上至少是平等的，但為何我們看到高等爵位的人，必須叩拜。」

「我們這是在犯賤嗎？」

「我們拼死拼活的作戰，就是為了看人高高在上嗎？」

「不，我們拼死拼活的作戰，是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高高在上。」

「當然，你別指望這種情況能持續多久，上位者啊，終究還是要為自己的子孫謀福利的啊！」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世界啊！」

寂靜，明明是戰場卻寂靜得可怕。

如果沒有那個人，或許人們會非常的滿足，但是想象過那個人的藍圖，人們便再也沒有辦法滿足下來。

然後，人們聽到了溶洞戰場的中央，一個清脆的、充滿神性的聲音，「這也不是我想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