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這裡不幸福

就在科林掛停業招牌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問好的聲音。

「科林大人……」

一個面熟壯漢站在三五米遠的地方，微微躬身，眼中儘是敬畏。

「哦。」科林應了。

他以為壯漢有什麼事要說，後者卻只是頷首行了個禮，這便滿足離去。

「科林大哥。」又一個與科林年齡相仿的小伙兒遠遠摘下帽子。

科林擺了擺手。

小伙兒興奮地揮起帽子回禮，接著蹦躂著跑遠。

其他人路過的時候也下意識地望向科林，認識的話，多半會恭敬地打個招呼。

事情已經傳開。

科林的世界完全變了。

看著那些崇拜的眼神，科林感覺，自己就像個領導。

還是局級往上的。

他不禁負手而立，挺起了肚皮。

算了，還是低調一點吧。

愛麗兒打量著人們的神色：「艾琳想要的，大概就是這個吧。」

「浮華。」科林不以為然，轉身走了幾步，探進了隔壁的米拉服裝店。

這裡與其說是服裝店，不如說是個山村土房，從傢具到牆面都是破破爛爛的土黃色，感覺就像解放前的老電影一樣。

好在裡面的布置還算整齊，舊衣服被分門別類疊好了堆在架子上。

一個眼睛眯得很小，瘦得連皺紋都看不清的老婦人正坐在櫃檯里，為舊衣服縫著補丁。

她就是這裡的經營者米拉，一個老寡婦。

米拉人生的前50年是在法羅度過的，因為沒有孩子，在丈夫死後，親戚和鄰居們便開始惦記她的財產，想方設法欺負她，辱罵她，只求她快點咽氣，好分了她的東西。

為了不被那些人殺死，雅拉放棄了房產，背著幾捆不值錢的衣物登上了開往艾蘭島的船。

艾蘭島雖然不乏窮凶極惡之徒，但一般不會惦記受難者的那點活命錢。

畢竟，大家都是受難者。

外加這裡孤兒居多，一個可憐的老太太反而更受保護。

米拉用一半的錢從馬菲亞手裡租下了一個店面，開始販賣自己帶來的衣服，雖然很舊，但足夠保暖，也很便宜。

久而久之，大家有不用的衣服都會低價賣給米拉，米拉再縫補一番，稍提一些價格擺出來賣，這個二手服裝店就這麼經營了下來。

米拉當然沒指望能賺多少錢，她只想老老實實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雖然貧苦勞累，但有尊嚴。

這就是無數像米拉一樣的良民，選擇在艾蘭落腳的原因。

這個商會避之不及的貧瘠之地，是他們最後的生存空間。

此時，米拉見到科林探身進來，手一抖，針線都掉到了地上。

「科林大人……我交過費用了……給馬菲亞……」她的老花眼逐漸睜大，顯然是被嚇到了。

在科林印象中她一直是一個慈祥的奶奶，偶爾還會多做一些煎餅分給科林和愛麗兒，他實在無法理解米拉現在在怕什麼。

科林忙抬手道：「我知道……我只是想……」

「好吧……那……我再給找找……看還有沒有……」米拉扶著櫃檯顫顫起身，不小心踩到了剛縫的衣服，卻也緊張得不敢低頭去撿。

「不是……」科林湊上去便要解釋。

「別，科林大人，我這裡經不起折騰……」米拉連忙打開了櫃檯另一邊的抽屜，在小盒子里焦急而又無力地翻找起來，「我這裡……只有40法分了……給我留5分好么……」

科林使勁搖著頭走過去：「我不是來收保護費的，只是想讓您幫我盯一下店。」

「啊……」米拉愣愣地看著科林，「剛剛打的那麼凶，我看不清聽不清的，我以為，這條街又易主了……」

「易主了我也不會管您要錢的。」科林走到米拉身前，幫她關上了抽屜，而後輕輕擁了上去，「這麼多年，您早用煎餅付過了。」

「太好了……」米拉輕撫著科林的頭髮，神情逐漸舒緩下來，「你還是那個科林……」

「那麼可以么？」科林抬頭囑咐道，「幫我看一下店，別讓人進去，也別讓人出來。」

「我儘力。」米拉抬起竹竿一樣的雙臂給科林看，「可你知道，我連只老鼠都攔不住。」

「警告他們就可以了。」科林走到小店門口，敲了敲門板笑道，「另外，再有人來收費，您就說已經交給我了，讓他們找我要。」

「那……你收多少？」米拉揉了揉眼睛，再次翻找起自己的小鐵盒。

「您付過了，煎餅！」

「對對對……」米拉敲著頭傻笑道，「老糊塗了。」

這一次，她笑出了皺紋。

又可愛，又心疼。

「那一會兒見，我可能要買新衣服。」科林提了提自己的臟布衫，「您知道我的尺碼。」

「好好好，我這就準備最好的。」米拉放下鐵盒，嘴裡念叨著什麼忙活起來，走起路來似乎都變得有力了許多。

回到街上，愛麗兒回望著米拉服裝店的爛木板招牌嘆道：「米拉奶奶一輩子吃過的東西，大概都不如卡斯蒂諾的一頓午餐值錢吧。」

「嗯，不幸福。」科林看著髒亂的街道，稀爛的泥地，看著人們敬重的眼神，自言自語般輕嘆道，「生產潛力，有待解放。」

「你又在說什麼語言？」

「我的意思是，這裡的人明明可以一起合作創造價值，現在卻搞得一團糟。」科林輕輕擼起袖管，好讓胳膊曬到太陽，「我會先幸福，然後帶動其他人一起幸福，讓這裡的每個人都有正經事做，只要肯努力，就會得到應有的回報，就算老寡婦也能安度晚年。」

愛麗兒聽得直皺眉：「你講話怎麼跟克里特政客似的。」

「的確，現在不是說空話的時候。」科林點了點頭，「馬上開始實地考察。」

愛麗兒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科林，嘻嘻笑道：「不過，你認真的樣子好迷人哦，老公。」

「我並沒有很認真。」科林紅著臉罵道。

「所以你承認是老公嘍？」

「女人的邏輯真可怕！」

接下來去集市的路上，科林用半回憶半詢問的方式，搞清楚了艾蘭島的現狀。