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訣別詩
天上的龍吟清麗絕倫，而且很明顯不是一條龍發出來的。
我怔怔的看著滾滾風雪，愛人顯露身形終於出現在我眼前。
雪龍者，雪神白輕雪所化。
風龍者，風神宋鈺所化。
風雪兩條龍落地化為兩女，天地間的風雪立刻驟停。我激動的走過去剛要開口和她們打招呼。天空之上又傳來異動，一片紅雲飄然而至，落地顯化出血舞的身形。
血舞現身之後，白日星光閃爍，七柄星劍從雲端落下，西門明月笑顏如花的望著我。
在之後，一朵密室厚重的雲朵也落在了天山之巔，雲朵上面落下四個人，胡媚娘、流風櫻、姑射仙子、范閑。
七女連帶著我兒子范閑，全部落了地。神情各不相同。全都齊齊望著我。
白輕雪依舊清冷，宋鈺依舊溫柔，血舞乖張，西門明月嫵媚，胡媚娘羞澀、姑射仙子氣質出塵、流風櫻依然小婦人模樣。十年之後。又是十年，流風櫻雖然是凡人之體，不過外貌和離開武侯墓的時候相差不大。看來天道隱去的這十年裡，並未讓時光雕琢她們的容顏。
唯一的例外就是范閑，他長大了。模樣一如我當年。眉清目秀英氣挺拔，只是眼神中蘊含著一種好像永遠也擦不亮的憂鬱。
我的心被歡喜充滿，不知道先和誰擁抱，也不知道先和誰說第一句話。
最後我想了半天，選中了范閑。
「兒子，你最近過的還好吧？」
奇怪的是，范閑並沒有回答我的話，仍然怔怔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我覺得很奇怪，走過去再次問他，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我開始仔細觀察范閑的臉，與此同時，心一點點的往下沉。
范閑看起來生機勃勃，實際上卻只是一個冷冰冰的雕像！
這到底是怎麼是回事？
天道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不僅范閑是這樣，七女在落地后全部變成了雕像，沒有內息，沒有脈搏，沒有一絲生命存在的跡象。
我的心從歡喜到絕望，也不過是在一剎那而已。
我用手觸摸他們的臉，冰凍如同我的心。就在我沮喪無比的時候，心底突然響起了天道的聲音，宏大，讓人心神失控。我忍不住跪了下來，用心聆聽。
「范無命，七女代表你的七段感情，我只需你選擇一個，剩下的全部抹殺。」天道無情的說道。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眾神要我妥協，我付出的代價就是削弱你的戰力。」
是的，這的確可以削弱我的戰鬥力，而且很徹底。因為我的選擇失去了六名摯愛之人，我還有心思戰鬥嗎？餘生用來流淚都不夠。
「你犯錯，為什麼要讓我來買單？」我憤怒的回應。
「因為我從不犯錯。」天道無恥的說道。
……
在月宮，艾格尼絲和我討論過這件事，當時她說天道會因為犯錯付出代價，會自我封禁一部分威能。她還擔心如果天道變弱了，我和她的戰鬥力都會受到影響。
可是，我萬萬想不到天道會玩這一手，我的本質是他的影子，他不肯封禁自己的威能，卻用來毀掉我。我如果毀了。等於變相削弱了天道的威能，眾神也無話可說。
何況我和東方天庭有仇，又殺掉了戰神阿克琉斯。眾神對於毀掉我這個結果，一定很滿意。
「我寧可你直接殺掉我，也比讓我做出這個選擇強。來吧，抹殺我吧。」我大聲說道。
「我殺不了你，你是我的影子，映射的是我的一舉一動，我怎麼殺你？我不僅殺不了你，還無法親自出手剝奪你的戰鬥力，你是太初情根所化，情在戰鬥力就在。我想來想去，才想出這個絕妙至極的法子。」
「果然好法子。」
我心裡憤恨至極，站起來開始催著天空咒罵老天。可是天道無情，我就算罵啞了嗓子他也不回應。
「范無命，我給你選擇的時間不多。三天後，我要看到結果。」
說完最後這句話，天道就從我心底消失了。
這怎麼選？
我無意在心中排比眾女的地位高低，無論我選誰都是錯的。
第一天，眾女和范閑神情凝固。
第二天。他們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
白輕雪依然冷漠，宋鈺感情複雜，血舞和西門明月宛若置身事外，胡媚娘面帶羞愧，流風櫻神情黯淡。姑射露出痛苦之色。充滿愛意的眼睛望著范閑，而范閑神情惶恐。
姑射和范閑是共體存在的，沒有了姑射范閑也就不復存在了。范閑剛剛成年，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要他現在死。太殘忍了。我和范閑感情不深厚，相處的時間不多，可是他畢竟是我的骨血。
到了第三天，他們可以說話了。
「不要選我。」白輕雪說道。
「無命，不要讓我看到你流淚。」宋鈺。
宋鈺的意思我懂。她寧願被天道抹去，也不願意看到我餘生都活在痛苦的悔恨之中。
「無命，老娘已經被天道玩吐了，一點都不想活。」血舞。
「呵呵，我也是。活著雞毛意思沒有。天道不死，我西門明月活著難受。」西門明月冷笑著說。
「無命，媚娘不會怨你，甘心赴死。」胡媚娘說道。
「無命，我希望成為你眼裡的淚水。永遠的活在你心裡。」流風櫻說道。
到姑射仙子的時候，她張了張嘴，最後咬牙說道：「無命，我不想范閑死。他還年輕，對世界充滿了求知慾。給他活下去的機會。」
「爸，我想活下去。」范閑流著眼淚對我說。
我不敢面對，冷然轉過身去。
今天是最後一天，如果今天我還沒有做出選擇，他們都會被天道抹去。
黃昏了。夜幕馬上降臨。
我走到范閑跟前，看著他祈求的眼睛說道：「兒子，原諒我。」
范閑聽我這樣說，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眼裡出現一抹憤恨之色。我不忍再看他。趕緊從他身前離開。
「范無命，我恨你！我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父親？從小到大，我們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你從來沒有關心過我的事。在你心裡，只有女人。我在月宮等了你那麼久，你都沒有來。我恨你，我恨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
范閑有理由恨我，養不教父之過，我可能是是一個合格的情人，卻永遠也做不了一個合格的父親。
范閑罵了我一會。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歸於沉默。
「姑射仙子，對不起，我不該在大荒惹了你。」
「呵呵，你連范閑都不肯給生路。又何必給我說對不起？范無命我們大荒男人，不會如此不愛惜子女。」姑射仙子冷笑著說道。
繞過姑射仙子，我來到胡媚娘跟前。
媚娘睜大了眼睛，充滿愛意的看著我。薄薄的嘴唇抿的緊緊的，眼裡的淚光拚命閃動。卻始終不肯溢出眼眶。
「不要哭，媚娘。」
「我可以再喊你一聲主人嗎？其實媚娘做不慣你的妻子，媚娘最懷念的還是做你的奴隸，喊你主人的時候。那樣子媚娘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貪心，只要一點點愛就會歡喜了。」
「喊吧。」
「主人。媚娘很幸福！」
胡媚娘很聽話的忍住了眼淚，而我卻淚流滿面。
「櫻櫻……」
「無命，我不後悔。」流風櫻豐滿的臉頰，帶著決然的表情。
只訣別了四人，我已經沉溺在傷痛之中無法自拔。如果全部訣別，餘生真的眼淚不夠用了。
到了血舞跟前的時候，霸氣的血舞只說了一個字：「滾！」
這個字屬於髒話，屬於很無禮的粗詞。
可是當這個字從血舞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我感受到的只有痛徹心扉的愛。
「范無命，你不用說抱歉，老娘在你身上已經爽回了本錢。」西門明月一如既往的豪放。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來到了宋鈺面前。
「如果有來生，我宋鈺還會追你一生。」宋鈺說道。
「好，我等你。」
宋鈺，風神宋鈺。風神巽二……
在我還只是個凡人愣頭青的時候，貴為風神的宋鈺就已經開始守護我。要說愛的最純粹，最無私心，大概只有宋鈺吧。
訣別到了白輕雪，無話可說。
我嘆了一口氣。剛轉過身，忽然聽見白輕雪幽幽的說道：「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你是……狗。」
「哈哈！」性格最冷漠也最孤傲的白輕雪都說起了笑話。
訣別完畢，我走到冰雪王座上面坐下。召喚出辛洛斯，把它高高的拋向天空。辛洛斯在空中化出本體原形，血紅色的巨大劍身，不知道斬殺過多少神魔。
現在辛洛斯又要殺生，這一次殺的是我。如果我死了，天道就不會再抹殺他們。
天道殺不死我才想出這麼殘忍的法子，但是，我可以殺掉我自己。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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